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九泉魔帝被扔過來的石像砸了個正着。

“!”

無論哪個玉氏聖子,近身格鬥的功夫都實在堪憂,但九泉魔帝顯然并不在乎這個。

黑色的血液從他額頭流淌,染黑了大半張臉,九泉魔帝卻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他有多久沒見過這身祭司袍?

從他主動踏進黃泉崖,與黃泉崖中最邪惡的魔物融為一體後,他就徹底放棄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的軀體,曾經的身份,曾經的羁絆……

從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玉氏聖子少瑤,而是一個災厄。

修真界的災厄。

他只是從未想到,原來自己的內心深處,竟還有那麽一絲想要做回少瑤的想法。

若非如此,從他這裏分離出去的邵玦,為何重新披上了少瑤的外殼?

“好,很好。”九泉魔帝拂去笑出來的淚花,道:“究竟是誰吞噬誰,今日就做個了斷吧。邵玦……不,少瑤。”

他看着面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年,好像看見了自己最厭惡的過去。

邵玦高高在上的俯視着他,眼底是與九泉魔帝一樣的漠然。

“正合我意。”

正道衆修士對視一眼,默契的一擁而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時候不齊心協力,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魔氣與靈氣激烈的交織在一起。

壓抑了許久的邵玦頂着“月姬的關愛”buff,攻勢兇猛的難以抵擋。

而系統小可愛,正把多出來的積分全部兌換成各種buff,瘋狂往邵玦身上疊!

滿天的劍網中,克制九泉魔帝的法陣終于完整的用了出來,法陣将九泉魔帝牢牢壓入魔海,正當佛修們故計重施,打算再次封印九泉魔帝的時候,鋪天蓋地的靈植深入法陣,藤蔓似的靈植無情的插入九泉魔帝的身體,吸取他的力量。

圍觀衆修士:“……”

等等,這位“少瑤尊者”的風格,稍微有那麽一點邪門啊。

邵玦幻化出來的藤蔓貪婪的吸取着九泉魔帝的魔氣、生機甚至靈魂,由魔氣凝成的面具最先碎裂,露出一張蒼白昳麗的臉,九泉魔帝感受着迅速流失的魔氣和逐漸微弱的靈魂,喃喃道:“真沒意思……”

他手臂上的黑色蛛網紋控制不住地紋蔓延到了全身,眼中的生機一點一點熄滅,低聲道:“我還沒跟季沉歌入過洞房呢。”

邵玦的操縱靈植,面無表情地捏碎了他的半邊身子。

九泉魔帝猛地咳出一口血,随後低低地笑了一下。

“少瑤,他很好嗎?”

邵玦嗯了一聲,平靜地回答:“他很好。”

“是嗎……”

魔氣凝成的身體漸漸萎縮,很快就會化為虛無,九泉魔帝聲音微弱,似是不甘,卻又不得不釋然:“那我……就勉為其難的接受這個結局吧。”

至少最後還白撿了一個道侶,也不算一無所有。

他最後看了一眼赤紅的天空,滾動的烏雲仍有細小的雷電在其中閃動,蓄勢待發的模樣像極了那可恨的天道。

九泉魔帝自嘲道:“你說……這麽多年,我追求的究竟是什麽?”

“你沒有追求。”邵玦溫柔道:“你只是條瘋狗罷了。”

九泉魔帝恍然,随後真正釋然。

他的身影化作黑色的粉末,消失在郁郁蔥蔥的靈植當中。

旁觀的修士們:“……”

他們是誰?他們在哪兒?他們聽到了什麽?這匪夷所思的對話究竟有何深意?!

拂濟道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佛蓮宗的佛修們亦是低念一聲佛號,收到其他宗門不明覺厲的仰望視線。

邵玦收回所有靈植,踉跄了一下,強撐着走了幾步,伸手抱住了季沉歌。

有修士不明所以道:“這……少瑤尊者?”

邵玦并不理會旁人,他俯身在季沉歌唇上印下一吻,表情柔和,語氣親昵:“我有些累了,等我一段時間,可好?”

季沉歌沒能回答。

不久後,邵玦的身影亦是化作光點,消失在天地間,只留下沉沉睡去的季沉歌留在黯淡無光的法陣當中。

一片寂靜後,重雪宮弟子率先沖了上去:“大師兄!”

“師兄!”

“少掌門!”

***

那一年發生的種種,注定要成為一個傳說,在修真界代代流傳。

先是上古邪魔化身的九泉魔帝出世,硬生生把三千世界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離,而當修真界走到窮途末路時,傳聞中的少瑤尊者忽然出現,帶領仙門正道打倒了九泉魔帝,挽救了修真界。

此外,留下傳說的還有季鴻雪、白思思、拂濟道長、葉磷等人……其中還有名為季沉歌的劍修,據說是重雪宮少掌門,以化神修為硬生生抗下八十道渡劫天雷,進階大乘期,是拂濟道長親口承認的受天道眷顧之人。曾有一合體期修士當衆誣陷季沉歌,被天雷活活劈成了灰燼。

值得一提的是,九泉魔帝在大戰前曾逼婚季沉歌,強迫他與自己成婚,而少瑤尊者打敗九泉魔帝後,也當着所有仙門正道的面親吻季沉歌。

還有人說,九泉魔帝和少瑤尊者有着一模一樣的臉!

——嘶!兄弟反目,藍顏禍水!這藍顏還是個劍修!

此後幾百年,修真界的許多畫本裏都記載着關于這三個人的,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

得知此事的師玉樹:“……”

胡說八道!

重雪宮掌門真人手撕了那些不入流的畫本,勒令重雪宮上下不許在季沉歌面前提起此事。

他咬牙切齒的想,少瑤尊者——也便罷了,按沉歌的話說,那位少瑤尊者重新陷入昏迷,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醒來,可他畢竟是修真界的恩人,師玉樹不好說什麽。但再扯上一個九泉魔帝,算怎麽一回事?旁人該如何看待他家師侄?!

咳,說回正事。

那一場大戰後,修真界的生機又一次被抽去了大半。上一次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修真界直接損失了一半的大乘期,從那之後繁榮不再,能修煉到大乘境界的修士日益減少。

這次修真界又一次受到重創,不知會帶來什麽影響,各方勢力憂心忡忡,險些踏破了明月觀的大門。

拂濟道長掐指一算,笑而不語。

不想,不過短短一百年,修真界就出現了新的轉機。

一個名叫葉磷的修士白日飛升,成了這許多年來飛升成功的第一人,在他順利飛升後,修真界竟然重新恢複了生機,靈氣全面複蘇,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大乘期緊随其後飛升成功,把修真界的生機一點一點拉了回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邵玦,則沉睡了整整五百年。

九泉魔帝的力量太過龐大,将魔氣轉化為靈氣尚且十分困難,更別提還要融合靈魂了。

他在陷入昏睡前回到了系統家園,這一睡,就再也沒醒來過。

系統家園,卧室。

白發少年和衣躺在卧室的床上,神情恬淡,仿佛只是在享受一場午睡。

季沉歌将一盆說不出名字的多肉植物放在卧室床頭,拿了二十一世紀最新款的澆花噴壺給它澆水。

掃地機器人勤勤懇懇的在他腳下旋轉,系統化身的白球則在旁邊百無聊賴地左右橫跳。

「算算時間,邵玦差不多就也該醒了。」

季沉歌淡定道:“不急,就讓他慢慢消化罷。”

說來也是讓人唏噓,他跟邵玦做了八百多年的道侶,真正呆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卻還沒有一年,不是季沉歌閉關,就是邵玦陷入昏睡。

季沉歌有時候會想,幸虧他這個“大豬蹄子”對情情愛愛不感興趣,有道侶沒道侶都是一樣過日子,換成別的性子,分別了八百多年,怕是早就移情別戀了。

系統猶豫道:「宿主,沙盤裏的世界已經全部解鎖,我們前往下一個世界的卷也有了,您選好下一個世界了麽?」

季沉歌還是淡定的搖頭。

“等邵玦醒了再說。”

這一回,系統沉默的時間變長了一點:「宿主,你真的打算一直和邵玦在一起嗎?」

雖然……它已經不反對這件事了,但還是想要确認一次。

季沉歌随口答道:“如果他願意,那就一起離開,如果他想要留在這個世界,那便讓他留下。不過,那一天離我還很遠,不用這麽快就開始煩惱。”

師玉樹還等着他來繼承掌門之位呢。

他要是就這麽跑了,師玉樹估計能氣的撕開空間來揍他。

冷不丁的,季沉歌聽見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你要去哪兒?”

季沉歌和白球同時一愣,齊齊轉向邵玦。

躺在卧室床上安眠的少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略顯不悅地看着季沉歌。

季沉歌怔了許久,才确定這不是幻聽:“……邵玦,你醒了?”

邵玦又問了一遍:“你要去哪兒?”

季沉歌無奈的一笑。

“只是在讨論将來的事情罷了。”

“哦?”邵玦慢慢從床上坐起來,露出季沉歌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你計劃的未來裏,可還有我的身影?”

他睡了五百年,自覺并沒有與季沉歌分開太久,不過是閉眼又睜眼的功夫而已,因此邵玦語氣熟稔,沒有絲毫不自在。

“若你願意,我必然不會丢下你。”季沉歌頓了頓,忽然道:“那你呢,邵玦,你願意麽?在遙遠的将來,放下這裏的一切,跟我踏上新的旅程。”

放下一切,踏上新的旅程?

邵玦瞳孔微縮,良久,他回過神來,輕笑一聲。

“哦?原來季師兄這麽喜歡我?想跟我永不分離?”

季沉歌點了點頭。

他一本正經道:“嗯,畢竟婚都結了,就湊合着過一輩子吧。”

邵玦:“……”

系統:「……」

看着邵玦難得吃蔫的樣子,季沉歌沒有繃住,他笑着揉了揉對方的頭發,将邵玦擁進懷裏,溫聲道:“歡迎回來。”

邵玦将頭埋在他懷裏,悶笑道:“……沒關系,你這樣鐵石心腸的人,只能靠日久生情一點一點地磨,我早就準備好了。”

季沉歌挑眉:“我有嗎?”

邵玦回答的毫不猶豫。

“有。”

季沉歌納悶道:“我一直以為我作為道侶,表現還算不錯。”

邵玦嗤笑:“你對誰都挺不錯的。”

“原來是這樣……”季沉歌低頭看着他,笑着道:“沒關系,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日久生情。”

朝陽大世界,重雪宮。

繼任大典剛剛結束,重雪宮三十三代掌門季沉歌就被師玉樹叫去了玉劍峰。

師玉樹的洞府就坐落在玉劍峰上,可季沉歌卻是第一次到玉劍峰見師叔。

今日的師玉樹,已經卸下了掌門之位,不必再呆在純明殿當定點NPC了。

“師叔。”

季沉歌一進門,就看見服侍師玉樹的白鶴童子正蹲在角落清點書冊,收拾了大包小包,一副即将遠行的模樣。

師玉樹看了自家師侄一眼:“你道侶呢?”

季沉歌摸了摸鼻梁:“他先回白雪居了。”

說完,又趕緊問道:“……您這是要去哪裏?”

師玉樹已經脫下了端莊的掌門服飾,換了一身輕便的白衣,顯得溫文儒雅,玉樹臨風,背上的一柄長劍又添了幾分風流潇灑。

他心情很好的對季沉歌道:“我打算出門游歷個千八百年,沒有大事,就不回來了。”

季沉歌啞然。

自從季鴻雪與白思思先後飛升仙界,師玉樹就迫切的想要讓位,如今好不容易把掌門之位交給了季沉歌,他當然要放飛自我,把這幾千年來沒有做過的事情統統做一遍。

作為三十二代弟子裏唯一一個情商在線的人,師玉樹這些年背負了太多,是時候放下了。

他笑容和藹:“臨行前,我有件事要囑咐你,這亦是上一任掌門曾囑咐給我的話”

季沉歌肅穆道:“師叔請說。”

師玉樹道:“創派祖師建立重雪宮的本意,是引導更多劍修習劍,歸根究底,是希望我們劍修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季沉歌點了點頭。

師玉樹接着道:“可若有一日,這宗門反而成了習劍之人的拖累,使我們卷入紛争,不得不争名奪利,再無法專心習劍……”

他頓了頓,看着季沉歌愈發嚴肅的表情,忍不住露出笑意:“那便棄了它罷。”

季沉歌倏然一怔。

師玉樹豁達道:“宗門榮耀不過過眼雲煙,比不上胸腔裏跳動地這顆愛劍之心。若有一日,你們被宗門所累,不得不在宗門與劍道之間做出抉擇,那便棄了宗門罷。被功名利祿熏染的重雪宮,不要也罷。”

他微微一笑,“這是創派祖師在創派之初就留下的話。”

季沉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他知道重雪宮重情,從掌門長老到師弟師妹,皆是至情至性之人,這裏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利益紛争,說是修真界的一處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但真正聽到這樣的“祖訓”時,他仍然覺得震撼。

師玉樹又道:“沉歌。當年,你剛剛拜入師兄門下時,我曾問你,為何想要練劍?你回答,因為這裏是練劍之地,所以才要練劍。”

季沉歌略作回憶,好像确實有那麽一回事。

師玉樹笑道:“我看得出來,那時的你并不愛劍。現在,我再問你一次。沉歌,你喜歡劍麽?”

季沉歌緩緩點頭,一字一句,真心實意道:“喜歡。”

“那就好。”師玉樹欣慰道:“往後這重雪宮就交給你了。你師弟師妹都是劍癡,除了桑海,連一個能幫襯你的都沒有……唉,你可得守好本心,別被星辰和雲兒他們帶壞了。”

季沉歌忍俊不禁:“你放心,師叔。”

他作為重雪宮這一代唯一的情商,在抓到下一個掌門苗子之前,是不會輕易掉鏈子的。

不久後,剛剛參加完繼任大典的重雪宮內門弟子又一起送師玉樹離開,他們依依不舍的送到山門處,師玉樹與白鶴童子才化成兩道白光,消失在天際。

看着師玉樹離去地方向,司星辰吸了吸鼻子,生硬的轉移話題道:“直接從玉劍峰飛出去不就好了?還特意走到這裏再禦劍……喂,掌門師兄,咱們能不能廢了重雪宮不準禦劍的規矩?”

季沉歌無奈道:“星辰師弟,你如今也是個長老了,性子該沉穩一些,給新弟子們做好表率。”

司星辰翻了個白眼:“我們哪來的新弟子?”

“現在沒有,一年後就有了。”季沉歌的目光掃過雲舒、桑海等人,笑容溫和:“到時候,你們都要收徒弟。”

除了桑海之外,其他人看看天看看地,顯然都不太樂意。

季沉歌挑眉:“不願意?”

衆弟子紛紛點頭。

季沉歌裝作無奈的嘆了口氣:“那就沒辦法了。”

他拔出飲冰,伴随着劍鳴之聲,季沉歌一錘定音:“去練武場,輸了就得養徒弟。”

師弟師妹們:“……”

下一刻,衆人紛紛激動地跳起來,各個摩拳擦掌。司星辰戰意盎然,恨不得當場撸袖子開打:“怕你啊?大乘期很了不起?本大爺揍得就是大乘期!”

負責看守山門的看門鏡.翠花欲言又止:“那個,鹿山宗前來獻禮的人還沒走,真的不用請他上來嗎?”

雲舒道:“也好,我突破在即,正适合與你打一場。”

“那個……”

桑海道:“嗯,我也許久不曾與人交手了,咱們這便去練武場。”

“那、那個——”

高萌萌道:“我也去,師兄師姐,我也去!”

翠花欲哭無淚:“主人……”

而那群藍白衣袍的劍修,已經簇擁着他主人浩浩蕩蕩地往練武場的方向走了。

邵玦同情道:“放棄吧。”

鏡妖吓了一跳。

“邵、邵、邵仙師,您怎麽出來了?”

邵玦歪頭,笑吟吟道:“我不能出來麽?難得師玉樹走了,我總得出來到處走一走,彰顯一下存在感,免得總有人纏着我的道侶。”

不過……今日就罷了。

今天是季沉歌繼任掌門之位的日子,就随他去吧。

翠花想說邵玦多慮了,就她主人那副慢熱的性子,對誰一見鐘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至于日久生情……

看看這漫山遍野的大豬蹄子,哪個能跟季沉歌擦出愛的火花?

她小心翼翼地問:“那,您要不要去練武場?他們剛走。”

“去練武場做什麽。”

他撫平青色外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皺,用下巴指了指山門的方向。

“走。讓本座看看,陷害過我家道侶的鹿山宗,講和的誠意究竟如何?”

完了,完了。

事情鬧大了!邵玦尊者一出馬,那可就不是晾着鹿山宗不管的程度,一個搞不好就是結下血海深仇啊!

翠花欲哭無淚,轉身就往練武場的方向飛奔:“主人!!”

啊啊啊啊,主人!山門底下要出人命了!你怎麽可以這個時候去練武場揍師弟師妹,根本就只是打架的借口而已吧!

嗚嗚嗚,先人誠不欺我,這重雪宮的劍修,都是大豬蹄子!有道侶的也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啦!

這個大肥章真是像極了兩章合一,明天開始補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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