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幫忙
窦美林燒了水給女兒洗澡。邬藍坐在澡盆裏,窦美林給她擦背:“藍藍,你今天怎麽和石鋒一起玩了,你不是說他經常欺負人嗎?”
邬藍撒了個謊:“也不是啦,今天有人欺負我,石鋒幫我了。”
“誰欺負你啦?”
“一個男生,不過石鋒把他吓跑了。”
窦美林說:“這就對了,你們是同學,又是鄰居,要互相幫助才對。”
“嗯,知道了,媽媽。”
邬藍洗完澡,站在房裏,看着牆上那個三點式美女挂歷,想起今天石鋒目瞪口呆的樣子,覺得這樣不大好,想了想,便從鍋底弄了一點飯粒,爬上高低櫃,撕下去年的一張美女挂歷,糊上飯粒,将三點式美女給貼了個嚴實。
窦美林忙完了出來,看見女兒正在貼挂歷:“藍藍你在做什麽?”
邬藍看着母親說:“我覺得這樣好難看,羞死人了。”
窦美林将女兒抱下來:“還不是你爸爸,買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正經。”
邬藍看着自己的傑作,貼得非常工整,她滿意了:“好了。”撚了一下手指頭,粘粘的,跑去洗手。
窦美林替邬藍檢查完作業,發現今天一個錯題都沒有,作業寫得特別工整,誇了女兒一句。家裏沒有電視,母女倆早早上床睡覺,邬藍看着母親,突然說:“媽媽,你想跟你一起睡。”
窦美林看着邬藍,笑了起來,拍拍自己的床:“那你上來吧。”
邬藍搖頭:“媽媽你來我床上。”
窦美林笑了一下:“好吧。”今天女兒表現得特別乖,她願意寵她一下。
母女倆鑽進蚊帳裏,已經是六月了,夏天到了,天氣開始熱了,窦美林拿着棕榈葉子做的團扇,輕搖着給女兒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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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藍說:“媽媽,你還沒教我怎麽做飯呢?”
窦美林說:“哦,對。其實很簡單,你舀一杯米,淘兩次,然後放在飯鍋裏,加水,水完全蓋過你的手背,這樣就差不多了。你要注意看火,等到飯開始有香味的時候,就把爐子口塞起來,這樣差不多就熟了。”
邬藍才想起來這時候沒有高壓鍋,更別提電飯煲了,做飯還得換煤球、看火,這對一個孩子來說,難度還不小,難怪母親不讓自己做飯,家裏條件再怎麽不好,自己好歹也是獨生女,也是比較嬌生的。
“好難,媽媽。”邬藍說,當然不是她不會,不過要表示一下才算正常反應。
窦美林說:“媽媽明天做好再去擺攤,你回來熱一下就好了。”
邬藍說:“我可以試一試。”
“好,慢慢來。”
邬藍在母親輕搖的涼風下睡着了,睡得非常香甜,這是她多年以來睡得最香甜的一覺,甚至連夢都沒有。
睜開眼,是白色的蚊帳,邬藍愣了三秒,終于想起來自己身處何處,她按捺住內心的雀躍,坐了起來,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外面的天色還沒大亮,看時間,應該是不到六點。這些年來,她養成了早起的習慣,每天最多只睡五六個小時,因為時間不夠用,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過現在,她終于可以放松下來,不用做早飯,不用給母親起床換洗了。
邬藍從床上下來,穿上塑膠涼鞋,房門還沒開,廚房裏還亮着燈,母親肯定又在磨豆漿做豆皮了。邬藍進了廚房,果然如此,能裝十二個煤球的大鐵爐子正燒得旺旺的,爐子上的大鐵鍋裏熱氣蒸騰,正在燒水,母親則在用石磨磨豆漿。
“媽媽。”
窦美林扭頭看着女兒:“你怎麽起這麽早?”
邬藍說:“睡醒了,我可以幫你的忙嗎?”
窦美林看了一眼女兒:“不用了,媽媽自己來。”
邬藍看着母親一個人推着磨,還要停下來往磨眼裏放泡發的黃豆,效率實在高不了,要是有個電磨就好了,就不用人力去推磨了。邬藍看了一下,搬來一個張椅子,又搬了一張寬板凳:“媽媽,你把豆子放到凳子上,我站在椅子上幫你放豆子。”
窦美林吃驚地看着女兒:“喲,我家藍藍真能幹,要幫媽媽做豆腐啊,真乖!你還小,媽媽自己來就好。”
邬藍固執地說:“我會的,媽媽,我能幹,真的。讓我試試吧。”
窦美林被女兒說動了:“那好吧,試試看可不可以,站穩了啊,別摔着了。”
邬藍笑眯眯的:“嗯。”她用勺子舀着水和黃豆倒在磨眼裏,“是這樣對不對,媽媽?”
窦美林點頭:“對。那你幫我放豆子,我用推手來推。媽媽推慢一點,你小心點啊。”
“好。”
這種事邬藍其實也沒怎麽做過,但是這事并不難,在一個孩子眼裏,不斷旋轉的磨盤可能是有點危險,也不太看得準時機,但是對于一個成年的靈魂來說,人力推動的石磨并不算快,何況母親還有意将速度放慢了。所以在試過兩回之後,她很快就找到了訣竅。
于是窦美林推着石磨,邬藍放着黃豆,乳白色的豆漿從磨盤相接處滲出來,慢慢流到磨口下的木桶裏。窦美林發現女兒居然做得像模像樣:“哎呀,藍藍真行,放得好。”
邬藍也高興地笑了,能母親做一點點事,她心裏也是無比滿足的。
兩個人确實比一個人效率多了,窦美林起碼節約了半個小時,他們将豆子磨好,然後倒進已經翻滾的大鍋裏,燒開之後,就變成了熟豆漿,将豆渣濾出來,讓豆漿慢慢冷卻,面上會凝結成一層膜,這個膜,就是他們所需要的豆腐油皮,用竹簽将這層膜挑出來,挂在竹竿上晾着。過一陣子,豆漿面上又會繼續結膜,如此反複,就能得到足夠多的豆腐皮,直到豆漿完全稀薄,凝不成膜,這時候需要兌進新的豆漿。
豆漿做了出來,窦美林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臉上露出輕松的神色:“好了,藍藍,拿碗來舀豆漿喝。”
這就是邬藍的早餐了,自制的豆漿搭配油條或者饅頭,美味又營養豐富。邬藍往豆漿碗裏加了一些白糖,豆漿鮮甜可口,喝一口,嘴唇邊上都留下一圈白色的豆漿,像一圈白胡子。
窦美林寵愛地看着女兒:“好喝嗎?”
邬藍吃着自己做的豆漿,用力點頭:“嗯,好甜。”
窦美林說:“吃了飯就去上學,路上小心一點,媽媽不送你了啊。”
“我知道,我自己去。”邬藍知道母親一天的工作才剛開始呢,她還要炸豆皮,下午要出去擺攤。
邬藍換上了校服,是泡泡袖白襯衫,深藍色背帶裙。窦美林給她梳了兩個羊角辮子,每個小辮子上配上一個卡通頭飾。邬藍雖然覺得這樣挺傻,但是七八歲的孩子誰不是這樣,所以也就沒拒絕。
邬藍背着書包出了門,扭頭朝樓上看,不知道石鋒出門了沒有,她有點記不大清楚學校的事了,有個人帶路才好。張紅正在陽臺上洗臉,邬藍說:“張阿姨,石鋒走了嗎?”
張紅扭頭沖屋裏喊:“小鋒,你這個臭小子,還不起床,小藍都要走了。”
然後邬藍聽見石鋒在屋裏大聲回答:“知道了,就來了。”
邬藍想了一下,決定等一下石鋒:“阿姨,我等石鋒一起去上學。”
張紅說:“小鋒,你快點,小藍等你上學呢。”
石鋒已經出現在陽臺上了,不耐煩地說:“等我幹什麽,我還沒吃早飯。”
邬藍笑着說:“沒關系,我等你,你快點啊。”
石鋒看着邬藍的笑臉,說不出拒絕的話,便一陣風卷進屋裏,只聽得一陣噼裏啪啦響,張紅罵罵咧咧的聲音:“你還沒刷牙呢,只洗個臉就行啦?”
然後聽見石鋒的聲音:“媽,你好煩,怎麽做的米粉,這麽燙怎麽吃!”
邬藍笑了起來,還是頭一回看見石鋒趕時間呢。
邬藍在樓下坐了大概五分鐘,就聽見樓道裏蹬蹬蹬的響聲,石鋒沖到樓梯口,一腳往前,止住了沖勢,站直身,挺着胸,瞟了一眼邬藍,粗聲粗氣地說:“好了。”
邬藍笑着跑上來,跟上石鋒的腳步。
石鋒走了兩步,回頭來問:“你額頭上怎麽回事?有人打你了?”
邬藍伸手碰了一下額頭的傷口,經過一晚上,母親又給擦了藥,已經不礙事了:“不小心摔的。”
“真沒用!”石鋒嗤了一聲,不再說話,昂首挺胸往前走去。
路上都是趕着上班上學的人,孩子基本上都是自己走着去上學,沒有幾個是家長送的,不過這樣也有壞處,就是貪玩的家夥們邊走邊玩,常常忘記了上課的時間,遲到是少不了的。
石鋒不肯跟邬藍并肩走,這個年紀正是有了男女性別意識的開端,男生跟女生一起走,那是要被人取笑的,邬藍只好跟在他後面,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離。
石鋒還很有點老大的架勢,一路上有好幾個男生趕上來和石鋒一起走,他們都是石鋒的鄰居或者同學,幾個男生聚在一起吹牛皮,說昨天看的動畫片和武打片。邬藍聽着他們的談話,覺得非常好玩,原來他們小時候,整個世界關注的都是這些問題,什麽槍、炮、導彈,還有屠龍刀、倚天劍、降龍十八掌之類的,男人們的世界,從小開始就是戰争。
石鋒跟他們聊天的時候,會不時回頭來看一眼邬藍,石鋒已經主動把邬藍收納為他的小弟了,以後就由他罩着,誰叫她幫過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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