25

找到那個流竄犯的時候,已經步入小暑。大太陽天天當頭照,熱得人心裏發慌,只要不在空調間裏,走兩步就是汗流浃背的。

周言每天進“喜來”的廚房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氣,對他和那幾位廚房工作者來說,那裏已經不是生産美食的地方了,是個烤人|肉的大型烤箱。

這樣的環境裏,人也容易心浮氣躁,特別是周言租的房子裏沒裝空調,每天除了熱就是熱,跑哪哪都熱,熱得他什麽都不想幹了,甚至是每天下班後還磨磨蹭蹭着在飯店的大堂裏呆到最後。

因為那裏開着空調,夠涼快。他甚至考慮過偷偷在裏面打地鋪的可能性,直到有一天,等到十一點他還沒走,然後看見另一個綽號叫“肥肥”的大廚卷着鋪蓋進來,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的,周言才徹底打消這個瘋狂的念頭。

肥肥是個單身了四十年的單身狗,住哪都一樣,雖然周言也沒個家,不過他暫時還沒想着和這個類似“二師兄”的人湊活着一起打地鋪。

周言走出“喜來”的大門的那一瞬間,覺得全身所有的毛孔都打開了。今年整體來說熱得早,溫度高,降雨也少,在蒸騰的暑氣裏每分每秒都是憋悶着的。

回家的路上,周言去便利店買了一罐冰可樂。這個時間點,收銀員倦怠得愛理不理的,周言錢都付出去了,那倆收銀員愣是湊着腦袋竊竊私語,頭都舍不得擡。

周言努力耐着性子,咳嗽了聲,說:“麻煩找錢。”

這會兒其中一個收銀員才擡起頭,不耐煩地把那張一百塊拿起來,甩了一把,又在眼前晃了晃,一邊找錢一邊和另一個收銀員說:“……那你說,這流竄犯都死了,不就死無對證了嗎?誰知道他到底把那姑娘弄哪去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都快兩個月了吧?”

周言的某根神經忽然敏感地一跳。

“不是說警|察也不能确定真的确定和這流竄犯有沒有關系嗎?我們這帶本來就亂,我聽說之前和她一起那男的……”旁邊那人壓低了聲音,捂着嘴說,“以前是殺人犯吶……”

後面的話周言沒再聽進去,走出便利店後,他馬上給韓铮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會兒,沒人接。

周言繼續打,還是沒人接。

他整個人像着了魔似的,坐立不安,蹲在便利店門口,叼着根煙,有種自己分分鐘要炸了的感覺。

等到第五個電話還沒打通,周言突然想起了小肖這個人來,搜了下通話記錄,找到他的電話,然後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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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肖可能在執勤,沒響兩聲就接了

周言沒和他寒暄,開門見山就問:“那個流竄犯的屍體找到了?”

“你怎麽知道的?!”

周言聽他這語氣心裏的石頭就沉了大半:“便利店的人說的。”

“我們明明讓報案人別宣揚出去的,打算先封鎖消息……”小肖相當頭痛地抱怨,嘀咕,“這會兒該不是已經家喻戶曉了吧……”

是不是家喻戶曉周言并不關心,不過到了這份上,他也才剛知道這消息,心裏頭堵得慌,啞着聲音問:“有什麽……線索嗎?”

“就算有什麽線索也暫時不能透露,不過……”小肖有點為難地說,“真的沒什麽線索。”

這事兒三天後才在當地的報紙上報導開來,很小的一篇篇幅,簡略地闡述了一下這個流竄犯搶劫傷人的“豐功偉績”,最後初步推斷是失足溺水而亡,然後就沒了,全篇都沒有提及小珍這個人。

從此,唯一可能的線索方向都斷了。

小珍媽在一個禮拜後被發現吞了老鼠藥昏迷在家裏,好在那老鼠藥好像是假的,送到醫院搶救了半天撿回了一條命。周言去醫院看望過她一次,但她非常堅決地拒絕見他。

小護士安慰周言說:“這大娘誰都不見,也不是針對你。”

周言“嗯”了聲,心裏卻還是難過。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小珍媽。

如果一個人一心想死,那全世界都難攔住她。周言知道,自己得咬咬牙幫着小珍媽把心結那心結——別說解開,先得松松,不然有第一次自殺未遂,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救得了這次難說下次,只要有那麽一次,她就再也回不到這世上了。

周言覺得小珍媽還沒到那種沒路走的地步,蓋棺定論的尚且可以來個詐屍,更別說小珍只是失蹤,沒半點蛛絲馬跡證明她可能不在人世了。

而且……她其實真不是什麽人都不見,至少還見警|察,以小肖為代表的小同志這陣子每天都來和她彙報調查結果,有點兒什麽勉強和“線索”兩個字挂上點邊的屁事,都和小珍媽說,小珍媽聽的時候很認真,眼睛直勾勾看着人家,眼眶卻始終是紅的。

希望這東西真好,一個人活着但凡有一點盼頭,就不會走上那條絕路。

韓铮偶爾來醫院,也跟着小肖他們進病房呆一陣,之後和周言提幾句小珍媽的情況。

“醫生說她明天就能出院,你有空的話,幫她辦下手續。”韓铮看着周言說,這幾日,他好像又瘦了點。

這人……天天窩在後廚裏,都不吃飯的嗎?

周言點頭,突然對着韓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謝謝你啊铮哥。”

他很久沒笑了,這會兒忽然燦爛了一下,看得韓铮莫名發憷,稍稍動了動嘴皮子:“謝個屁。”

“別以為我不知道,小肖他們天天和阿姨扯淡呢,不是職責範圍內的事,還不是看在你的份上。”

周言不知是不是真的那麽高興,就是笑得極張揚,露出一口白牙。韓铮從沒見他這麽笑過,都快裂了。

其實這些對韓铮來說也就舉手之勞,他沒特意吩咐小肖,不過這孩子天生就是熱心腸,又特別崇拜他,自然就格外上心了。

他淡定地瞥了周言一眼:“你要謝我的事多着。要真這麽算起來,這輩子都還不夠。”

周言擡了擡眉毛,思忖了片刻,很認真地說:“那下輩子……小的給您做牛做馬。”

韓铮是那種對別人默默地好也不邀功、不求回報的人,這點周言早就發現了,而且這人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八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周言在第二天接小珍媽出院的時候,得知韓铮幫她申請了低保。

其實以他們的家庭情況,早就可以申請,可小珍媽沒什麽文化,搞不懂這些低保不低保的,小珍年紀也小,工作了之後感覺日子還過得去,不至于餓死,就也沒去考慮這些,現在小珍不在了,韓铮居然默不作聲地就把這事給辦了下來,都沒和周言提。

周言憋悶,心裏癢癢的,搞不明白自己的情緒,反正不是生氣吧,就是好像心裏有一層厚厚的紗窗紙,有什麽東西一而再、再而三地磨着它,現在日積月累,那紗窗紙,馬上就要破了。

***

韓铮家最近也不是很太平。秦飛飛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腦殘丫頭,閑着沒事幹,不知被誰撺掇了,鐵了心要投資開個小甜品店,天天在家裏折騰着那些奇形怪狀、味道詭異的蛋糕甜點。

秦老爺子和汪婆持觀望态度,韓铮卻很堅決,勒令她馬上停下來,滾回去複習準備開學補考。

秦飛飛急得上蹿下跳,站在沙發上瞪着眼指着韓铮大喘氣:“你為什麽總是不支持、鼓勵我?!我一說要做什麽,你唯一的回答就是‘不行不行不行’!韓铮你怎麽看我就這麽不順眼啊你!”

她情緒激動,張牙舞爪的樣子就差沒直接往韓铮撲上去。這丫頭間歇性抽風,每隔一段時間會鬧出點幺蛾子來,韓铮都見怪不怪了。

他冷冷地看着她,說:“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投資?你倒是告訴我,你哪來的資?”

“我我我……”秦飛飛語無倫次,忽然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插着腰仰着頭看着他說,“我去找爺爺拉贊助!”

她說完就要轉身,韓铮伸出手,一把扯住她的衣領,把她拉了回來。

“你幹嘛?!”

秦飛飛本是兇巴巴地瞪着他,可韓铮這會兒臉色比剛才更冷了,眼神淩厲地像藏了千萬把匕首一樣,她的氣勢一下就下去了,耷拉着腦袋很慫地問:“你……幹嗎拉我?”

韓铮皮笑肉不笑,松開了她,語氣忽然變得慵懶:“你敢去拉爺爺下水,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秦飛飛當然信了。韓铮這麽變态的人,什麽事情做不出啊……

那天後秦飛飛總算沒再折騰了她的“創業大計”了,就是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每天都垂頭喪氣的。秦老爺子看不過去了,和韓铮商量着:“要不……就讓飛飛試試吧?花不了幾個錢的。”

“從小你就是太慣着她,你看看她現在成什麽樣了?”

韓铮面上确實一點不肯松口,不過隐隐的,還是有點擔心這丫頭。

秦飛飛是個一根筋的小二百五,看着瘋癫,其實心理素質不好,也容易沖動,就像當時知道他和淩影決定訂婚,大冬天的就直接去跳河了,完全不計後果。

為了緩和下秦飛飛的心情,防止她再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有天韓铮忽然和秦飛飛說:“這周末空出來,去爬山。”

“不去不去。這麽熱的天,去趟山上還不曬成黑炭啊?”

韓铮早就做好準備了,把手機遞給她,指了指屏幕一角:“看這篇攻略,這個時候,全市最涼快的地方就是這座山了。我查過,從明天開始就是陰到多雲,沒太陽。”

見秦飛飛沒說話,韓铮清了清嗓子,頗有心機地補了一刀:“你周言哥也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仔細算算,我铮哥暗暗表白了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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