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季沉歌覺得,或許吓唬人純粹是妖怪們的興趣愛好而已。

千鈞一發之際,湛藍的劍光劈開綠枝,一道白色的人影沖進了花海裏,提起杜二的領子就把人撈了出來。

被斬斷的枝條痙攣了一陣,吐出大股綠色的汁液,散發出異常濃郁的花香。

季沉歌聞道這股香氣,心中頓時警鈴大響,他一揚手,将杜二扔出花海,長劍反手一擋,精準的擋住了綠色藤蔓的襲擊。

滿目的黃色花海,頃刻間被深綠色的藤蔓淹沒,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蠕動的綠蛇。

劍修的身體反應遠遠快過大腦。

當他流暢的揮劍,接連斬下幾截藤蔓後,大腦才終于跟上了他的動作,可當季沉歌認真考慮起該如何揮劍、如何格擋時,他的動作反而滞澀起來。

……要命。

帶腦子的打法反而對他不利,可現在再讓他把腦子扔回去,把一切交給身體本能,顯然也不太可能。對他這種性格謹慎的人來說,“把一切交給本能”是幾乎無法做到的要求。

一條藤蔓飛快的沖着季沉歌的面門襲來,季沉歌偏頭躲過,臉上還是留下了一道細長的傷口,慢慢的滲出血來。

鮮血鼓勵了躍躍欲試的藤蔓,金丹期劍修的血顯然要比凡人的血有吸引力的多,它們先是有些畏縮的擠在一起,不敢貿然靠近,卻還是抵擋不住鮮血的誘惑,細細長長的藤蔓蠕動着相互交織,豎起鋒利如刀片的葉片,織成滔天巨浪,劈頭蓋臉的向入侵者撲來。

只有季沉歌才能看見的光球在季沉歌的頭頂焦急的盤旋了兩圈,忽然撲身飛向那片巨浪最中心的位置。

短短一瞬間,季沉歌就明白了指引助手的意思。

他腳下用力一踏,掠過滿地的黃泉花,冰冷的劍尖同時向綠網的最中心刺去。

澎湃的靈力在身體裏流轉,季沉歌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靈力的存在,它們随着他的意志流動,轉瞬間便彙聚在主人的劍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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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沉歌揮出了地動山搖的一劍!

藤蔓織成的巨浪被淩冽的劍氣撕成碎片,紛紛揚揚的自半空落下。

它們在地上痙攣,蜷縮,

很快就迅速枯萎,化作爛泥。

季沉歌腳步穩健的走進花海中心,一劍将花海中身型最巨大的黃泉花劈成了兩半。

沒了綠枝的黃泉花不堪一擊,他只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似男又似女,被斬斷的部分便迅速枯萎,化作了黑色的煙塵,地上留下一大灘濃稠的血水。

鏡妖化成的小蘿莉噠噠噠的跑過來,可憐巴巴的仰頭看着季沉歌。

季沉歌面無表情的低頭看她。

鏡妖自知闖了禍,可憐兮兮的說:“我只是心血來潮吓他一下,哪知道他那麽笨,直接退到食人花邊上了……”

她轉了轉烏溜溜的大眼睛,試圖用杜二的種種惡行為自己開脫:“那個人可壞哩,有一對夫妻在他們家過了一夜,第二天就變成了死人,衣服都被扒光了,他婆娘還穿着別的女人的衣服到處串門,說是趁富婆娘沒咽氣時扒下來的,可嚣張了。”

季沉歌輕輕嘆氣。

他能猜到古蘭村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村民們又是用什麽來供養黃泉花的,歸根究底,還是“貪婪”二字。

可……

他看看撞在石壁上昏過去的杜二,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樣的局面。

這裏的黃泉花大不了放把火燒掉,可古蘭村的村民又該怎麽辦?如果是在現代,他還可以選擇報警,将一切交給警察處理,可現在——

季沉歌還真有點不知所措了。

他擡手,對着一旁瑟瑟發抖、蜷縮成一個大花苞的黃泉花就是幹淨利落的一劍,那團花苞嗚咽一聲,也化成了黑色煙塵和一攤血跡。

鏡妖跟在他後面,讨好道:“主人主人,能不能把鏡子給我?”

季沉歌不明所以,但還是從系統背包裏拿出鏡妖的鏡子遞給她。

玉雪可愛的小蘿莉欣喜的接過鏡子,開始跟在季沉歌後面撿黃泉花的掉落物——主要是黃泉花化成的黑煙。

季沉歌親眼看着黑煙被吸進了鏡妖手中的鏡子裏,然後鏡妖綿軟雪白的臉頰上就會浮現一抹緋紅。在連續“吸”了好幾株黃泉花後,小姑娘的眼睛更黑了,嘴唇也變了顏色,就像塗了一層葡萄酒色的口紅,整個小蘿莉都顯出一種病态的妖冶來。

季沉歌:“……”

感受到季沉歌微妙的視線,正

在享受美食的鏡妖委委屈屈的抱住自己的本體,小聲申辯:“是你允許我吃的……”

是、是嗎。

把鏡子還給鏡妖=允許鏡妖吃飯。

對不起,我果然還是不太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

季沉歌平靜的扭過頭去,像是默認了鏡妖的行為。

鏡妖便放開了手腳滿場撒歡,大的黃泉花她不敢惹,只敢跟在季沉歌後面撿漏,但幼苗就好欺負多了,她吃的上頭,幹脆一屁股壓着幼苗坐下,抓起一把黃泉花幼苗塞進嘴巴裏嚼嚼嚼,跟嚼口香糖似的。

黃泉花收拾的差不多了之後,溶洞裏已經禿了一大片,露出原本淹沒在花海裏的十幾具幹屍。

想必都是被古蘭村村民們欺騙,稀裏糊塗獻祭給了“仙草”的無辜路人吧。

季沉歌最終停在那具多出來的屍體上。

一個穿着與其他人截然不同,一看就是修真者的老人,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是死在了溶洞裏嗎,還是死了之後被人搬進了這裏?除了古蘭村村民,又有誰會出入這個隐秘的溶洞?

“呵……”

溶洞的另一頭,傳來一聲極輕的笑。

季沉歌猛然回頭,那一瞬間,劍上散發出的寒氣完完全全的蓋過了溶洞裏的熱度。

鏡妖打了個冷顫,忙爬起來站到季沉歌身邊嚴陣以待,以表忠心,免得新主人覺得她懈怠。

一個人踩着水慢慢走出來,季沉歌先注意到了對方柔軟的白發,而後又看見了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是邵玦。

季沉歌原本寫滿警惕的臉,在看見邵玦的時候恰到好處的松懈了一分,仿佛是對邵玦的到來感到心安。

可這樣松懈的神情只持續了非常短暫的時間,短暫到能讓邵玦親眼看到,卻又轉瞬即逝,顯得不那麽刻意。

季沉歌已經面色如常的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邵玦一時啞然。

失憶……好像确實有失憶的好處。起碼可以讓他輕易得到劍修的信任,就像剛剛破殼的小鳥見到母親一樣。

他看着季沉歌抿緊的嘴角,終于理解了葉磷對季沉歌的依戀崇拜。沉默寡言的劍修難得展現的柔軟嗎?

的确是很有趣的東西。

于是邵玦笑得慈愛又溫柔。

“因為有重要的東西在這

裏,所以不得不回來看看。”他嘆了口氣,語氣卻很輕松:“你找到這裏,還撕碎了我的封印,打算怎麽補償我?”

季沉歌挑眉:“封印?”

邵玦指了指季沉歌腳邊的屍體。

季沉歌:“……”

他不禁扯了扯嘴角:“難道這是你扔進來的?”

邵玦愉悅的點了點頭,他踩着水,從溶洞那一頭腳步從容的走到季沉歌身邊,途中冷淡的瞥了一眼季沉歌腳邊的小蘿莉,便興致缺缺的收回了視線。

季沉歌的目光……則是被邵玦後面的東西吸引了。

跟着邵玦一起從溶洞那一頭走出來的,是一朵大喇叭花。

一朵會行走的,長着兩條腿,揮舞着兩片大葉子,長着眼睛和嘴巴的大喇叭花。那朵玫紅色的巨型喇叭花搖頭晃腦的跟在邵玦後面,裂開長滿尖牙的嘴無聲的笑個不停,造型非主流的就像頁游裏注冊即送的跟寵。

邵玦這個人,還真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我不是好人”五個字。

「宿主,小心。」

系統冷不丁的出聲說了這麽一句,季沉歌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掃了掃。

季沉歌:“……”

邵玦将季沉歌臉上的血跡舔舐掉,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季沉歌默默後退了一步,不悅道:“幹什麽?”

邵玦柔聲解釋道:“黃泉花的葉子有毒,這裏的黃泉花毒性雖然不大,但還是會難受的。你還傷到了別的地方麽?讓我看看。”

季沉歌冷漠的拒絕道:“沒有。”

邵玦卻對他的拒絕充耳不聞,自顧自的靠近季沉歌後,對方似乎是覺得季沉歌的反應很有趣,故意吐出一小截粉嫩的舌頭,欲要再次傾身舔上去,季沉歌忍無可忍,電光火石間,他一把握住邵玦蒼白的手腕,幹脆利落的把對方的胳膊反剪到背後,将人按倒在地。

動作一氣呵成。

劍修捏着邵玦的腕子,聲音不近人情裏還透着絲無奈。

“少動手動腳。”

邵玦比季沉歌以為的還要不堪一擊,毫不反抗的被按倒在地後,他輕輕唔了一聲,吃力的轉過頭,滿臉無辜道:“唔,別動手,我打不過你。”

……不,現在的話,你其實可以試一

試。

季沉歌聽見了咀嚼聲。

嚼阿嚼,嚼阿嚼,旁若無人的進食聲讓季沉歌不得不側頭去看。

小蘿莉抱着自己的鏡子,一臉無辜的搖了搖頭,表示發出聲音的并不是自己。

季沉歌的視線便越過她,看見那朵成精的大喇叭花,正大喇喇的騎在老頭的屍體上,旁若無人的進食。

屍體的肩膀已被食用了大半。

季沉歌:“……”

季沉歌只好低頭去看邵玦。

邵玦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動靜,他保持着被季沉歌壓制的姿态,輕聲指責道:“不是說了用完了再吃麽?啧,居然少了個肩膀……”

他低下頭,苦惱的自言自語道:“沒辦法了,去村子裏随便找個老頭,借一個肩膀縫上吧……”

季沉歌覺得……他手裏這一截纖細的手腕忽然變得很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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