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沈雨澤被強尼的話打擊得不輕,的确,他徒有決心,卻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強尼好笑地搖搖頭,與他擦肩而過,米娜則擔憂地瞄了他一眼。唯有傑,在經過沈雨澤時難得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仿佛在安慰他。

沈雨澤耷拉着腦袋,覺得無比沮喪,

可是他不甘心,他不想就這樣認命!

握了握拳頭,沈雨澤撿起了繩子,慢吞吞地繼續拖他的杏仁。

當晚,米娜就因為白天的事來找沈雨澤,想勸他徹底放棄逃跑的念頭:“雨,千萬不要幹傻事啊,強尼的話雖然不好聽,但并沒有錯,你連從這裏活着出去的機會都微乎其微,別說到了外面的世界,那裏的一陣風、一場雨都能輕易地要你的命。”

面對米娜的苦口婆心,沈雨澤深感無力。

米娜以為他還在猶豫,锲而不舍地講述起自己在迷你世界時身邊那些人的悲慘遭遇,想讓他引以為戒。

然而,沈雨澤聽完卻只是問道:“如果我堅持要逃跑,你會向埃文告密嗎?”

米娜一愣,面上掙紮了一番,最終無奈地點點頭。

“為什麽?”沈雨澤隐隐有些激動。

米娜歉意道:“他、他讓我看着你們。”說着又抓住沈雨澤的手,用哀求的語氣道:“雨,他是我們的主人,只要你聽話,遵守規則,在這裏就會很安全。”

沈雨澤反問:“那莉莉呢?她也很聽話。”

米娜面色一白,慌道:“這、這是意外,是她太冒險了。”

沈雨澤一愕,輕輕掙開了米娜的手。

說不失望是假的,自從沈雨澤來到這裏,米娜是對他最好的人,他也把對方當成親人看待。他原本打算,如果能想出逃跑的方法,還會勸米娜跟自己一起走。

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以米娜對埃文的服從心理,她非但不會答應,反而還會害了自己。

米娜以為他生氣了,又急切道:“對不起,雨,如果你想怪就怪我吧,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沈雨澤暗自嘆了口氣,與其被這樣圈養着當那些巨人的玩物,他寧願沒有醒來過。

他沒再對米娜說實話,而是違心道:“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欺騙對方只是權宜之計,沈雨澤并不打算放棄逃跑的念頭,只是比起之前,他的逃跑大計又多了一層難度——既要防着巨人,還要防着監視自己的同類。

接下來一段時間,為了打消米娜的疑心,沈雨澤不敢再輕舉妄動。

不過看似平靜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多久,幾天後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讓所有人都大為震驚。

那天,埃文把他們叫了出來,說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接着,一個外表熟悉的迷你人就被他輕輕地放進了盒子。

“莉莉!?”看到對方,米娜和強尼都激動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飛奔過去迎接。

“你沒事太好了!”強尼欣喜道。

“天哪,我以為……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米娜感動得都快哭了。

連沈雨澤都有些詫異,莉莉竟然還能完好無損地回到他們面前。

但大夥兒很快察覺到了怪異之處,因為眼前這個叫“莉莉”的女人正用一種驚慌且陌生的眼光打量着他們。

這人雖然和莉莉長得如出一轍,但是她的神情、表現,都像是初次見到他們一樣。

發現大家疑惑,埃文在頭頂解釋道:“那天她摔得太重,所以救回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啊,原來如此。”米娜松了一口氣,輕柔地抱住莉莉道,“沒事,能活着回來就很好了,莉莉,很高興再見到你。”

莉莉懵懂地被米娜抱在懷裏,表情木然。

埃文叮囑道:“米娜,莉莉就拜托你照顧了,相信你們很快能重新熟悉起來。也希望我能盡快看到一個和從前一樣的莉莉,畢竟她是最讨人喜歡的。”

米娜連連點頭做出保證,埃文又看向沈雨澤,語氣有些嚴肅道:“還有布萊克,下一次表演節目時,我可不想再看到你躲着不願見人了,我花重金買下你們,為你們提供無憂的生活,你們難道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嗎?”

沈雨澤:“……”

米娜趕緊擡頭對埃文大喊道:“布萊克只是還小,他會一次比一次懂事的……”說着扯了扯沈雨澤的胳膊,小聲問,“是吧,雨?”

沈雨澤僵硬地點了點下頭,埃文笑哼了一聲,這才滿意地離去。

但此時此刻,沈雨澤的心思全然不在剛才的對話上頭,他望着呆傻的莉莉,想起了自己剛來這裏時的狀況。

那時候他也什麽都不記得,聽不懂別人說話,像個初生嬰兒。

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個疑問:難不成,自己之前也是因為“重傷”才失去記憶?

那受傷之前他到底是誰?又經歷了什麽?

***

當晚,沈雨澤做了個夢。

他夢見幾個身穿白大褂人,那些人全部面容模糊,自己無力地受他們擺布,最後被放在一個奇怪的儀器裏。

然後他一偏頭,看見玻璃對面躺着一個很小很小的人。

……

沈雨澤瞬間驚醒了,心髒狂跳。

他在夢裏看到一個被變小了的他……

……不對!

那不是變小的他,那就是他!

沈雨澤黑暗中睜大的眼睛裏露出一絲恐懼,如果那個小人是他,那躺在儀器裏偏頭看小人的“自己”又是誰?

天亮後,內心苦悶的沈雨澤從屋子裏出來,走到高聳的透明牆壁邊。

他望向遙遠的巨窗,外面的天光灑進來,照得他們所在的房間一片光明。

沈雨澤很想知道,那扇巨大的窗子外面是什麽,但那窗從來沒被打開過,聽強尼說,埃文家很高,這裏裝着四通八達的排風管,從來不開窗通風。

……通風?沈雨澤心思一凜,擡頭望向天花板四角。

為什麽不從通風口走?只要能爬進風管,那裏就是巨人們絕對發現不了的逃跑密道啊!

沈雨澤正為突如其來的靈光感到驚喜,身邊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以為來人是米娜或是強尼,一扭頭,卻見是傑。

傑緩緩靠近,與他并肩而立,雙手撐在透明的牆壁上,視線同樣望向那扇巨窗。

沈雨澤微微詫異了一瞬,便平靜下來,收回視線。

兩個同樣少言寡語的人,站在一起便是無盡的冷場……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傑才先一步開口:“你還想逃走嗎?”

沈雨澤:“為什麽這麽說?”

傑:“你的眼神,有一種對自由的渴望。”他在不遠處觀察了沈雨澤好一會兒。

沈雨澤頓了頓,問道:“那你也是來勸我放棄的?”

傑:“不是。”

沈雨澤心思一動,問道:“那你什麽意思,想跟我結盟?”

傑偏過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太弱了。”

沈雨澤無語,傑還嫌棄自己會拖累他?

又是一陣尴尬的沉默,沈雨澤猜不透傑的心思。雖然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久,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但兩人平時交流很少,彼此對對方來說都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沈雨澤想起強尼曾說“傑剛來的時候也做過這種傻事”,忍不住問:“你逃跑過嗎?”

如果傑有失敗的經歷,沈雨澤倒是想向他取取經。

傑“嗯”了一聲,道:“但我忘了。”

沈雨澤一驚:“忘了?”

傑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是,就和莉莉一樣,什麽都忘了。”

沈雨澤緊張地盯着傑,等待着他的解釋。

傑說:“在你來這裏之前,我曾想從通風管逃跑。”

沈雨澤:“……”

傑:“我偷到了很多工具,還用魚骨做了爬牆釘,準備了一些幹糧,但是在我逃走那天,埃文出現了。”

沈雨澤眉頭一皺:“是米娜告密?”

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

他指了指盒子頂部角落裏的一個黑色圓洞,道:“看到那個了嗎?”

沈雨澤:“那是什麽?”

傑:“攝像頭,透過那個東西,這裏發生的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沈雨澤:“……”

傑:“他早知道我準備逃跑,就這樣一天天看好戲,直到我行動,而且就在我已經爬出了這堵透明牆壁的時候,他才過來抓我。”

沈雨澤渾身發涼,仿佛體會到了傑在看到希望的下一秒,又面臨了絕望。

傑繼續道:“聽強尼說,埃文為了懲罰我,把我帶走了。直到我‘醒來’後,埃文給我看了攝像頭拍攝下來的東西,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親眼觀看了自己從準備工具到逃跑的全過程,被埃文抓住後,他把我單獨關在他書房的一個透明盒子裏,天天折磨我,直到我奄奄一息,才帶我去治療。”

沈雨澤感覺到了一種窒息般的驚悚感……

他艱難地發聲道:“所以,治療等于忘記一切?”

傑:“對。”

傑察覺到沈雨澤的眼神,冷冷道:“你不用同情我,我連那些折磨的痛苦都忘記了,那段錄影裏發生的事,對我來說就像是另一個人的經歷。埃文讓我看那些,只是為了告誡我不要再逃跑。”

沈雨澤這才明白過來,傑剛剛說的“你太弱了”是什麽意思。

确實,他們都太弱了。

沈雨澤問:“強尼和米娜知道你失憶過嗎?”

傑搖搖頭:“沒必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沈雨澤:“我們?”

傑:“是。”

除了“是”,傑就沒有更多的解釋。

沈雨澤想起強尼對自己打算逃跑的不屑,以及米娜的勸說,只能理解為傑把自己和他當成一類人。

他也沒想到,平時冷酷寡言的傑為了不讓自己重蹈他的覆轍,會如此掏心掏肺坦誠相待。

“但是,難道就這麽放棄嗎?”沈雨澤擡起頭,頗感無望。

“不是放棄,是等待機會,來日方長。”傑站直身子,雙手揣兜。

沈雨澤重新打起了精神,看向傑的側臉,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面冷心熱的人。

傑還是那樣面無表情,不帶任何情緒,但他接下來說了一句話卻讓沈雨澤心中一震。

傑淡淡道:“不要死,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活下去,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有希望。因為我們沒有生老病死,只有清零重來。”

作者有話要說:  【注】怕大家看不懂,解釋一下,迷你人體重輕,掉下去後有沒摔死的可能性,但是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通過意識轉移在新的軀體裏複活,但與此同時也失去了原來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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