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她很疼。雖然一聲不吭, 唇齒間一絲難抑的痛苦都沒有, 秦堯卻知道她很疼。

痛到滿身濕透的冷汗, 滲血的牙龈, 眼角流出的眼淚, 也不會向任何人尋求幫助,不會撒嬌不會訴苦, 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承擔,因為沒有值得她信任依賴的人。

連他無聲地站在她背後那麽久, 楚辭也只敢試探地, 把刀劃在自己身上, 然後氣弱地對他露出傷口,小聲地喊疼。

因為她不自信秦堯會毫無原則地信她, 因為從沒有人毫無原則地信她縱容她。

趙太醫頭都不敢擡,跪在地上, 不敢試圖窺探一絲天子的神色, 聞言說:“臣可用銀針為殿下止疼,只是若是施針,這毒便要消散得慢些,殿下可能要多昏睡幾日。”

楚辭嬌氣又怕疼, 腳趾磕到凳子上, 都要紅着眼睛,非要秦堯站着心甘情願被她踢一腳才開心;怕太醫,只是診診脈都不情願,恨不得能夠退避三舍再也不見。

現在卻躺在床上, 痛到滿身汗濕,還要被太醫用銀針紮入身體裏。

秦堯有時候想把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放到她懷裏,有時候又咬着牙,恨不得把她鎖死在自己懷裏。

很多時候。

在明月欺負她她卻視若無睹的時候,在她于衆人面前自揭傷疤的時候,在她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時候,在她步步為營把所有一切攏入手中,卻讓自己中了毒的時候。

他都恨不得折去她所有的自由,把她困在自己身邊,精心打造一間金屋子,讓她無憂無慮地呆在裏面,她想做的事情,他都會替她辦好。

可他最後也只是沉默的放手,遵循着兩年之期,在她身後,給她回頭時的支持和倚靠。

只是楚辭這次真的惹他生氣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飯菜裏有人下了毒,不然不可能在他要去夾菜的時候攔下他。

楚辭要立威,秦堯就給她撐腰,殺雞儆猴,懲罰明月讓所有人心有餘悸;楚辭要攬權,秦堯就把後宮所有事務都放權給她,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注視之下;甚至連楚辭私下和齊苼接觸,秦堯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不知。

可是他的縱容和放任,都換來了什麽?

Advertisement

她換了一身白衣,頭上簪着一只簪子,唇上染了一點胭脂,巧笑嫣然顧盼生姿,和處置明月那一日一模一樣的打扮和神色,以自己為魚,主動咬住別人抛下的餌。

她還光着腳。

楚辭是怕冷的,守宮砂在她身體裏留下不可忽視的傷害,落一滴雨都會覺得冷,夜裏不自覺地就會往溫暖的地方靠,一丁點的熱意都能讓她視若珍寶。

她怎麽可能會毫無所覺地光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秦堯對一切都心知肚明,楚辭也對一切都心知肚明。

可是楚辭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秦堯也假裝什麽都不清楚。

秦堯握着楚辭纖細到不堪一握的手腕,拇指食指圈着她的手腕還能空出餘地。他看着那一點鮮紅的守宮砂,也看着它周圍淩亂的劃痕咬痕。

楚辭從來都不是如她表現出的溫柔軟弱。

可是他願意縱容她的撒嬌賣癡,也樂意放手看她高飛。

秦堯摩挲楚辭手腕內側不平的肌理,看着她痛苦不安的眉眼,在她汗濕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對着趙太醫輕聲說:“給她施針吧,輕一點,她怕疼。”

那一個吻似乎是清晨的風傍晚的雲,帶着無比讓人心安的安撫,楚辭昏睡着痛苦絲毫不減,眉眼卻略微舒展開了。

趙太醫得令不敢有片刻疏忽,立刻躬身上前,走至秦堯身邊卻犯了難。

楚辭太疼了,卻一聲不吭,連眼淚都是靜悄悄地流,只把紅唇咬得稀爛,牙龈裏都是繃出來的血跡。

秦堯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松口,然後把自己的手送到她嘴邊,代替她的唇,減輕她的痛。

楚辭毫無知覺,一口尖利的牙齒卻緊緊地叼着秦堯手上的肉,像是一頭牙齒豐滿的小獸咬着一塊鮮美的肉。

那力道大極了,像是要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有血順着秦堯的手臂滴落,床上已經落了一灘的血。

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很狼狽,就像是上次趙太醫來,看到他們兩個手上都是帶血的傷痕一樣,一模一樣的神情,天作之合的共苦。

“陛下,”趙太醫提醒道:“施針時殿下須得平躺着。”

秦堯看着楚辭,楚辭緊閉着眼,躺在他懷裏乖巧無聲,卻牙咬着他的手,手抱着他的臂,緊緊地深深的,像是生怕他離開。

秦堯換了個姿勢,想要讓楚辭躺的更舒服一點,楚辭的手軟軟地滑落,在秦堯手臂上留下微不可查的力道。

秦堯感覺到一股輕微的拖拽力,他以為楚辭醒了,可是并沒有。

她伸出一根小指,倔強地纏住秦堯衣袖上的絲線,以一種虛弱的姿态,強硬地挽留。

不要走,留下來陪陪我!

她在無聲地吶喊,在心中哭泣地祈求。我好疼啊,好疼好疼啊,不要走!留下來!

秦堯沒有理會趙太醫的說辭,趙太醫卻對楚辭微不可查的動作看的分明。他心中一動,不由地試探說:“陛下,殿下在您手上咬出的傷口有些太深了,您已經流了許多血,可要先處理一下?”

他說着話,細心留意着楚辭的表情。

果然,毫不意外地,楚辭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像是小孩子遇到了天大的難題,然後變得悲傷又委屈。

她緩緩地張開嘴,松開牙齒,放開了幾乎洞穿的傷口。

楚辭聞到口腔裏的血腥味,除了她早已習慣的自己的味道,還有一股別人的。

她很難過,像是犯了天大的錯似的,讨好地在秦堯的傷口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幾乎麻木的傷口上,突然有一個又濕又軟,小蛇一樣的東西舔過,秦堯感覺像是被人直接透過身體舔在了心口上。

軟乎乎的,小心翼翼的,乖巧不安的,都是她。

哪怕痛到恨不得死去,失神到恨不得毀了一切,卻還是在聽到傷了他的時候,立刻就變得難過,松開他,讨好他。

可是手指卻依然纏着他的袖子。

“朕不走。”秦堯沒有管自己依然流血的傷口,用幹淨的袖子為她擦掉額頭上的汗,耐心溫和地說:“在你醒之前,朕會一直陪着你。”

他放開楚辭讓她平躺着,坐在地上用沾血的手牽着楚辭帶傷的手,看着交疊的十指和醜陋的傷痕,重複道:“朕陪着你。”

趙太醫趕緊适時上前施針,楚辭在針紮進皮膚裏的時候,還是克制不住地戰栗發抖,秦堯就陪着她,一下一下地溫暖摩挲着她的手腕,說些安撫鎮定的話。

楚辭很乖,會從喉嚨裏發出小聲地嘤咛,會嗚咽,會一串接一串地掉眼淚,卻不會反抗,不會松開秦堯一直握着她的手。

這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樣,給了她掙紮着忍受的勇氣的希望。

寒冷的天氣裏,趙太醫緊張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拈針到指頭都發麻,卻不敢有任何差池。好不容易忙完了,一身的衣袍都濕透了。

他看着楚辭身上未幹的血跡有些心動。

這種可以解毒的人血只曾聽聞不曾得見,況且這可是可以解百毒啊,要是能夠……

趙太醫忍不住碾了碾手指,他手指上沾了楚辭的血跡,已經幹了,幹巴巴地貼在他指頭上,很有存在感。

楚辭身上紮滿了針,像一個可憐的布娃娃,秦堯想要抱着她都無從下手,只得仍舊握着她的手。

他眼睛裏只看着楚辭,頭也不回地,卻無從質疑地吩咐:“趙太醫手上染了血吧,洗幹淨再出去。”

趙太醫心中一驚,生怕他看出自己剛才一瞬間的一動,忙不疊地應道“是。”

只是屋子裏哪有淨手的銅盆,他找遍了也找不到盛水的容器,只得用刀片割下沾血的那片皮,不敢推辭。

趙太醫得了一聲警告,不敢再心生妄念,只老實道:“微臣為陛下包紮一下傷口吧。”

一直拉着秦堯不放的楚辭,聞言竟然松松地放開了秦堯的手。

秦堯一笑,也不推辭,換了另外一只手牽着她,把受傷的手給趙太醫包紮。

趙太醫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處理秦堯的傷口,保證道:“殿下的體質有異常人,陛下不必擔憂。”然後跪地叩首道:“出了這道門,微臣一定守口如瓶,半句都不會對人言。”

還請陛下放他一條生路。

秦堯卻突然問:“你可曾見過百毒不侵的人?”

“從未!”要是見過,他怎麽可能在秦堯眼皮子底下生出偷一滴血帶走的念頭。

“那便是世所罕見了。”秦堯道,語氣不冷不熱,聲音不鹹不淡,平常得好似閑話。

趙太醫繃緊了後背,心中微顫,知道他想問什麽,主動說:“只在前人的醫書裏讀到過,語焉不詳,然而從未在現世見到過真人。”

“具體說說。”秦堯把玩着楚辭的手指,開口道。

“聽聞此法是要從嬰兒尚在母體中,就開始要以毒藥慢慢侵浸母體,讓尚未出世的胎兒逐漸吸收經過母體過濾的毒素。”

“這樣的嬰兒,自出生起就比旁人更加能夠耐受毒藥。降生後再服以劇毒之物,解毒之後再中毒,周而複始,能夠活下來的人,自然會百毒不侵。”

“只是這種方法從始,能夠活下來的母體少,能出生的嬰兒更少,不曾早夭的難得,試過天下劇毒能活下來的世所罕見。”

他低聲道:“能夠活至十七的,聞所未聞。”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