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洛建軍是個退休老幹部,孩子争氣,開公司掙了不少錢,人也孝順,給他在這半山別墅區買了一套房子,讓他在這邊好好養老。

平時呢,他也沒什麽事幹,就跟周圍幾個老家夥下下棋,要麽就釣釣魚,日子過得很是舒坦。

這天他釣完魚,拎着小桶心滿意足往回走的時候,老遠就看到個女娃娃蹲在路邊,走過去一看,這女娃娃旁邊還擺着個紙板,上面寫着算命。

要說洛建軍最讨厭什麽,那就是最讨厭有人弄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他本人年輕的時候,幹過掃除牛鬼蛇神的工作。有一次查到一個神婆,那神婆在鄉裏出名得很,說是嘴巴很靈驗,誰家日子過得不好,碰到怪事,把她找過去,就能知道問題出在哪。

那老妖婆別的不會,滿口胡話說出來信的人不少,他們調查那老妖婆的時候,就發現了一件事。每回有人家裏出了點事,比如說誰家的老人家病了,誰家的男人幹活傷了,把她請到家裏一問。她都會說,家裏有克星。而這克星一般都是小女娃娃。

那會人迷信啊,家裏小女娃娃也不像現在金貴,一旦女娃娃被那老妖婆指成是克星,家裏人一般都會想着把女娃娃丢了。這時候老妖婆就會出來說,她把女娃娃帶走,送到好人家去感化。事實是什麽呢?是那老妖婆把女娃娃賣到了其他地方,那缺女人的地方就把女娃娃買了,在家裏當童養媳養大。做童養媳是好的?輕則罵重則打,家裏頭當畜生一樣使喚。

要是家裏沒有小女娃娃的,老妖婆就會指着大女娃娃,有些人家會把大女娃娃趕緊嫁出去,有些人家也讓她把大女娃娃領走,大女娃娃能幹啥?就賣給什麽瘸腿瞎眼的老頭做媳婦,可憐那些個水靈靈的孩子,硬是被那老妖婆毀了一生。

那老妖婆靠着這點,不知道掙了多少錢,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女娃娃。

所以洛建軍尤其讨厭那些裝神弄鬼的人,一看到蔣半仙旁邊寫着的算命,氣就不打一處來。

“我說你這個女娃娃,看着挺年輕的,怎麽思想這麽不開明?趕緊把這玩意兒撕了,該回家回家去。”

因為是個女娃娃,洛建軍也不好意思說重話,想着應該是孩子鬧着玩的。

蔣半仙原本還以為這小區好蹲單的,結果都蹲兩天了,也沒碰到個好騙的。好不容易來一個,劈頭蓋臉的就是說她思想不開明。

不過她也不來氣,對着這老頭一笑,伸手推了推墨鏡。

“诶,爺爺,我就是幹這行的,不止算命在行,看風水也會,家裏但凡有點啥不順心又找不到原因的,來我這看看,保管找出原因來。”

“我說你這孩子怎麽不聽呢?還保管找出原因。我看你就是個騙子,是住小區裏面的還是從外面進來的?要不把這紙板撕了,我馬上叫保安來信不信?”洛建軍眉頭一皺,臉拉得老長,說不聽就只好動用武力了。

洛建軍後面走過來幾個老頭,跟他挺熟悉的,見他站在這,好奇的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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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洛,你在這幹嘛呢?不是還說趕緊把魚送回去,讓家裏頭保姆燒好嗎?”

“喲,小姑娘算命?這可是老手藝了,都是年紀大的人幹的,小姑娘你臉這麽嫩,還能算命?”

有個老頭挺和氣的,看到算命那兩個字眼睛一亮,樂樂呵呵的問了嘴。

“什麽老手藝,這就是封建迷信,我正在跟這女娃娃說,讓她別騙人,不然我就把保安叫來了。”洛建軍氣哼哼的說道。

“哪犯得着叫保安啊,我看這小姑娘就是鬧着玩的,你跟人較什麽真啊!”那樂呵老頭覺得洛建軍小題大做了,叫保安過來當心把小姑娘吓壞了。

洛建軍想想也是,正要說不叫保安的時候,地下蹲着的蔣半仙有動靜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幾個老頭,極其認真的說道:“我不是鬧着玩的,說的是真的啊!你們要不信,我給你們算算?”

沒等洛建軍吹胡子瞪眼呢,那樂呵老頭笑眯眯的蹲下來,看着帶着圓框黑墨鏡的蔣半仙。

“行,你給看看!”

蔣半仙把紙板翻了個面,指着上面的價目表,“您看看算什麽?算家庭算事業算子女都行,當然您要想看桃花也行,我給您看看有沒有老來春。”

樂呵老頭老臉一紅,“瞎說什麽呢,我一個人挺好的,你就給我看看子女吧。”

他也沒問蔣仙靈怎麽知道他沒老伴的,這事周圍随便問問就能知道。這人年紀大了,心思都放在子女身上,只希望子女好。

洛建軍冷哼一聲,把桶一放,雙手環抱着,想看看這女娃娃能算出什麽花樣來。

“行,您等會啊!”蔣半仙把墨鏡一摘,露出一雙清澈的眸子,她盯着面前老頭的臉認認真真的看了一會,臉上的褶子皮都沒放過。

樂呵老頭倒也淡定,臉上還是笑呵呵的,就這麽任由她看。

“看出啥沒有?”洛建軍都等着急了。

蔣半仙慢悠悠的把墨鏡帶上,然後慢條斯理的開口說道:“老人家,您是有兩個兒子。”

“放屁,老鄧就一個兒子,老鄧,我就說這女娃娃是騙子吧!”洛建軍理直氣壯了起來,指着蔣半仙大聲說道。

被叫做老鄧的樂呵老頭擺擺手,他笑容收斂下來,對蔣半仙點了下頭,“對,是有兩個兒子。”

洛建國正要問他怎麽不知道老鄧有個兒子的時候,就被旁邊一老頭拉了一把。

“老鄧有個小兒子的,一歲多的說是被熊瞎子抓走了,沒找回來。”旁邊老頭小聲說道。

沒找回來只是說得好聽,那年月的東省,又是大雪天被熊瞎子抓走的,指定是沒了。他跟老鄧認識了很多年,有次老鄧喝醉了,才說給他聽的。

“被熊瞎子抓走?”蔣半仙耳朵尖。。

老鄧點了點頭,“對,被熊瞎子抓走了,我還記得那年雪下得很大,都到成年人小腿窩那麽深了。我們家在東省大山裏,熊瞎子也多。那麽大雪的時候,山上那些野獸都沒得吃,就喜歡來有人住的地方轉悠。那時候我還在外面當兵,我妻子一個人在家帶着孩子。當時我妻子在做飯,就讓大兒子看會弟弟,等我妻子聽到大兒子哭聲過去時,那熊瞎子已經把小兒子叼走了,怎麽追都追不上。”

人年紀大了,情緒更能控制住一些,但說到傷心的地方,還是有些哽咽,老鄧還記得,小兒子會喊爸爸那天,妻子特意帶着孩子跑到鄉裏去打了個電話,那會電話費多貴啊,在電話裏妻子一直在讓小兒子喊他一聲爸爸,他在電話另一頭期待的等着,結果那孩子就是沒叫一聲。誰知道,那聲他期待的爸爸永遠都聽不到了。

旁邊幾個老頭都沒說話,都說兒女是父母的債,這好好的孩子沒了,心裏有多難過,他們都理解。

蔣半仙像是沒察覺到這群老頭低落的情緒般,只伸出白淨的小手,“這樣,您先把錢付下,然後再把您大小兒子的生辰八字寫給我。 ”

“你這女娃娃怎麽回事?先算再給錢,不然你算得不準怎麽辦?”洛建國又叽歪了一句。

蔣半仙不管他,只看着老鄧。老鄧倒是挺大方的,按照價目表給了三十張紅票票。

“沒關系,咱們這也是做買賣,不管算得準不準,女娃娃總是算了,這樣買賣就成了,給錢是應該的。”老鄧語氣溫和得緊,他孫女跟面前這小姑娘一樣大,小孩子嘛,幹啥都要支持。

蔣半仙理所當然的把錢收了,然後接過老鄧寫好的生辰八字。

她一個年輕小姑娘蹲在地上,手指掐掐算算的,旁邊還圍着一圈老頭,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看。

蔣半仙閉着眼睛,手下掐算的手法還有嘴裏的念念有詞,确實很有算命的樣子。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對她面前的老鄧說道,“您大兒子官運不錯,明年會再往上升,但升過之後切忌小心謹慎一些,不然容易被有心之人下套。至于您小兒子,我算出來的是,他并沒有死,活得好好的。我不知道當初你們有沒有去找孩子,但我算的,确實是他還活着。”

“活着?”老鄧只覺得不可思議。

“怎麽可能?大雪天被熊瞎子抓走了,怎麽可能還活着?”洛建國嚷嚷了起來,那年月的熊瞎子又多,吃人的事真沒少發生,別提是個剛走路的孩子被抓走了,怎麽可能活着。

蔣半仙眼神平靜,盯着老鄧閃動的眼睛,“對,活着,我建議您回去,在周圍省市都打聽一下,有沒有老獵戶在三十九年前,從山裏抱出個孩子的。”

老鄧恍恍惚惚的站起來,當年他找過孩子嗎?那時候他還在部隊,收到消息的時候孩子都被叼走半個月了。他急沖沖請了假趕回家,只看到了驚慌的大兒子和精神已經不正常的妻子。所有人都告訴他,孩子沒了,孩子死了。他還看到了熊瞎子扯下來的衣服碎片,上面都帶着血跡的。

他沒找過孩子,他跟所有人一樣,都認為孩子死了。因為妻子精神狀态出了問題,只要一看到孩子被叼走的地方,就會發瘋似的找人。所以他跟部隊申請了退伍轉業,帶着妻子大兒子來到了京城,一方面工作,一方面也是為了妻子的病能治好。

他突然想到了妻子臨死前,拉着他的手,對他說,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們的小兒子長大了,娶媳婦了,活得好好的。那時候他只以為,是妻子太過思念孩子,所以才做了個這樣的夢。

“你,你說的,都是真的?”老鄧眼睛裏閃爍着淚光,松弛蒼老的臉皮控制不住的抖動着,甚至連他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蔣半仙點了點頭,“如果您相信我的話,那就是真的。如果您不信任我,那我就是個江湖騙子。”

梅柏生找到蔣半仙的時候,就看到她被一圈老頭圍着,等走近一看,其中一個老頭哭得慘兮兮的,要不是知道蔣半仙的性格,他都要懷疑蔣半仙是不是欺負人老頭了。

他沒走太近,就隔着一段距離看着。蔣半仙還是那一身灰色棉襖,但不得不說的是,就算她穿着這灰色的棉襖蹲在地上像只大耗子,那也是耗子中的美人。

她确實長得好看,眉毛不像他身邊圍着的那些女人,是紋出來的眉毛,而是天生的,眉形也好看,彎彎的一縷細眉。眼睛又大又亮,還幹淨得厲害。臉挺小的,又白淨。那張嘴說話的時候挺氣人的,但不說話的時候,唇瓣翹翹的,讓人有點想,咬一口。

梅柏生盯着蔣半仙的嘴唇,看着那嘴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梅梅啊?今天怎麽不害羞了,還盯着人家看,好讨厭啊!”蔣半仙一臉嬌羞的捂着臉,然後很造作的跺了跺腳。

“你正常點說話。”梅柏生臉一抽,死亡眼神看着故意矯揉造作的蔣半仙,他剛剛是為什麽覺得她挺好看的?全世界好看的女人都死了嗎?他為什麽要覺得她好看?

蔣半仙眨巴眨巴眼睛,嘟了下嘴,拿拳頭霸王流星般捶向梅柏生的單薄的胸膛,“讨厭啦,人家說話就是這個樣子的,你好兇哦,你都不喜歡人家了呢。”

差點被捶吐血的梅柏生:這女人是饞他的屁股?這分明是饞他的命。

作者有話要說:  梅梅:我錯在不該來找這個女人,白挨一頓錘。

本章評論的姐妹都有紅包呀,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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