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多事之秋

“咱們舅老爺還真是開明。”下山路上, 肖唐還在得意。

錢譽沒有應聲。

肖唐又道:“少東家要真娶了白小姐便好了, 便能時常來蒼月國中看望舅老爺了。”

“是,你比旁人想得都深遠。”錢譽等他, “怎麽沒見你操心生意上的事?”

肖唐嘿嘿笑道:“生意上的事有東家和少東家做主, 小的就是跑腿的,少東家有什麽吩咐就盡管告訴小的,小的去做便是了,保準不會出岔子”

錢譽低眉笑笑。

肖唐看了看他, 悄聲道:“少東家,還有些腫呢……”

錢譽一時沒反應過來。

肖唐隐晦笑笑。

錢譽才忽得明白過來, 不由伸手摸了摸下嘴唇……

難怪先前舅舅會笑, 還告訴他若是眼下離開容光寺,還能趕在入夜回京。

錢譽有些奈何, 可片刻, 卻又不經意間笑了出來。

肖唐見他笑,便也跟着笑起來:“少東家放心,這兩日,在京中的諸多瑣事便都交予小的便好,這一趟回了燕韓再來,少說也要八.九個月去了, 還不說中途有個年關要過, 這一趟時間便久了。少東家這兩日還是多尋些機會見見白小姐, 旁的事情小的來打點便好了, 放心吧, 這京中就這麽大點兒事兒,小的看着出不了亂子的。”

錢譽簡直對他刮目相看。

肖唐又笑:“小的方才看見了,少東家在寺中請了串檀木香的佛珠,可是給白小姐的?”

錢譽眸間微滞。

肖唐一幅‘其實我已然看穿’的模樣,嘆道:“這佛珠請的好啊,既可以安神,保平安,還可讓白小姐睹物思人……”

錢譽惱火:“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肖唐知曉他是惱羞成怒,便也不惱,又道:“是是是!可少東家,幹嘛不把早前那串直接給白小姐?”

錢譽睨了他一眼,似是懶得搭理。

肖唐見好就收,也不多問。

恰好下了半山腰,肖唐先去取寄存在涼茶鋪子的馬車。

錢譽自袖袋中掏出兩枚佛珠串看了看。确實都出自容光寺,連材質,做工和外型都一樣,也都在佛祖面前開過光,求平安。唯一不同的是他早前的那串佛珠稍大些,一看便是男子随身攜帶之物,放在蘇墨那裏怕是不便。

而另一串則更小,一看便是給姑娘家的。

錢譽唇畔微微勾了勾,揚起一抹如水笑意,想起早前在嬌城分別時,她言之鑿鑿:“可懂禮尚往來?”

驕城去麓山湖的路上,蘇晉元傷了腿,他替蘇晉元上藥,她遞了枚帕子給他擦手,他一直留在身邊。

她是借此生事。

但她哪裏是要他還手帕!

她想要的就是他随身帶的那串佛珠串,他心知肚明,卻佯裝不察。

誰想白蘇墨果真惱了,狠狠咬了他的肩膀。

他疼是疼,心底卻甘甜似蜜。

他心底一直是記着那串佛珠子的。

但他的那串佛珠子如此顯眼,一看便是男子之物,她如何好帶在身邊?

他今日到容光寺,特意在佛祖面前請了一串小巧精致的佛珠串,她便日日都能見,日日替他護她周全,保她平安。

……

片刻,肖唐駕了馬車來。

錢譽今日應當心情很好,竟沒有入馬車內,而是和肖唐并駕共乘。

肖唐見他春風滿面,似是有說不盡的風華在心頭。

“少東家,小的記得早前曾聽二公子說起過,他想來白芷學院讀書,當時東家和夫人說他尚年幼,蒼月國中又只有舅老爺,舅老爺又多有不便,二公子一人在蒼月國中,東家和夫人又不放心,這回好了,日後可請白小姐幫忙照看了。”肖唐口無遮攔。

錢譽折扇狠敲他的頭:“專心駕車,上回沒見到國公府的馬車折在路上?”

肖唐嘿嘿笑了笑,又道:“不過國公爺人真好,還特意同少東家說起燕韓國中局勢,依小的看,此事十之八.九能成!”

錢譽看了看他,微微頓了頓,沒有說話。

肖唐會錯了意,國公爺告訴他燕韓國中局勢是為了讓他早些離開。

不過向來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若是真出了事,家中一定會想方設法送信于他,眼下應是還好。路途還有三兩月,等回燕韓京中,局勢應當都穩妥了。再加上國公爺給他的通關文書,這一路回程興許不會太多波折。

肖唐又道:“少東家,原本夏姑娘是說這月二十六雲墨坊開張,讓少東家去剪彩,眼下看是等不到了,旁的招呼倒好打,夏姑娘這頭,少東家可要親自說聲?”畢竟沒有直接的生意往來,還指望雲墨坊将布料推出去……

肖唐倒是提醒了他,錢譽颔首:“明日我們去一趟,同她說一聲,這一去至少八.九個月,雲墨坊的事順了,德儀布莊和另外幾家布莊的生意才好做。只是這幾月貨物運送肯定受影響,也需同這家布莊的東家打聲招呼。”

肖唐也道:“少東家思慮周全。不過,小的聽說,近來雲墨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還未開張,單子都排得滿滿的,做都做不過來。夏姑娘是添了些人手,不過沒添置太多,倒也勉強能應付。聽店裏的夥計說,夏姑娘的工錢開得好,做得多拿得多,做得好也拿得多,大夥兒幹勁兒十足,還有不少鼎益坊的人在觀望,若是這雲墨坊能撐得下來,便也有不少人想來。”

錢譽瞥他:“你去哪裏打聽得這些消息?”

錢譽簡直刮目相看。

肖唐道:“反正閑着無事,四處閑逛呗,少東家不是說過嗎?這生意上的事左右不過金流,物流,信息流,旁的小的做不了,這最後一條還是能多打聽的。”

“還打聽到什麽了?”錢譽鮮有朝他笑。

肖唐笑道:“說來東家怕是不會信,照說這蒼月國中比我們燕韓大了不止一星半點,而且蒼月向來是臨近諸國當中的天.朝.上.國,臨近諸國都要仰仗幾分的,蒼月國中的商貿也比我們燕韓國中發達得多,但小的近來在京中閑逛,發現一件趣事。少東家你猜怎麽的?”

肖唐看他,他搖搖折扇,表示洗耳恭聽。

肖唐道:“這蒼月國中幅員遼闊,許多東西從邊遠的地方運來,到京中加價之後的價格,我粗略算了下,比從燕韓國中運來還貴不少……”

“哦?”錢譽示意他多講。

肖唐道:“我們燕韓同蒼月國中離得雖遠,但總的來說路途平坦,而且一路上走官道也無風險。我們燕韓在蒼月北部,蒼月北部也産不少貨物,但運送的時候要走山路,丘陵,其實成本和時間都遠比自燕韓國中運來耗費更多,這還是粗略估計的。若是日後走順了,每隔一段找當地固定的運輸交給當地的人去做,許是成本還能再降些。我記得少東家說過,錢家手上不少生意若是能有更大的買家,我們自己的成本還可做得低上三四成,早前是燕韓國中吃不下這麽多貨物,可若是蒼月的商路打通了,那我們的成本還是會大幅下降。”

“喲!”錢譽倒是驚奇,“今日太陽可是從西邊出來了?”

肖唐嘿嘿笑道:“跟在少東家身邊久了,自然而然懂了一些,東家向來保守,也只看中燕韓國中生意,此番若不是随少東家一道出來,真不知道有時別國生意倒比國中要好做,既不用殺價格,也不用顧此失彼,興許日後這生意上的大頭還會轉向別國也說不定,所以,還是要動少東家一道,多出來四處看看,長長見識,親眼見到的為真!”

錢譽收起折扇,“也不盡然。父親經商幾十年,形形色色的事情都見得多,也見過大風大浪。國與國之間的生意若是一帆風順時還好,若是兩國之間局勢緊張,或是途徑之處遭遇朝廷一時無法占壓的流寇,亦或是別國國中局勢動蕩,那一段時間內,這一類的東西就戛然而止。錢家的根基在燕韓,不能動彈,才是立足之本。”

錢譽看着他,笑笑:“否則生意要是這般好做,豈不人人都來?”

肖唐早前倒是沒想過。

錢譽又笑:“不過這段時間還是有些長進,不枉我帶你出來一趟!”

肖唐也笑。

錢譽再是道:“你方才所說之事,我亦有想過。不過,不是想的将燕韓國中運到蒼月,而是将蒼月國中貨物運到燕韓。”

肖唐眼前一亮。

錢譽道:“燕韓偏北,茶葉成色并不好,但就因得好成色不多,價格反倒更高,偶爾有一些蒼月來的茶葉,價格也貴得離譜。若是将蒼月國中的茶葉以大宗貨物方式運到燕韓,倒不失為好法子。”

肖唐挑眉:“所以少東家昨日才去見餘老板的?”

錢譽笑道:“試試水罷了,看看這一批怎麽運何時,中途會到什麽問題,最後的成本下來是多少,還有哪些坑要踩。應是等我們燕韓京中不久,這批貨便會到,正好可以看看。”

肖唐笑:“我還以為少東家近日就挂念白小姐的事情,忘了旁的事……”

錢譽又一折扇敲上他的頭:“專心駕車!”

肖唐遂不再開口了。

錢譽望了望遠處,容光寺在京郊,正好可以瞥到京中小片景色。

眼下晌午已過,不知蘇墨在作何?

******

宮中花園,荷塘處。

白蘇墨正專心致志看着涼亭中的石桌上。

石桌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樹葉,分別代表了臨近諸國。

沈懷月手中還有一枚花骨朵兒,先前是吹落了,她正好拾起來當‘車馬’用。

“蘇墨,你看。若是這朵花骨朵兒是自我們蒼月國中出發的車馬,我們有幾條路都是可以到羌亞的。我年幼時随父親去過羌亞,羌亞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國.家,它雖是個小國,卻十分富庶。臨近的燕韓,北輿,西秦幾國都無法比拟,若不是國中太小,興許比我們蒼月還要繁華。”沈懷月将花骨兒放在代表羌亞的那片地界上。

白蘇墨好奇:“為什麽?”

沈懷月便笑:“因為所有中土和西域的通商貿易都會經過羌亞,羌亞是唯一的途徑,往來商路交通都會經過羌亞,所以羌亞國中十分富庶。蘇墨你看,這裏就是羌亞,這邊就是西域諸國。”白蘇墨順着沈懷月所指看去,确實見羌亞處于中土和西域往來的狹小地帶上。

白蘇墨微怔。

想起早前錢譽所說,日後想沿羌亞,去西域各國看看。

沒想到今日竟會在沈懷月這裏聽見。

本是閑來無事,正好問起沈懷月她去過的臨近諸國是何面貌,誰知沈懷月竟能信手拈來,是胸中有溝壑。尤其是說到各國地域不同,風土人情也大有不同時,都能随性說出一二,倒叫白蘇墨微微有些出神。

沈懷月與京中這些貴女不同。

她有自己的眼界和見識,令人羨慕。

沈懷月則在一側道:“其實在羌亞,通商貿易是國中稅收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商人在羌亞國中很受尊重。”

沈懷月笑了笑,又道:“其實我也未曾去過西域,也想有時間去西域看看。只可惜西域路途遙遠,中間又隔着一個羌亞,不知日後是否有機會。”

聽這模樣,似是些許遺憾。

白蘇墨問:“懷月,到西域是否只有羌亞一條路?”

沈懷月颔首:“是。”

白蘇墨莞爾:“興許,未來可期?”

沈懷月微頓,既而笑若清風霁月:“借你吉言。”

兩人都笑笑。

白蘇墨正欲開口問燕韓之事,只聽一懶洋洋的男聲,慢慢悠悠道:“誰說去西域,只有羌亞一條路的?”

這處竟還有旁人!

白蘇墨和沈懷月都吓了一條,不由環顧四周。

可這周遭早前就未見有人,先前也不見有人前來,這人是在何處?先前又偷聽了她二人說話多久了去?

沈懷月心中有些發怵。

畢竟頭一遭入宮,若非同白蘇墨一處,又見周遭沒有旁人,哪裏會說誇誇其談這麽多?又涉及鄰國之事,沈懷月是怕自己妄議牽連到爹爹……

但細下一想,卻似也只是說了鄰國的見聞,并未言及政治。

白蘇墨只覺這聲音有幾分熟悉,似是在何處聽到過?

可等出了涼亭尋,也未見到哪裏有人。

沈懷月同白蘇墨面面相觑,才聽一側的花叢裏有窸窸窣窣的衣裳聲音,緊接着才見花叢深處的葉子動了動,花叢也似是跟着悠悠揚了揚。有人撐手從花叢中坐了起來,一手撓了撓頭上的葉子,一手清了清脖頸間的花土,既而又雙手舉過頭頂伸了伸,長聲幺幺得打了個呵欠。

待得見得一臉錯愕的沈懷月和白蘇墨,這才又笑了笑,一手撐着膝蓋,一手托腮魅惑笑道:“還有一條路可通西域,姑娘,北輿南部十二城可同西域……”

一語言罷,白蘇墨趕緊拽着沈懷月福了福身,道了聲:“見過殿下,不擾殿下休息了。”白蘇墨言罷,轉身拽了沈懷月便走。

沈懷月不解,只聽有人在身後懶洋洋道:“喂,白蘇墨……”

白蘇墨權當沒聽見,不搭理,還是拽了她繼續往前走。沈懷月雖然認識白蘇墨的時間不長,但知曉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做此事。

沈懷月便也未多問。

待得走出去許久,也沒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追來,又臨到了花園中的大道上,忽然多了許多人在,白蘇墨這才停下腳步。

沈懷月問:“方才怎麽了?”

白蘇墨朝身後望了望,果真沒見人跟上,才道:“你可聽過二殿下名諱?”

沈懷月微滞,神色也稍許有些僵硬:“方才……那就是二殿下?”

陛下膝下一共兩子,一個是東宮之主,出自王皇後。另一個便是先前見過的二殿下,是已故妃嫔所生,也養在王皇後名下。

若說東宮擇太子妃需謹慎,故而太子妃人選一直未定下,但二殿下今年也将及冠,婚事卻也一直未定下,便是因為在京中的名聲不太好。這二殿下雖是天家出身,但自幼糊了巴嘟的,又傳聞是京中各大舞坊,樂坊的常客,在風月場所一擲千金。

雖是天家出生,東宮一直頗受贊頌,二殿下這頭自小卻沒少挨陛下責罰,禁足罰跪都是常态,都說二殿下若是照此下去,興許有一日連這皇子的位置都不見得能保全。

故而京中的達官顯貴都不願将女兒嫁到二殿下府上,好一些的家族也都在觀望中,差一些的也實在入不了王皇後的眼,所以這婚事便也這般一直拖着。

好在東宮也尚未擇妃,等東宮之事定下,這二殿下的婚事才要提上日程,國中世家貴族中有嫡親女兒的都免不了提心吊膽。

二殿下聲名在外,國中都在猜測,若是真尋不到合适的,便怕是要同鄰國聯姻了。

故而這京中的世家姑娘見了他都繞道走,誰都不想攤上這等糟心的事,國公爺早前便對白蘇墨交待過,這二殿下未必如外界傳聞這般,但也不要有交集。

白蘇墨也對他諱莫如深。

這二殿下早前為了逃避親事,動辄便道他不娶,要娶就娶白蘇墨,陛下和王皇後都很是為難。國公爺臉色也不好看,雖都知曉國公爺不會将白蘇墨嫁到天家,還尤其是這二殿下府中,二殿下是拿白蘇墨當擋箭牌,但白蘇墨也是見了他能避多遠便避多遠。

國公爺的叮囑,白蘇墨便謹記在心。

看方才沈懷月的模樣,應當也是清楚的二殿下名聲的,白蘇墨便也不多言。

沈懷月這才也有些後怕,若是被旁人撞見,還不定會生出什麽幺蛾子來。

這事兒過了便罷,但白蘇墨同沈懷月也長了記性,不往那偏僻之處圖清淨去了。

只是這半下午都過去許久了,也未見到顧淼兒來尋,白蘇墨心中生出幾許不妥。可先前二殿下一事過去,她也不大敢往偏僻地方去看,只能在花園中随意走走,看看能不能與顧淼兒遇上。

本就是夏日,晌午過後最是嚴熱的時候,好在這花園中大樹遮蔭,一旁還有園中湖,漫步其中不時有湖風吹來,若是走得不快,倒還涼爽。

白蘇墨同沈懷月一路閑聊,正好聽見經過之人三三兩兩竊竊私語。

“我先前真見到沐敬亭了,往鳳暖殿那邊去了,應是去拜見太後的。”

“誰?沐敬亭?不可能吧,聽說早前沐敬亭的腿不是摔斷了?幾年前也離京了,你可是看錯了?”

“沒看錯,沐敬亭生得那般風華,哪會叫人錯認?錯不了,是拜谒太後去了。”

“那……可是沐大人親自推得輪椅?”

“真不是,我見沐敬亭已與常人無異,倒确實是同沐大人一道的。”

“怎麽會?當年不是說太醫都束手無策?”

“興許……傳聞錯了?”

“不應當啊,當年沐敬亭也是同安平縣主定了親的,若不是太醫院有确鑿的消息,安平郡王如何會去親自退親?此事在京中不也曾鬧得很大。”

“誰知道呢!眼下好了,沐敬亭好好回來了,簡直是打安平郡王的臉。”

“可不是嗎!要不此次太後壽辰,又并着宮中好幾年沒有辦中秋宮宴了,安平郡王怎會不回京?興許就是知曉沐敬亭回來了,心中理虧,又怕撞見,故才未到的……”

“但……今日在鳳暖殿不是見着安平縣主了嗎?”

“……這便不知道了。”

……

雖走得慢,但對方迎面走來,很多便過身,白蘇墨只能聽到這幾句。敬亭哥哥若是去拜見太後了,那便是今日晚宴不會露面了。

白蘇墨心頭忽得有些失望。

想起今日付婉珊也來了宮中,莫非,付婉珊入京是來見敬亭哥哥的?

想起許久之前,她還跟在敬亭哥哥身後去看付婉珊,一切都好似不過前日之事,眼下卻已物是人非,白蘇墨心頭嗟嘆。

忽的,只聽“噗通”一聲巨響!

白蘇墨忽然回神。

“是有人落水了,就在前面。”沈懷月卻看得清清楚楚。

“出事了出事了!”很快,前方便不知誰喚了一聲,周遭的人都湧了過來,“誰會游水!誰會游水!救人哪!”

喚人的是一管事內侍。

今日入宮人多,人手都被調到各處幫忙去了,可若是有人落水,也應當會有就近的宮女和內侍官營救。

果真,聽那內侍官哭腔:“哪位會水,救人命啊,當值的內侍官去茅廁了!”

落水之人都喚不了救命,白蘇墨見那人撲騰兩下便往下沉了去。

時間緊迫,若是等別處的侍從和內侍官,宮女來怕是要出人命,這內侍官是機靈的。

可眼下這端都是女眷,怎麽救人!

眼見人都快沉得沒底了,沈懷月想也不想就往前去,尋了近處,脫了鞋便往湖中跳去。

“懷月!”白蘇墨攆上前去。

“噗通”一聲,周遭都是驚呼聲。

“這人是誰!”

“這是鴻胪寺少卿的女兒,沈懷月吧!”

“還愣着做什麽,叫太醫啊!”

……

左一句右一句的,當值的內侍官全然傻了眼兒。

白蘇墨攆上前去,全然沒想到沈懷月竟是如此仗義之人,而且水性如此好,落水之人頭發耷拉,看不清臉,但從衣着來看,定是今日入宮赴宴的。

“幫忙!”沈懷月喊了聲:“湖中有水藻!”

岸上頓時又是一陣驚呼。有水藻便易纏腳,再通水性的人一旦腳被纏上,別說救人,就是自己游上來都不可能!

“來人哪,再來人幫忙啊!”內侍官也慌了。

可早前說要救人,除了沈懷月外便沒有旁人動彈,這其中肯定也有會游水的,只是顧忌着眼下在宮中,若是生了旁的亂子什麽。而眼下,聽到沈懷月說湖中有水藻,旁人更不敢動彈,只怕将自己都牽連下去。

白蘇墨倒是想去,可她只會簡單水性,游上一兩步可以,但下水救人絕對是添亂。

可眼看周遭沒有旁人,沈懷月也越漸吃力。

白蘇墨心一橫,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只是正要跳水,卻被一只手給扯了回來,白蘇墨惱火回眸,卻見有人一幅懶洋洋的模樣道:“得了,別添亂了,自己都是三腳貓還去救人……”

“二殿下……”白蘇墨臉色都是白的。

只見容徽脫了鞋,伸了伸腿腳,似是在做準備工作,順便目光盯着沈懷月那頭,好笑一般:“喲,還真有逞能的!這不是先前那個誇誇其談的丫頭嗎,挺牛的呀,敢在宮中随便跳水救人,我還以為這宮裏就我這麽一個,得,先看看再說。”

容徽手中動作果真停了下來,改做壓腿之類的了。

“二殿下。”白蘇墨臉色都白了,“人命關天……”

容徽不以為然,“對啊,我又不叫容天。”

“……”白蘇墨看了看他,臉都氣紅。

容徽還在一側指點江山:“你看啊,這游水的姿勢就不對,要不怎麽浮不上來,勁兒都在手上了,腿腳沒使上勁兒……”

白蘇墨打斷:“湖中有水藻!”

容徽眸色忽得一怔,也不待白蘇墨再說旁的了,如泥鳅一般,縱身便躍入了湖中。

岸上又是一陣驚呼。

白蘇墨被濺了不少水。

這人真是!

白蘇墨本想抱怨幾句,可見他已游到沈懷月附近,看了看情況,又沉到了水中去看了看,方才接過她手中的人往岸上游。

待得游近,才見容徽手中扶着的人是王皇後的女兒。

加上容徽已游到岸邊,這岸上的本就都是女眷,便都湧上來幫忙了,根本無人搭理沈懷月。

而此時,就見容徽游了回去。

将沈懷月托起,吸了幾口氣,又交待了幾句,這才又潛下水中去,應是替她解開腳下纏繞的水草去了。

白蘇墨心底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恰好,公主身邊的宮女和內侍官也尋了來,這周遭的人才都退開了去。先前應是貼身宮女得了吩咐去拿東西,才沒有留意到主子落水。公主金貴,很快便移到了就近的寝殿中,喚了太醫來診治,倒是沒有大礙。

沈懷月這頭卻似脫力了,最後是由容徽抱上來的。

內侍官見了都傻眼了:“二……二……二殿下。”

白蘇墨趕緊從他手中接過人,将先前那群宮女留下的披風外袍之類給沈懷月裹上:“大人,幫忙尋個地方,人都涼透了!”

內侍官看了看容徽,也一身濕透,模樣狼狽。

容徽在,他自是要先估計容徽的。

可這沈小姐又是個姑娘家……

容徽睨他:“我要你管啊!”

內侍官吓得一哆嗦,趕緊照白蘇墨的做。

白蘇墨沒做遲疑,跟着內侍官,扶了沈懷月便一道走。

白蘇墨雖然沒說旁的,但心中清楚,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見了,沈懷月是容徽親自救起來的,沈懷月在容徽懷中,連衣裳都濕透了,怕是……

只是沈懷月尚在哆嗦,白蘇墨只得寬慰她。

很快,尋了處小閣,內侍官利索又尋了更換的衣裳來。

但今日之事,諸多人看見,內侍官也不敢隐瞞,這頭伺候好了,便朝風暖殿那頭報信去了。

雖是八月,水中呆這麽久,人也涼透了,沈懷月換了衣裳,也在微微發抖。白蘇墨心知肚明,半是涼透的緣故,半是心底擔心的緣故。

方才幸虧是容徽幫忙,否則她和平陽公主怕都水草扯住,一道沉到水底去了。

可容徽是男子,又是名聲這麽不好的男子,容徽将她救上來,便等同于她的名節毀了,沈懷月先前抑了許久,見眼下屋中沒有旁人了,便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

終究是個女兒家,出了這等事,誰心中會好過?

白蘇墨想寬慰,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寬慰的好。

若是沒有容徽相救,沈懷月怕也是被水草拽到湖底了。

可先前若不是沈懷月相救,平陽公主許是也沒了。

最後救人的反倒捉襟見肘,在岸上看熱鬧的反倒安然無恙,白蘇墨頭一遭覺得詞窮。只得讓沈懷月靠在自己肩頭哭,也不好說旁的。

不多時,太後身邊的內侍官來了,說太後和王皇後要見沈懷月。

出了這等大事,自然是要先過太後和王皇後這處的。

內侍官不敢耽誤,趕緊命人将沈懷月帶去。

白蘇墨有些擔心,想一并上前,內侍官攔下,悄聲道:“白小姐,這事兒您就別摻和了,太後和皇後娘娘自有定奪。”

白蘇墨是國公爺的孫女,又深得太後喜歡,內侍官不敢怠慢。今晨,本就是這內侍官領白蘇墨和沈懷月一道去鳳暖殿的,也知曉白蘇墨和沈懷月交好,這內侍官便額外多說了幾句:“眼下,陛下和二殿下都去了,旁人也都屏退,白小姐你就是跟去也沒旁的法子。再說了,咱們陛下和太後,皇後娘娘都是明事理的人,沈姑娘可是救了公主,還能讓沈姑娘吃了虧去?鴻胪寺少卿沈大人本就是寒門出身,是一步一步做上這鴻胪寺少卿位置的,興許此番是福氣也不一定?”

內侍官的話再明白不過。

鴻胪寺少卿并非京中要職,沈家也并非高門邸戶,若是換作往常,二殿下的婚事怕是同沈懷月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處去,以沈家的家世,便是容徽平日聲名在外,這沈家也入不得天家的眼,沈懷月連做側室的資格都沒有,要入二殿下府邸頂多是做個侍妾。

內侍官會如此說不無道理。

白蘇墨心中揪起。

可沈懷月先前還在憧憬有一日可去西域,若是入了天家門,哪裏還能得這般多自由?

況且又是容徽!

白蘇墨垂眸。

******

許久之後,也未有消息從鳳暖殿那頭傳來。

但沈懷月落水,由二殿下救起一事倒是在宮中傳開了。

光是白蘇墨這一路,都私下聽見了好幾次。

白蘇墨心底煩悶,這一路旁人招呼她,她都好似幾分恍惚,臨到晚宴入席前,才見得顧淼兒。

顧淼兒也一臉心有旁骛模樣。

見到白蘇墨,也似壓了一肚子的話。

兩人自午宴分開時,便都各自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

白蘇墨這頭是沈懷月跳水救人,而後被容徽救起,然後被太後的人喚去問話。而顧淼兒這頭也好不到哪裏去,聽顧淼兒說,她跟了許雅一路,許雅一直想甩開她,她中途也确實被許雅甩開了,尋了許久才尋到。

白蘇墨詫異:“她單獨去見誰了?”

顧淼兒悄聲道:“應是約了沐敬亭,許雅她……許雅他……”

顧淼兒有些說不出口。

“到底怎麽了?”白蘇墨心底微顫。

顧淼兒附耳道:“許雅應是想旁人見到她私會沐敬亭,然後衣衫不整,可誰知來的人卻是許相……許相當下臉色就變了,扇了許雅兩耳光。幸而當時沒有旁人,許相臉色難看,也未同我說話,便臉色黑着,直接帶了許雅離宮了。”

“你說什麽?”白蘇墨驚得說不出話來。

顧淼兒做了個“噓”聲的姿勢,輕聲道:“你不知我先前都怕死了,許雅她這是腦子糊塗了才會做這些事情,也虧得沐敬亭是個腦子清醒的,否則還不知鬧出什麽亂子來。你是沒見到先前許相的模樣,許相早前是最疼許雅,可許相對許金祥是棍棒相加的,蘇墨,我真怕……”

※※※※※※※※※※※※※※※※※※※※

對不起菇娘們,最近兩天用了防盜章,今天開始沒有了

請大家見諒~

另外6K的防盜章替換成9K的,大家不會吃虧噠。

今晚還有一更,趕緊去碼去啦

晚上再見,麽麽噠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