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重修】

也許是被人摸得忘乎所以這件事給了沈馳很大一個打擊，一直到溫楠結束今天的工作時還沒回神。

溫楠不太明白小家夥心裏在想些什麽，只知道對方心情不好，見發出的通訊信號得到回應，确認接通。

“晚上好，溫楠元帥。”

三維投影裏的人身高接近八尺，典型的虎背熊腰，腰板筆直上挺，手掌自然垂握，雖然沒有穿着軍裝，乍一看卻非常具有軍人風範，在看向溫楠時，當即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禮。

溫楠側坐在辦公椅上，擡手笑着打了個招呼，開口便是調侃的語氣：“軍姿站得不錯，德倫上尉。”

“您說笑了。”德倫上尉咧了一下嘴，很是心有餘悸的樣子，“我依稀還記得您當初因為我打架惹事而罰我在廁所門口站了一天軍姿，并且斥責我經不起別人的挑撥，今後要經受的惡言惡語會比茅坑裏的味道還臭……說實話那件事在我心裏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溫楠笑容依舊：“看來你對我的怨念很大啊，十幾年前的事記到了現在，嗯，還記得這麽清楚？”

“咳咳，元帥……”

雖然提起當年的糗事讓德倫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眼中對溫楠的尊敬顯而易見，沒有半點作假的成分——基本上被溫楠帶過一段時間的人很少會對他産生不滿。

兩人談及正事。溫楠敲了敲桌面，桌子中央突然彈出來一個光子鍵盤，只見溫楠随手敲擊出一串編號，頁面拉到最下，然後看也沒看，從一堆圖譜中精準地拖出了一個亮白的光點。

光點擴展延伸，很快變成了一副光輝燦爛的太空星圖。

在尋常人眼裏這只是一副美麗漂亮的圖畫，但在戰術家眼中，上面的每一個坐标都代表着不尋常的意義，并具有多個可以利用的價值，在溫楠這樣的空間戰術專家眼中更甚。

在曾經一場驅逐星盜的戰役中，聯盟現有的星域圖莫名殘缺，這場戰鬥與其中一個至關重要的太空補給站息息相關，如果失去了，對聯盟而言即使說不上是重大的損失，也會産生一些不可避免的危機。

當時領軍上尉及其他将士全都腦殼子發熱一籌莫展，居然在星盜來不及趕到的最好時機僵持不下，唯獨還是少尉的溫楠當機立斷，喊上僅有十人的小分隊，沒有通知任何人，直奔補給站而去。

溫楠走的是捷徑，且出隊迅速，小心謹慎，一路上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甚至沒有驚動距離補給站僅有三、四個單位的星盜團。

等星盜們摸索到補給站的位置時，溫楠已經派人打開了防禦裝置，得以撐到援軍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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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役勝利以後，上尉拿了頭功，溫楠則因為擅自出兵而遭到了一番來自上級的訓斥。

“你根本不知道補給站在什麽地方，完全是碰運氣！居然不請示上級，你把長官置于何地！？”

“好高骛遠，不守規矩，軍校學的紀律全都喂了狗！我告訴你，你就是在拿隊友的性命來任性！”

“在不知道現狀的情況下貿然出擊，要是有個萬一，驚動了敵方引得他們搶先出擊，你一個小小的少尉擔當得起嗎？！”

“報告長官。”溫楠終于開口，“沒有萬一。”

“沒有萬一？沒有萬一？！你——”

溫楠看上尉一時半會話說不清楚，幹脆地說：“其一，我在少年時曾游歷過那片區域，可以保證自己十分清楚補給站所在的具體方位，所以‘萬一’這個詞，在我本次的計劃行動中并不成立。”

“溫楠，你——”

“其二，聯盟制定的《軍人服從條令》上第二百八十七條有提到過，在特殊情況下，少尉及以上軍官可申請‘暫時性特權’，單位數在一百之內的士兵均能任意支配，事後無論損譽，皆承擔違背軍令的懲處。長官，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在我只帶了十分之一士兵的情況下，稍微給我減點懲罰？”

“你——”

“其三，不會有萬一。當我明确自己能夠完成任務之後，我的字典裏就絕對不會再有萬一這個詞。當戰士們跟着我一起行進的時候，我的口中也絕對不會說出這個詞。作為本次秘密行動的指揮者，誰都可以有個萬一，唯獨我，也只有我，絕對不不會有這個萬一！”

最後，在上尉氣急敗壞的視線中，溫楠端端正正地敬了個禮，特誠摯地說：“星圖上有被人惡意破壞的痕跡，不知道是誰，以防出現不必要的麻煩延誤軍情，我就沒有事先通報，請長官對我的逾越之舉下達處罰。”

上尉看着他，臉頰氣到漲紅，最後一聲怒罵，吼出了一直壓在嗓子裏的話：“你給我滾出去——！”

經此一役後，雖然溫楠沒有受到嘉獎，還因此被關了足足七天的禁閉，但也讓不少人看到了這名削瘦男子身體裏所蘊含的潛力。

不少人收刮了溫楠的過往戰績，發現溫楠一直在升職與降職中來回折騰了好幾年，深究原因也無非是溫楠做事一板一眼，擋了一些政治世家的路。

當機立斷的決策力、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服輸的韌性，完善且系統性的理論知識體系和實際操作能力……

一項項與超出這個銜位的潛質爆發出來，成功引來了前任元帥的青睐，而溫楠的仕途也像是就此到達苦難的盡頭，比天降餡餅還刺激，一路勢不可擋，節節高升，讓無數人嫉妒得紅了眼。

但誰也不知道前任元帥在将溫楠正式選為後繼者之前，曾經單獨召見過他，并且問了他一個問題。

那個問題就是：以溫楠圓滑的處世之道，為什麽不在面對那些暗中抛出的橄榄枝時稍加‘屈就’，以走上更順坦一些的道路。

不為別的，至少要想溫楠曾經提出的《體制整改方案》得以實行，他就必須要付出一些必要的東西，比如不合時宜的傲氣。

在吐出傲氣這兩個字時，前任元帥的氣勢陡然淩厲，逼向溫楠的視線甚至可以稱得上咄咄逼人，而溫楠卻不為所動。

他聳了聳肩：“不瞞您說，如果屈服可以得到升職機會的話，讓我當人幹兒子都行。”

“哦？那你又為什麽拒絕了他們。”

“您應該知道，人的心底都有一條底線。”溫楠無奈地道，“每個找上門來的人都好死不死踩到這條線時，那只能怪自己的運氣不好咯。”

說完之後溫楠還特乖巧地恭維了一句：“也就您除外了。”

以上的以上，只不過是溫楠傳奇曲譜中的其中一個旋律。

之前要處理的公文被溫楠分成了三堆，而另有一份獨立在這三堆之外，那份公文末尾批上正是德倫上尉的大名。

“你想遣一支先鋒隊去普爾拉裏亞星域進行探查？”

德倫上尉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應是。

溫楠沒有立即對此表示看法，而是拿起了指揮筆，示意德倫上尉看向桌面上方的立體星域圖：“就你本人而言，對這裏了解多少？”

“位居第五銀河，在星盜頭子毒蠍的巢穴附近。”

“不僅僅是這樣。”

溫楠動了下手指，紅外線光點也跟着指向了幾個小圓圈的标記：“這裏是幾個小行星帶，剛好阻斷了躍遷所需要的安全距離，只能老老實實地選擇飛過去，再加上裏面磁場紊亂，容易迷失方向，要想抵達這個地方，危險程度還要往上提高一級。”

德倫之前當然也想到過這個問題。

老實說，太空交通還沒有健全，聯盟和帝國杠上後，軍事需求也處于吃緊的狀态，這個時候再猛不丁提出去跨越了十幾億光年的第五銀河旅行一遭，本身就是一個很糟蛋的想法。

但他卻有不得不提出來的理由。

“我們安插在那邊的人發現了‘獵食者’的蹤跡。”

軟墊在三維投影的可視範圍外，所以沈馳并沒有進入德倫的視野，他也就不知道在聽到‘獵食者’這三個字時，小家夥眼中驟然變化的波動。

溫楠沒有垂頭，自然也沒有看見。

他抿了一口咖啡：“所以？”

德倫上尉有些着急：“元帥！‘獵食者’可是您親手剿滅的，您應該知道……”

“是，我知道他們的戰鬥力，也知道他們的破壞能力超群，如果當初的剿滅行動中真的出現了幾只漏網之魚，那可能會是個很大的麻煩。”

話到這裏，溫楠微微垂下了頭，修長白皙的手指敲擊杯壁，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分明：“所以這件事你管不了，我會另外安排其他人去處理。”

德倫上尉還有話要說，但對上溫楠看過來的視線，不由得心一虛，只好應是：“是，元帥。”

“好了，要沒其他的事那就先夜安。”溫楠站起身，活動着酸痛的手腕，眼中泛起一抹真實的笑意，“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元帥，您客氣了。”

溫楠擺擺手：“誰跟你們客氣，我是指你們可能還要再辛苦一段時間，繼續加油。”

德倫上尉：“……”

通訊結束之後，溫楠突然一把抱起墊子上凝神貫注暗中偷聽的小家夥：“好了好了，早點休息上床睡覺，對了——”

他似是想起什麽來，對上小家夥還沒有回神的眼睛：“你的窩明早才到，那今晚要在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