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去!”姜嘉卉回絕了,誰知過了晌午,樂安自己跑來了,“怎麽不去?你到底怎麽回事啊?是不是還在惦記你那個維桢哥哥?”

姜嘉卉本趴在榻上,擡起頭來,“你怎地知道的?”

“哎呀,我跟你說,我母妃說過了,男人的話都做不得準的,他年頭跟你說過幾日就回來,這都一去□□個月,連封書信都不給你寄來,可見是沒把你當回事,你就當他是個歪脖子樹,棄了就是了,我跟你說,昭仁寺啊,有個小和尚……”

姜嘉卉九歲多,快十歲了,已是到了知曉人事的時候,騰地一下就紅了臉了,“你在說什麽呀?我和維桢哥哥不是你說的那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祖母和娘親早就有了安排。”

“嘁!”樂安戳了戳她的額頭,恨其不争地道,“我聽說你懲治我九哥跟前那個銀繡賤婢的時候還頗威風的,算了,不想這些,我不管,明天你一定要跟我去昭仁寺,我要去瞧那個小和尚。”

樂安要找的那個小和尚,原是法名慧玄,容貌俊秀英飒,生得器宇不凡。他雖只是藏經樓裏的一名掃地僧,大約是因成日與書墨為伍,又飽讀詩書之故,竟風韻高朗,氣質芳華。

姜嘉卉靠在書架上,随手翻看一本《地藏菩薩本願經》,樂安則圍着那小和尚轉,問他,“你俗名叫什麽?”

“貧僧并無俗名。”

“那你幾歲來昭仁寺的?你師父是誰?我要去找他,讓他允你還俗!”

“阿彌陀佛,施主請慎言!”

……

姜嘉卉聽着聽着,沉入到了經術之中了,翻了約有小半本,耳邊傳來雷鳴一聲的熟悉聲音,“大師請留步,在下這邊告辭!”

姜嘉卉猛地驚醒過來,她連忙循着聲音過去,只見樓梯的拐角處,一個身穿寶藍四季如意綢面箭袖的少年長身玉立站着,正與昭仁寺的了空方丈告辭,大約是聽到了動靜,他猛地回過頭來,姜嘉卉的目光便在空中與他相對。

大半年的時間不見,趙維桢已是長高了半個頭了,十四五歲的少年朗目如星,在見到姜嘉卉後,眼中閃過驚訝的目光,很快又趨于平靜,反倒是姜嘉卉,數月不見後,此時竟再也不複從前那纏着趙維桢的勇氣,有些膽怯,悄悄兒地将身子,朝書架裏頭躲去,将自己隐去不見。

趙維桢見此,心頭微痛,卻依舊神色如常地與了空方丈告別,了空方丈笑着點點頭,待趙維桢下了兩級臺階後,又喚住了他,“小施主,前塵往事如空,惜福便是惜眼前啊!”

趙維桢怔了怔,兩眼放空,臉上顯出的痛苦令他少年如玉的臉龐有些猙獰,但也只是稍瞬即逝,問道,“大師,您說這世上還有沒有第二個人如我一樣,忘不了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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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是了,記得又何嘗不是了,忘與不忘,都取決于施主,非孟婆所為!”

“晚輩記住了!”

趙維桢下樓的腳步堅定了些,他徑直朝姜嘉卉走來,姜嘉卉卻心如擂鼓,腦中轉過諸多念頭,竟是生了怯意,将書往架子上一放,轉身就朝外跑去。

“梅梅!”趙維桢脫口喊道。

正在撩撥慧玄小和尚的樂安,此時也顧不上那美貌小和尚了,丢下那人,朝姜嘉卉追過去,喊道,“令儀,別跑,你等等,等等我啊!”

姜嘉卉跑出門口時,撞入了一人懷裏,她正要掙脫開,頭頂再次傳來“梅梅”的聲音,擡頭一看,竟是趙哲成。

趙哲成已經看到了追出來的趙維桢,二人隔了一道門檻相望,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了,□□味在空氣中散射開來。趙哲成扣住姜嘉卉柔嫩的肩頭,意味深長地朝趙維桢道,“三皇兄,好久不見!”

三皇兄?

姜嘉卉連掙紮都忘了,扭頭朝趙維桢看來,因不被他所喜而難以忘卻的傷痛,因久等不至而無法排遣的失望,因了然醒悟而難以面對的疏離,一一地在她不善掩飾的臉上眼中展露出來,趙維桢的眼神也跟着變幻幾許,垂落在身側,欲要朝她伸出的手也終究只動了動,而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九皇弟,恭喜你這一次立了大功!”

他說完,跨過門檻過來,站在二人跟前,他擡起手,落在姜嘉卉的頭上,眼中神色依舊淡漠如許,卻語氣柔和了許多,“梅梅,很抱歉,我回來得晚了。”

姜嘉卉的唇瓣動了動,眼裏蓄滿了淚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頭一次,她的目光沒有再追随趙維桢的背影,而是靜默地站着,等他走遠了,她這才甩開趙哲成的手,往右邊,朝羅漢堂的方向走去。

“梅梅!”趙哲成一把扣住了姜嘉卉的手臂,“梅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你的維桢哥哥是我三哥,他母親是蘭妃,前朝皇後所出的公主,所以他……”

姜嘉卉猛地一甩手,她扭過頭來,盯着趙哲成,眼中淚水奪眶而出,“你不必和我說這些,我只認識原先在書院裏與我做同桌的維桢哥哥,我并不認得現在的三皇子,你也不必告訴我他母妃是誰,便是前朝公主,朝代更疊,與後宮中的女子們有何相幹?”

趙維桢練武之人,耳力超群,他也明白,趙哲成是故意在他沒有走遠的時候,才說出了這番話來。那一瞬間,心裏頭的疼痛,勝過了從前所有,“我并不認得現在的三皇子”,在姜嘉卉說這句話的時候,趙維桢逃也似地離開。

這一日,樂安雖撩撥得那小和尚臉兒都紅了,頗有些得意,誰知,她兩個皇兄也不知怎地将姜嘉卉惹得不高興了,回來一路上,她臉上眼淚都沒有幹過。

待到了齊國公府二門口,姜嘉卉擦得眼睛一圈兒都紅通通的,“樂安,過些日子,我再陪你去看那小和尚吧,不過,樂安,你是公主,那和尚是方外人士,又能如何呢?”

“傻瓜,好玩兒的事,怎地還當真了?就因為他是方外人士,我才敢跟他說話呢,若是換個權貴子弟,還不定叫人怎麽想呢。”樂安笑着拉住姜嘉卉的手,“要不,令儀,改日我們在昭仁寺好好轉轉,看看還有沒有和慧玄一樣俊俏的小和尚,那一個歸你,好不好?”

“不了,我還有三個哥哥呢,以後我和他們好就是了。樂安,維桢哥哥是你三皇兄,你怎地以前不告訴我啊?”

“我也不認得啊,我聽我母妃說他母妃因是前朝公主,前朝覆滅的時候,原是要把她處死的,因她從前就認識當今皇上,當今皇上就保住了她的性命,只是宮裏宮外沒有不忌憚她的。她本來沒資格懷皇嗣,鬼使神差,就懷上了,打了兩次都沒打掉。三皇兄出生後,皇上把他養在宮外,三皇兄很少回宮,我也從沒見過他的面,哪裏認得?”

年底,韓國公上本奏曰,當今皇上的幾位皇子們年紀都大了,應當予以冊封後,除太子之外的皇子們都前往封地去,沒有皇命,不得還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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