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忒辛苦

空降兵像蒲公英的絨毛花瓣, 裹着身後的降落傘從天空紛紛揚揚落下, 運送戰機之間掩護着攻擊型戰機往地面精準投放小型地雷。地面的蟲族将機槍對準天空掃射,一時之間天空地面槍林彈雨, 戰況尤為激烈。

琦瑞趴在地上躲過地雷帶來的強烈震蕩, 翻身抖掉一身的泥土, 吐出一口沙子撸袖子就朝外面奔去。

雷契在他剛邁出第一步時就将蟲子按在了指揮臺上, 掏着耳朵裏的泥土, 大聲吼道, “你想去哪?老實一點行不行, 我告訴你,老子多想直接把你丢到人類中間,可惜你不會爆炸,連一個士兵都拿不下!”

外面的轟炸聲越來越大, 震耳欲聾, 琦瑞用爪子撐着腰, 甩他一記白眼,吼道, “麻痹的, 你沒發現, 人類将自己藏了很久的武器都用上了嗎!”

“呵呵日的,早就發現了,你男人這是要幹死我們!”

琦瑞瞪着他,腮幫子因為這些日子吃的水光圓潤,鼓鼓的瞪着雷契, 剛想說話,瞧見雷契抓着他的爪子,說,“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告訴那誰你摸我!”

說罷,雷契像瘟神上身一般迅速丢開琦瑞,後退一步跳的遠遠的,嫌棄的在褲子上蹭了蹭寬厚的爪子。

琦瑞哼哼兩聲,撐着腰直起身體,轉頭盯着指揮屏上的戰場縮略圖,伸出被養的軟軟嫩嫩的爪子指着屏幕,湖綠色的眼裏精光微閃,像湖面突然泛起的漣漪,說,“我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你的想法向來很大膽,雷契心想,眉間皺了三折,并沒有繼續聽下去的想法。

被忽略了的琦瑞撇撇唇角,聽着外面不斷傳來的爆炸聲,一爪撫着肚子陷入了思索之中,望着被大風刮的呼呼作響的帳簾,看見外面天色暗沉,飛沙走石,他一愣,從激烈的戰火中看見了個瘦高的影子成朝這裏走來。

那影子在他眼前越發清楚,披着一身的塵土,眼底青黑,額間一道帶着血痂的傷疤,臉上是說不清的陰郁之氣。

“卡駱,奈維爾在哪?”琦瑞道。

卡駱平靜的拍去肩膀上的砂礫,擡眼看着琦瑞,他的眼底綠意深沉,濃的發黑,側臉緊繃,帶着說不清的肅冷,發出沙啞的聲音,“他很安全。我有話要和你與雷契上将談。”

琦瑞唇角卷了下,腆着肚子,眯眼警覺說,“你先告訴,兩個月前在大使館中有一天夜裏你為什麽會從舒楠的車裏下來,那一夜你去見了誰,又做了什麽?”

卡駱嘲諷笑下,“原來被你看到了。我要說的正是此事。”

琦瑞不信任的低頭摸着自己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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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岳死了,你不知道吧。”卡駱突然說。

琦瑞一愣,卡駱又說,“你不曾想過舒局長為何沒被送上軍事法庭嗎,按理來說,大使館暴動,他應該是最值得被人類懷疑的對象。”

琦瑞沉默,斂下眸子遮住綠意淡淡的眸子。想過,剛離開城市那會兒,琦瑞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覺,生怕舒尉彥會受牽連,讓他這肚子裏的蟲崽還未出世就見不到爸爸。

他還想雌父,想怎麽解決這件事,想什麽時候才能過上安定平靜的生活,想的腦袋都疼也想不出來結果。

“來嗎?”卡駱向後撤了一步,以欲走的姿态望着琦瑞,他的神情不再陰郁,而是一種平靜,将死之身的平靜。

琦瑞沒猶豫太多,與雷契在爆炸聲和戰機盤旋攪弄的氣流中同卡駱走到了離指揮室不太遠的軍将休息室裏。

大戰時期,休息室裏空無一人。

琦瑞挺着小肚子不大舒服,尋了個床坐下,屁股剛挨着床鋪,身後就被雷契放了個軟枕。

他扭頭道謝,雷契萬般嫌棄的別過頭,想起來什麽,又扭過來低聲說,“記得給我說好話!”

琦瑞笑着點頭,心說可不是要說好話,一不小心,他就幫雷契滅了種。

卡駱坐在光線暗淡的角落裏,等他們看向自己時,才緩慢的開口,從二十四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奈維爾時說起。

他的聲音很淡,很輕,像是重一點就會弄傷這些記憶,可他的聲音太淡太輕,讓琦瑞覺得似乎下一刻,這些記憶就将消失的無影無蹤。

二十四年前他見到狼狽瘦弱的奈維爾起恨意和愛意便在他的心底同時滋生,爆發,他細心照顧着自己的雌蟲,精心算計着如何讓傷害了他懷中這只雌蟲的人類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為蟲王出謀劃策,為他勾畫徹底占領這座星球的藍圖,幫他處置掉對侵略反對最激烈的琦瑞的父親伊諾将軍,等候着人類彈盡絕糧能源耗盡的時刻。

他可沒想到,琦瑞與舒尉彥竟然達成了聯姻,險些,真是險些就讓蟲族與人類修建來往的橋梁,在聯姻一步一步進行的時刻他慌了,害怕多年的計劃就這樣付諸流水。

那時候卡駱對琦瑞起了殺意,恨不得立刻去除這個礙事的雌蟲時,他發現了比他對聯姻之事更深惡痛絕的人類——舒岳。

他并非知道舒岳便是當初丢棄奈維爾的人類,只是一心一意的要毀掉所有的人,他暗中和舒岳接頭,謀劃着如何破壞這次聯姻,直到奈維爾出現在大使館中,他看見他望着舒尉彥流淚的模樣,卡駱的心裏像是突然被無數條鋼筋瞬間穿透了他的心肺,讓他剎那間如墜寒冬。

他想,如果奈維爾知道與他合作的人是舒岳,該會怎麽的痛苦傷心,會不會連他也恨上了。

所以當他發現舒岳的大兒子對他頗為不滿時,他知道機會來了。

假意與舒岳合作,和舒楠暗度陳倉,在成功破壞蟲族與人類建交之後,為了不讓自己的雌蟲傷心難過,他猶豫了很久,才終于心軟,将所做的一切轉嫁給了奈維爾的蟲崽,舒尉彥。

可直到做完這些之後,卡駱才突然發現,奈維爾想要的一家團圓他給不了了,他親手毀了對自己雌蟲的小崽有恩的琦瑞的家。

琦瑞和舒尉彥不會原諒他,奈維爾也不會的,他一定會很傷心的,卡駱茫然的望着自己的腳尖,聽着外面爆炸聲,想起那個被他關在營帳裏的雌蟲。

沒想到最後,他也變成了傷害奈維爾的兇手。

“卡駱!!!”回憶戛然而止,琦瑞沖上去一腳踹倒比他高了一頭的蟲族身上,抓住他胸前的衣領,用拳頭狠狠砸在害他雌父雄父的蟲族身上,每一拳都顫抖着而又充滿了戾氣。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琦瑞眼睛瞪大,眼眶發紅,湖綠色的眸子裏染着驚駭和狂怒的恨意,“你怎麽能這麽做,怎麽能!!!”

暴風驟雨的拳頭狠狠落下,琦瑞從來沒下過這麽重的手,從來沒這麽痛恨過誰,他的身體被怒氣充斥,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卡駱被他打的鼻梁斷了,血呼啦的流了一脖子,沒有掙紮,仰面望着帳頂發笑。

雷契見琦瑞已經動手快将卡駱打死了,才出爪制止了琦瑞,将他帶到一旁去。

琦瑞瘋了一樣掙紮,大吼大叫,泣不成聲,“你怎麽能這麽做,怎麽能!為什麽啊,你把他們還給我,還給我……”

卡駱從地上翻身坐起來,捂住自己的鼻子,嘲諷的笑了笑,“你以為只憑我能做成這些事嗎,這還要多謝你那疼愛你的舅舅。”卡駱摩擦着額間被茶杯砸傷留下的疤痕緩緩說。

琦瑞的吼叫變成了嘶啞的哭泣,他不再掙紮了,縮成一團抱緊自己,将頭埋進膝蓋之中嗚咽出聲。

卡駱,“你…”

“夠了。”雷契出聲制止,“你說出這些究竟想做什麽?”

卡駱臉色發青,垂眼茫然的看着爪子上的鮮血,喃喃道,“這是我唯一能做的讓他開心的事了。”

讓奈維爾再也不會失去自己的蟲崽,不用那般懇求渴望的望着他欲言又止。

“你想怎麽做?”雷契道。

卡駱露出笑容,唇上滿是鮮血,“吾王一心貪念人類的星球,以聯姻為目的的建交一開始就是假的,如今談何必然不成,唯一能用的方法就是……逼他不得不低頭。”

雷契還想問什麽的時候,聽見身後的哭泣聲變了,他連忙轉身,看見琦瑞側縮在床上,臉色慘白,小爪子嚴嚴實實的護着肚皮,臉上還挂着淚痕,求救道,“醫生……叫醫生……”

軍醫很快被帶來,一眼看見休息室裏疼的疼,流血的流血,場面十分慘烈,軍醫先遞給卡駱紗布讓他止血,然後慌忙給琦瑞檢查肚子。

琦瑞的爪子上薄薄的爪璞因為打卡駱弄傷了,他卻好像完全沒發現,驚恐的望着軍醫,“蟲崽有事嗎,別給我貼紗布,告訴我有事嗎!”

軍醫檢查了琦瑞的肚子,戰場上的醫療情況很簡陋,并且關于雌蟲這方面的儀器幾乎沒有,他大致檢查了琦瑞的情況,猶猶豫豫說,“少将有些動了胎氣,現在最好躺下休息,我會開一些藥,但只是輔助,還需要少将保持愉悅的心情,多躺幾天。”

雷契聽軍醫說沒事後也跟着松了口氣,“那你這一臉沉重!”

琦瑞剛松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

軍醫茫然擡頭,臉部肌肉抽了抽,露出個抽筋了般的笑容,說,“沒有儀器還不能确定,琦瑞少将肚子裏好像……好像……”

“好像什麽?!”琦瑞虛弱的緊張問,躺在床上穩穩的抱着自己的白白嫩嫩的小西瓜似的肚皮。

軍醫說,“好像不止一個胎兒。”

琦瑞愣了愣,“雙胞胎?”

軍醫不确定的搖頭,“好像,好像是三個,但沒儀器無法完全确定。”

琦瑞沒有軍醫那般忐忑猶豫,呼出一口氣,疲憊的躺了下來,喃喃道,“怪不得總是很餓……”

原來他一只蟲要吃四只蟲的飯,忒辛苦。

雷契目瞪蟲呆,雖然長着爪璞很不容易凹造型,但仍舊學着人類向琦瑞比了個大拇指,果然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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