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仕途

寶澶掀起簾栊,扶了白蘇墨出來。

缈言已給梅佑均奉茶。

“蘇墨。”梅佑均見了她,順勢起身。

寶澶和缈言福了福身,自外閣間出去,屋中便只剩了白蘇墨同梅佑均一處。

梅佑均心頭略微詫異。

“五哥有事尋我?”她臉上是慣有的禮貌笑意,幾日以來都是如此,算不得親近,頂多也只是熟識。

梅佑均心知肚明。

她屏退左右,他其實也好說話。

他不知她是否有意。

只是眼下白蘇墨問起,他也不隐瞞:“四哥的事,我們梅家很抱歉,你當日走得急,也沒來得及同你說一聲。我昨日入夜前後回來,聽府中說姑奶奶和你晌午前要走,便先來一趟東暖閣,同你道個別。”

白蘇墨還是笑笑:“五哥有心了。”

梅佑均其實一直有幾分摸不透她心思。

不知她是好相與,還是揣得明白裝糊塗。

亦如當下,言罷,便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眼底看不出任何旁的情緒。

梅佑均忍不住打量她。

【她眉眼間本就生得極美,便是不是國公爺的嫡親的孫女,旁人恐怕也會趨之若鹜。更何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不想攀上白家這朵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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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爺沒有孫兒,誰娶了白蘇墨,便等同于繼承了國公爺的衣缽,即刻平步青雲,京中都為白蘇墨的事情争紅了眼,梅家有姑奶奶這張牌,不打才是可惜了。】

白蘇墨轉眸看他。

一瞬間,梅佑均心顫。

白蘇墨的目光,好似将他方才所想全然看清了一般,他不由一個寒顫。須臾,又很快斂起了心神。她怎麽可能聽到他心中所想?無非是他自己吓自己罷了。

四哥已經出局,這家中,老六和老七都不成氣候,姑奶奶今日便要帶白蘇墨回京,他要趕在白蘇墨回京之前,将周全妥善的話都說完,日後在京中再見國公爺也能對他另眼相看。

梅佑均凝了心神,正欲開口之時,卻聽白蘇墨先開口,語氣平常:“那個叫子緋的舞姬,在國中小有些名氣,聽聞入幕之賓無數,其中不乏達官貴人,世族之後,她見過的人形形色色,多如牛毛,也知曉什麽當說,什麽不當說。早前不過一杯酒沒有勸錢譽飲下,又怎麽會這麽容易便露出馬腳,當着衆人的面毫無掩飾便朝四哥看過去,就似是……生怕旁人不知曉是四哥指使的一般。”

梅佑均背心一滞。

便又見白蘇墨朝自己笑了笑:“五哥和其中當真沒有關系嗎?”

梅佑均面上的笑意徹底凝住。

白蘇墨放下茶盞,喚了聲:“寶澶,替我送送五哥。”

寶澶才從苑中入內,朝梅佑均福了福身道:“五公子。”

只見梅佑均面色煞白,同先前來時意氣風發的模樣判若兩人。

只是寶澶才送至雍文閣外,一直目送梅佑均離開,才将轉身,又聽身後有人喚道:“寶寶寶……寶澶姑娘……”

呀,這府中“寶寶寶……寶澶”的還能是誰呀!

今日倒是奇了,一個接一個往東暖閣來。寶澶眼睛一閉,深吸一口氣,這才轉身,笑呵呵道:“六公子。”

果真是梅佑泉:“蘇蘇蘇……蘇墨妹妹,在在在……在忙嗎?”

寶澶的性子哪裏掩得住,當下便掩袖笑了笑:“我家小姐在,只是忙不忙,奴婢便不知曉了,六公子可是要去見小姐?”

梅佑泉也知曉自己結巴,幹脆颔首。

寶澶這才領了他往東暖閣去。

“小姐,梅六公子來了。”寶澶通傳。

白蘇墨正好在看盤子先前送來的顧府的信,聽到寶澶聲音,便才擡眸,正好見寶澶引了梅佑泉入外閣間。

“蘇蘇蘇……蘇墨妹妹。”梅佑泉一如既往。

白蘇墨放下手中信簽,起身:“六哥哥。”

寶澶去奉茶,梅佑泉便才上前,臉有些紅,也有些不大敢看她,就低頭道:“蘇蘇蘇……蘇墨妹妹,我們梅家對對對……對不住你,往後你也應當再再再……再不會來了,我想想想……想起早前逛驕城的時候,你你你……你說看到這個便很開心……我我我我……我就尋了來來來……來給你,蘇蘇蘇……蘇墨妹妹,你日後天天都開心。”

言罷,從袖袋中掏出一枚草編的蚱蜢。

往常草編蚱蜢,她也見到過,卻不曾像眼前這個這般滑稽。

她見到的時候便笑了許久,梅佑泉問她,她便說這個蚱蜢看起來雖蠢,卻讓人很是開心,只是當時最後一個也被人買走,卻不想今日梅佑泉尋了來。

“謝謝六哥哥,日後若是來京中,一定要來尋我。”白蘇墨莞爾。

梅佑泉憨厚笑笑。

……

定了時辰離開,府中的人都陸續來了苑中。

白蘇墨也往雍文閣去。

雖說出了梅佑康的事,但梅家畢竟是梅老太太的娘家,梅老太太執意要提前走,梅家留不住,也要隆重相送。

餘韶來東暖閣,說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還有府中的梅家大爺同夫人,梅家二爺同夫人,梅家三爺同夫人,還有各房的公子,姑娘,少奶奶都到了,老夫人請小姐也一道去,見過便是要走了。

白蘇墨讓寶澶去檢查東西是否齊全了,自己随了餘韶去雍文閣。

雍文閣已是人滿為患,整個梅家,似是除卻梅佑康在禁足之外都到了。

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同梅老太太道別,又對白蘇墨多說了些喜歡和中意的話,也讓她日後常來,白蘇墨知曉梅佑均并未對梅家任何提起過先前的事,白蘇墨也裝作不知。梅老太爺和孔老夫人如此,更不必提一慣自來熟的莊氏等人。

臨行送別,便都送至梅府大門外。

同行的馬車都已等候。

不再贅述。

******

京中沐府。

許金祥扶沐敬亭,已可在苑中走半柱香時間。

許金祥松手後,無人攙扶,他也在苑中走了半盞茶時間。額頭雖是涔涔汗水,眼中卻是喜色和寬慰。

最後實在脫力,才尋了涼亭中石凳落座。

許金祥便笑:“照此以往,敬亭,只要不跑不跳,年關前怕是就能如常人一般走動了。”

沐敬亭也笑:“多虧了你,日日來陪我。”

許金祥大笑:“誰讓我爹禁我足,可聽說你回來了,每日都讓我來沐府,我這是渡人渡己,你日後休得再同我說什麽虧得,道謝之類的話,我不愛聽。”

沐敬亭笑。

小厮來奉茶,遂又遞了帕子給他擦汗。

沐敬亭接過。

又有許金祥身邊的小厮來了苑中,在許金祥耳邊附耳幾句。

許金祥詫異,而後擺擺手讓他離了苑中。

苑中并無旁人,許金祥端起茶盞,看了眼沐敬亭,沉聲道:“白蘇墨前日裏從朝郡提前回京了,怕是後日就要回來了。”

沐敬亭手中頓了頓,稍許,便繼續擦汗。

并未應聲。

見他如此,許金祥有些惱火,又道:“聽說聽說出了些事,鬧得不歡而散,梅老太太才做主,帶了白蘇墨提前回京。梅家口風甚緊,倒是沒打聽出來是何緣故。只不過此番梅老太太帶了白蘇墨去朝郡梅家,明眼人一看便知曉是給梅家哪幾個尚未婚配的公子哥同白蘇墨牽線搭橋的。應是白蘇墨的婚事一直沒有定下來,梅老太太心中着急了,梅家又是梅老太太的娘家,梅老太太自然想着這幾個後輩知根知底的,梅家也算是蒼月國中的百年世家的,要說起來,倒也門當戶對……”

沐敬亭還是不說話,只是飲茶。

許金祥湊上前來:“你是當真不關心?還是假的不關心!連我都知曉那梅府那幾個不是什麽好貨色,尤其那個梅佑均,早前我也見過,口蜜腹劍,表裏不一,卻是個厲害的角色,聽聞日後也要入京的,你就真不擔心?”

沐敬亭笑:“她又不笨,哪裏會看不出來?”

“是是是,”許金祥睨他:“白蘇墨的性子,這京中屬你最清楚。”

沐敬亭斂了笑意。

許金祥這才又道:“不過梅老太太來這一出也好,梅家就是個前車之鑒,也省得旁的那些個百年世家心中有一出沒一出的,認清現實也好,如今的蒼月,早已不是百年前的蒼月!四下湧出的新貴鱗次栉比,陛下身邊重用的百年世家早已鳳毛麟角。”

沐敬亭複又笑起:“金祥,你這兩年變了不少。”

自是說他越便越好。

許金祥卻自嘲:“無法!我爹就我這麽一個兒子,我倒想終日游手好閑,做個名副其實的纨绔子弟,可我爹哪肯!趕鴨子上架罷了,在他心中,我是比不過我那妹妹。”

沐敬亭順勢問道:“許雅近來可好?”

許金祥颔首:“好,前日還說要來看你,今日又來不了了,你知曉太後和陛下近來都在操心東宮之事,太子馬上及冠,東宮還缺一主事的太子妃,我爹志在必得,近日看她看得緊。”

沐敬亭笑。

許金祥卻忽然道:“敬亭,其實我有時候真的在想,我爹是否真的為許雅好,他一手教出來許雅便是為了送她入宮,她若做了太子妃,日後許家地位得保。反觀國公爺,卻從未生過将白蘇墨送入宮中的念頭……”

沐敬亭指尖微滞,想起早前暗無天日的時候。

連安平郡王也上門退親,事後,他問她說:“蘇墨,我可狼狽?”

她搖頭。

他卻道:“蘇墨,你日後別來了。”

她心底微僵,取下披風給他改在膝蓋上,眼底氤氲:“敬亭哥哥,我們定親吧……”

他愣住。

她自己也愣住。

他眸間兀得寒光:“我不需要你同情。”

“敬亭哥哥……”她眼中氤氲再忍不住,卻滴滴都似利刃一般,狠狠紮進他心裏,他清冷道:“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我沐敬亭不需要你白蘇墨的同情。”

……

“敬亭?”許金祥見他出神。

沐敬亭歉意:“抱歉,忽然想起早前的一些事。”

許金祥并不介意,只是道:“對了,我前幾日問過你,中秋過後便要斟試明年的蔭官名單了,你眼下是不能再回軍中,但入朝做文官綽綽有餘,你是國公爺親手教出來的學生,不知甩同京中那些個公侯伯爵的子弟幾條街,你可要趁今年的名單入仕?”

沐敬亭放下茶盞,清淡道:“等中秋過後再說。”

中秋入宮。

他有許久沒見過蘇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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