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鹹魚
奈維爾聽他說着忍不住笑容滿面, 一同吃過了午飯, 直到該睡午覺後,才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
他走後, 琦瑞撐着臉頰發呆。他沒把舒尉彥已經知道自己身世的事告訴奈維爾, 如今見不到舒尉彥, 他不确定他知道這個消息的反應是什麽, 更疑惑他怎麽得到自己身世的來源, 有些事不當面說清楚, 總會覺得心裏恐慌。
從在一次與人類拉開戰線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 琦瑞的肚子每天都大一些,長勢非常好,圓鼓鼓的,從容不迫且不容忽視的圓起來, 連生過孩子的奈維爾都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 孩子當真是‘生活環境’太好。
奈維爾一邊想着琦瑞的肚子, 抱着一筐子布料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
營帳裏,卡駱背對他而坐, 面前是一桌冷了的飯菜, 他跟前碗裏的飯一口未動。
“我說過了, 你不用等我的。”奈維爾握着正縫制的小衣服說。
卡駱淡淡點點頭,垂着眼,捧起自己的碗慢慢吃着冷了的飯菜。
奈維爾笑着低頭邊縫衣服邊對他說,“什麽時候才會不打仗?等回去了,我去再買些布料, 給小蟲崽多做幾件來,我已經很久沒做過了,總覺得有幾分生疏……”
他說了好一會兒,不見對面的雄蟲回應,放下未制成的衣服,擡眼去望他,看見卡駱的表情時微微一愣,然後,唇角的笑容漸漸淡了,奈維爾看着卡駱的斜後面,輕聲說,“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卡駱端詳着面前的雌蟲,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見到他這麽快樂開懷。
“我……”奈維爾說不出來,凝望着卡駱的眼底流露出渴望和懇求。
卡駱替他接下話,“因為你打算向舒尉彥說明你是他的雌父,對嗎,你打算和他相認。”
奈維爾的胸口起伏一下,淺色的瞳仁浮出慌亂的神情,他抿緊了唇,眼神飄忽,直到過了好久,才像是做了一個決定一樣,拉住卡駱,溫聲說,“從送走他的那天開始我就在後悔,我忍了這麽多年不去見他,不去想他,可現在,他就在我的身邊,我忍不住了。”
奈維爾懇求道,“卡駱,求求你,讓我和他相認好不好,他對我很重要,是我唯一牽挂的,彥彥失去了母親已經很痛苦了,我不能看着他再繼續痛苦下去。”
卡駱一動不動,聽完他的話,他僵硬的面孔上抽動一下,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唯一牽挂的……”他閉了閉眼,“我在你心裏是什麽?”
奈維爾道,“我只是與他相認,不會發生任何改變的,我是你的雌蟲,永遠都不會改變的,我們可以和睦相處,可以看着彥彥的蟲崽誕生,這樣不好嗎?卡駱,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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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駱在心裏慢慢碾着這四個字,和睦相處……有可能嗎。
“你不恨人類了?”卡駱的聲音有些尖銳。
奈維爾道,“當初丢下我的人是舒岳,和彥彥無關的。”
卡駱猛地站起來,厲聲道,“怎麽無關?和所有的人類都有關系,那一群人毀滅了地球,像蝼蟻一樣躲在罩下才能生存,他們傷害了你,他們根本不應該再出現在地球上,蟲群才是最适合這個星球的種群!”
他握住他的肩膀,說,“他們傷害了你,我會替你報仇的,所有人,我不會放過所有人的,即便付出任何代價!”
奈維爾被卡駱臉上的神情吓住了,他從未見過這般陰郁殘忍冰冷的卡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奈維爾掙紮着想推開卡駱,“我要離開。”
“離開去告訴琦瑞嗎?”卡駱一把将奈維爾推倒,後者踉跄後退倒在了床上。
卡駱走過去,居高臨下的按住奈維爾,用一種扭曲的輕柔聲音道,“奈維爾,我和他們不能和睦共處,舒尉彥……琦瑞……他不會原諒我的。”
永遠都不會原諒的。
話畢,傾身而上,‘嘶啦’一聲拽開奈維爾的衣服,按住他的爪子,低頭吻上他的肩膀,胸口。
他粗魯分開奈維爾的雙腿,沉腰撞去。
奈維爾被疼的眼角流下眼淚,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卡駱,他從來沒讓自己疼過,總是小心翼翼的照顧着他,守着他。
他望着屋頂,不明白為什麽這麽愛自己的雄蟲會讓他難過痛苦。
原本的纏綿變成了難捱的折磨,奈維爾無法相信、不甘的閉上眼,昏睡過去。
待情欲退去,卡駱撐起身體靜靜看着身下的雌蟲,低頭吻了吻他汗濕的臉龐,拿過被子将他細心蓋好,面無表情的穿上自己的衣服,轉身走出營帳,對看守的蟲族吩咐道,“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他出來,也不要讓任何蟲族進來,包括琦瑞少将。”
等吩咐過後,卡駱深深看了一眼安靜的營帳,離開。
城市。
蘭東捧着熱水喝一口,說,“扣扣懷孕了,終于懷孕了,我差點以為你…咳咳,沒事,也該懷孕了。”
舒尉彥聽出來丈母娘對自己的懷疑,心裏頗感無奈,琦瑞雖說被號稱最能生的蟲子,那也要按步驟來不是,又不能像老母雞,一拍翅膀就下一堆蛋。
“雌父,您為什麽會被舒楠綁走?在出事之前您遇到了什麽事?”舒尉彥等丈母娘身體好了一些後問道。
蘭東想了想,說,“我對你誤會之後,就回了房間,我記得我怒氣沖沖的推開門,剛想打開燈,就覺得身後一涼,身體就被桎梏住了,緊接着脖子上被注射了應該是麻醉劑的東西。”
想到自己的雌蟲竟然曾經處于這麽危險的境地,伊諾立刻心疼的單爪将他摟住,蘭東拍了拍他的胳膊,讓他不要擔心。
舒尉彥眉頭緊皺,“大使館中有人類的士兵但更多的是蟲族的,按理說不應該能這麽明目張膽的潛入您的房間,并且将您帶走,除非是——”
“蟲族的奸細。”伊諾接話道,“蘭東,與人類進行外交的蟲族都有誰,你可還記得?”
蘭東盡可能的将他認識的蟲族軍将告訴伊諾,其中包括舒尉彥的補充,琦瑞的雄父聽後,沉思道,“這麽看來,是沒有問題的,很多雄蟲都沒有這種動機的可能性。”
舒尉彥臉色不太好,沉着臉,通訊器響了起來,他走到窗邊去接聽,片刻後挂斷了通訊。
“俘虜營中的暴動的蟲族使用的武器檢查結果出來了,是蟲族一慣使用的槍械。”舒尉彥眉間溝壑很深,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交握的手,低聲說,“但裏面所裝的子彈的口徑是标準制,這種子彈并不能完全适應蟲族使用的槍械,會造成槍械的磨損,更重要的是能降低發射力度。”
舒尉彥向後靠了靠,好像在讓自己努力放松,“這就說明,這裏面的子彈極有可能是人類提供的,如果能證明俘虜營暴動與蟲族這次的建交完全沒有關系,而是人類中的某些人故意挑起兩個國家的争端,破壞建交的話,也許被截斷的建交還有可能重修為好。”
他說完這段話後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那裏正一鼓一鼓的抽疼着。
當初一心一意希望蟲族與人類和平是為了他的母親,甚至為了他僅存細微希望以為能回歸家庭的父親,現在父母都已經過世,他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這身後與人類有關的種種于他而言都再生疏不過,他一時間茫然猶豫了,自己所做的堅持到底還有沒有意義。
“尉彥你不舒服?”伊諾問道。
舒尉彥心中微暖,搖了搖頭,望着伊諾沉聲說,“大使館中,并非沒有蟲族可疑。”他停頓了下,将自己的身世告訴了琦瑞的雄父雌父。
蘭東比伊諾更為震驚,走過去仔細打量了舒尉彥,被自己的雄蟲拉回懷裏時,才戀戀不舍收回了目光,說,“像,其實你的眼睛很像奈維爾。”
舒尉彥淡淡笑了下。
伊諾看向舒尉彥的目光更為溫和,“所以說,你的懷疑對象是……卡駱?”
外面的世界很蕭索,天空極高極遠,灰蒙蒙的,不見飛鳥和流雲。
卡駱的身體像一根幹枯不腐的硬木,直梆梆的坐着,他垂着頭,消瘦的面孔半藏在陰影之中,讓他看起來陰沉至極。
面前的蟲族腆着肚子走到他面前,壓低聲音,卻壓不住話音裏的怒意,厲聲說,“你現在告訴我你後悔了?”
卡駱道,“是,吾王。”
蟲王擡起頭,眼珠子向下盯着卡駱,“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你了,雷契已經帶着本王的手令調配士兵為攻打人類做準備了。”
他冷笑下,“這麽多年,你做了這麽多,不正是為了讓人類與蟲族徹底斷絕建交的希望,消耗他們的能源,直到他們彈盡絕糧,蟲族一舉攻下城市,徹底摧毀人類文明!現在你告訴我你後悔了,心軟了,讓本王放棄占有這個星球?卡駱,你真當自己是什麽!”
卡駱的身體好像比剛才更加僵硬,他擡起頭,沉默的臉上露出一絲懇求,“吾王,我等是侵略者,侵略的下場——嘶!”他的話沒說完,一只杯子直直朝他臉上砸過來,杯壁撞在卡駱的腦袋上,綻開的碎片割破他的眼角,瞬間血水順着他的臉龐流了下來。
蟲王道,“我記得當年主和派的伊諾将軍也是這麽說的,他的下場是什麽你還記得吧。”蟲王露出古怪而得意的笑容,“是你啊,伊諾将軍的下場不是你親手所為嗎。”
海格納小島上突然攻擊蟲族的魚雷……同胞在血水中不知所措的死去……人類反敗為勝……
卡駱身體一震,眼底浮現出濃濃的悔意,額角的血水襯得他狼狽不堪。
為了替奈維爾報仇,他借蟲王對人類城市的貪婪,替他制造意外殺掉阻路的伊諾将軍——琦瑞的父親,為了消耗人類的能源,他們拿數萬蟲族的鮮血去換取敵人的彈盡絕糧走投無路的機遇,為了能親手殺死欺辱他雌蟲的人類,他用琦瑞的雌父去換舒楠的信任,直到如今,他做的一切早已讓他無法回頭。
如果琦瑞知道他雌父雄父皆被他所害,如果奈維爾知道這些年他做的這些事……他們不會原諒他的,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
和睦相處對他而言,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的。
卡駱好恨,恨人類讓自己的雌蟲受到傷害,恨命運讓奈維爾再見到自己的小崽......卡駱猛地握緊拳頭,用力之大指腕泛着清白,他的眼底發紅,紅的可怖。
他最恨恨自己沒能早點向人類下手,讓他們相遇!
“卡駱,到了這一步,你還有退路嗎?”蟲王笑起來,腆着胖胖的肚子,非常的慈愛。
這慈愛的背後是怎麽的冷酷只有卡駱知道,他站起來,低聲說,“沒有,已經沒有退路了,既然如此,臣願聽吾王之意,誓死效忠蟲族。”
卡駱低着頭,微微凹陷的眼窩裏墨綠色的眼睛泛過一道幽光。
琦瑞發現奈維爾一整天都沒去找他,派士兵去問才知道奈維爾一天到晚都沒有出營帳。
琦瑞放下勺子,摸摸圓鼓鼓像個小西瓜倒扣在他身上的肚皮,踢拉着拖鞋打算去尋一尋奈維爾。
畢竟也是自己親婆婆,活絡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營帳外天色昏暗,随處可見神情肅穆來回奔走的士兵,琦瑞抓住一個問,“出了什麽事?”
士兵忍不住看了眼琦瑞的肚子,道,“少将您應該在帳中。我們被要求集合,請您現在立刻回營帳,避免受到傷害。”說完匆匆走了。
琦瑞皺皺鼻子,猶豫片刻,剛想将自己隐藏進雄蟲之中,領子就被拎着了,他轉過頭,看見高大淩冽裝備佩戴齊全的雄蟲。
雷契喚來兩個士兵,下令,“将琦瑞少将立刻帶回營帳,不得出來。”
琦瑞立刻叫起來,雷契說完這一句話後直接讓士兵将琦瑞強行拖回了帳中。
琦瑞掙紮起來,想像一條帶魚一樣打算趁那兩個士兵不注意逃出他們的控制,卻不料他翻了幾下,發現自己只能像鹹魚一樣被老老實實的丢進營帳裏。
琦瑞抱着肚子站在帳簾門口破口大罵,沒罵幾下,就不行了,肚腹饑餓,底氣不足,很想吃碗酸辣涼面和青檸檬汁,饞蟲一被勾起,壓都壓不住,琦瑞拼命的咽口水,好餓好餓。
懷了孕的琦瑞少将戰鬥力從200一下子降到了負1,他憂郁的将耳朵貼在帳壁上,希望能聽到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之前卡駱在外面聽他們說話,露出絕望的神情,是因為他知道奈維爾和彥彥和好之後,知道他對琦瑞雌父雄父所做的事,奈維爾肯定不會原諒他,琦瑞也肯定會很生氣,彥彥的後爹也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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