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傀儡
坐在車後座的人的人雙手雙腳攤開,四仰八叉地靠在車背上,嘴上叼着一根細長的香煙,偶爾還會暢快地吐出一口煙圈。墨隽絲毫沒發現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他甚至很樂意要與坐在前面的兩人一起去吃路邊攤。
“你還不下車?”澤風拓橫飛的眉頭高高挑起,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如果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是墨隽,澤風拓現在已經把墨隽給推出車外。可是墨隽一出來就直接鑽進了車後座,把手腳攤開,一人占了三人的位置,溫雅的帝國少帥嘴角輕輕抽搐了下,繼而選擇了副駕駛座。
墨隽叼着煙,精神十足:“開着我的車的人可沒資格要求我下車,是吧,少帥?”
雲柏舟扯掉了系在脖子上的領帶,深藍色的軍服外套已經換成了一件黑色的風衣,無框眼鏡被雲柏舟摘下,就在墨隽說話的時候,雲柏舟剛把第二片隐形眼鏡戴好,正要拿梳子把自己出門前定型的額發梳到額前來換成劉海。“我們會把你送回去。”雲柏舟往前梳了一縷額發,一縷淩厲的氣勢顯露出來。
墨隽借着後視鏡略微看見了變了樣的雲柏舟,上挑的嘴角拉平,他一手搭在前方兩個座位上,把頭擠在了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空隙間,苦着臉說:“你們是在嫌棄我沒有穿便裝出來嗎?”
“顯而易見。”澤風拓直視前方道路,往左打方向盤,前方一棟熟悉的白色建築出現在了眼前。
墨隽半個身子鑽到了車前方,把煙頭掐滅在車臺上的煙灰缸裏,臨下車前,墨隽對着車裏兩個正向他搖手的人哼了一聲,重重地把車門關上,他好像忘了他才是這輛車的主人。
“墨隽,”副駕駛座的車窗落下,雲柏舟已經把自己收拾成了另外一個人,若非他出聲,墨隽不會認出這位會是帝國的第一少帥,“這段時間請你多照顧齊曼。”
墨隽一怔,而後挑唇笑了笑:“曼曼最後要是跟我走了,你別後悔。”
雲柏舟眼神暗了下:“你想把這顆炸彈綁到自己身上?”
“我這可是為少帥的人生安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墨隽轉過身,對着雲柏舟擺了擺手,“一路順風啊。”
“多謝。”
一聲引擎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墨隽擡頭望着二層樓的落地窗,女子熟悉的身影不見,墨隽輕輕嘆了口氣,把雙手揣在套在軍裝外的大衣口袋裏,走進了雲公館。
帝國的首都內,想吃到正宗的路邊攤必須要驅車開半小時遠離鬧市區才行。在嚴格管控的鬧市區內,每一條街道,每一間店鋪都有帝國的軍人注資,想在首都生活下去的小攤販們只能在距離首都鬧市圈七公裏外的小商業區才能經營下去。
澤風拓問雲柏舟要吃什麽,雲柏舟說他今天不想吃燒烤,在蜃世樓的那一頓雲柏舟食之無味。
“那吃燙菜怎麽樣?”澤風拓鎖上車,勾住雲柏舟的肩膀把人往一家小食鋪裏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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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入店門,一股辛辣的味道撲面而來,雲柏舟一時沒經受得住,不由得打了個噴嚏,好在他及時抽出了紙巾把自己的鼻子給擋住,沒讓鼻涕噴進食客的碗裏。
“客人是兩位麽?”正在收拾碗筷的中年女人一邊忙活,一邊問正在鋪子裏找位置坐的兩個人。
“老板娘,還有位置嗎?”澤風拓四下看了一眼,不大的店鋪裏沿着左邊牆壁放了三張桌子,右邊牆壁橫放了一塊木板,木板下面放了幾張板凳,為了做生意,店鋪的老板和老板娘盡可能多的開辟座位安置客人。
老板娘瞅了一眼,在圍裙上随意地擦了把手,拉開木板下的兩個凳子,對澤風拓和雲柏舟說:“有的有的,兩位坐這裏吧。東西都在冰櫃裏,想吃什麽自己拿,葷素都是一個價!”老板娘拿了兩個塑料筐給澤風拓和雲柏舟一人一個,又點了下她身後的冰櫃,接着繼續忙活手上的活計去了。
雲柏舟挑選食材的塑料筐在澤風拓手裏,他看了一眼兩個塑料筐,雖然洗得幹幹淨淨,但一眼還是能看出用了很久。澤風拓掂了下塑料筐,用下巴指了指老板娘身後的冰櫃:“一起去選?”
雲柏舟拿過澤風拓手裏的塑料筐,站起身,跟澤風拓一起去挑選食材。冰櫃裏許多食材雲柏舟從未見過,他一邊挑一邊問澤風拓,有些澤風拓能答得上來,有些澤風拓也不知道,只得求助老板娘。老板娘一邊解釋,一邊向兩人推銷,兩人的塑料筐裏裝了個滿滿當當實在放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冰櫃前,把塑料筐交給鋪子前料理食材的老板。
“辣椒、蒜泥、蔥、香菜,有沒有不要的?”老板一邊燙菜一邊問。
“都要。”澤風拓掰開一次性筷子應道。
“一樣。”雲柏舟學着澤風拓掰開一次性筷子說。
澤風拓湊近雲柏舟問:“要喝什麽?啤酒麽?”
雲柏舟一聽啤酒,下意識地搖了下頭。澤風拓知道雲柏舟想到了什麽,在雲柏舟面前打了個響指:“我開車不能喝酒,要不就喝飲料吧。”
“好。”雲柏舟立刻點頭。
雲老太太摘下老花鏡,抿了口熱茶,這才看了一眼已經進屋有大半天的兒子。雲暮歸的頭發也漸漸花白,他的臉上被歲月留下了刀刻斧鑿的痕跡。雲老太太想起當年雲暮歸離開家的時候還是一位英姿勃發的将軍,沒想到十七年過去,還不到五十歲的雲暮歸已經顯現出了老态,如若不是那一對炯炯有神的雙眼,雲老太太幾乎不敢相信面前這個筆直站着的男人會是自己的大兒子。
“給雲帥端杯紅茶來,他和我一樣愛喝紅茶。”雲老太太對服侍在身邊的傭人說。
“不用麻煩老夫人,我只說幾句話就走。”雲暮歸話音冰冰冷冷,好像面前人并不是他的母親,而只是一位陌生人。
“那你們都下去吧。”雲老太太放下茶杯,讓屋內的伺候的傭人都下去。
等傭人們離開,雲老太太輕輕地嘆了口氣:“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是質問我為什麽要同意柏舟和白小蝶的婚事,是不是?”
“老夫人言重,暮歸不敢質問老夫人。”雲暮歸微微低頭,向雲老太太致歉。
“你總不會是來看我的,”雲老太太并沒有介意雲暮歸的失禮,“柏舟也二十七了,是時候找個妻子定定心,這樣我也放心。”
“恭喜您找到了一位聽話的傀儡。”雲暮歸聲音沒有溫度。
“如果你想重新回到雲家,雲家的大門會再次為你打開。”雲老太太笑着說。
雲暮歸冷厲深邃的瞳孔微微張大,他捕捉到了雲老太太話中的信息:“弟弟的孩子永遠都像弟弟,就算柏舟一出生就未見過他的父親,可他的身上終究是流了弟弟的血,不是麽?”
“你說的沒錯,柏舟的性格的确像寬綽,但是他比寬綽堅強,也比你和寬綽聽話。起碼,他不會拒絕我給他安排的親事。”雲老太太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兒子,就算被雲暮歸居高臨下地看着,雲老太太仍舊有一種王者氣勢,讓人不得不心甘情願地折服。
“你到底想要什麽?你既然已經退出了王位之争,為什麽還要我和寬綽去争?還在寬綽退出争奪後把他抓了回來逼着他去和我争!現在又讓寬綽的兒子來和我争,在你的眼裏,我到底算什麽?你的兒子?或者你只把我當成傀儡?”雲暮歸捏緊了雙手。
“傀儡?”雲老太太重複着這兩個字,冷笑道,“我給過你機會,結果呢?結果優秀的哥哥居然比不過溫和的弟弟。你愛白雅軒,我讓你去追求她,結果你把她一個人扔在了發生□□的現場,是寬綽從叛亂者的手中用自己換下了白雅軒,而你呢?你在哪裏?!你只會躲在我的腳邊哭着求我派兵去救白雅軒!作為天臨軍的最高統帥,丢下自己的未婚妻不顧,你又有什麽資格掌握這個國家?”雲老太太重重地把茶杯掼在茶幾上,她的每一句話仿佛一把刀子,把雲暮歸的心髒割得鮮血淋漓。
“你娶了蒼家的女兒又能如何?蒼凜那個家夥又有什麽遠見?”雲老太太嘆了口氣,“新年夜的那一場暗殺都說是沉滄做的,我看過柏舟寫的那份報告,雖然你沒有有意嫁禍,但是在追捕的過程中,你安排天臨軍對柏舟開槍,這筆賬你以為柏舟會放過麽?”
聽得雲老太太這麽說,雲暮歸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太愚蠢了,居然妄圖在混亂中殺死雲柏舟,他把自己的罪名親手送給雲柏舟。
雲老太太搖了搖頭:“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柏舟已經去了睢陽,要怎麽做你自己看着辦吧。”
雲暮歸臉色發白,他有一瞬間想開口喊雲老太太母親,然而雲老太太的眼中沒有任何親情。“為什麽,你明知道七位繼承人裏只有我和寬綽才有資格,你為什麽不直接選擇一位,而是要我們争呢?”這個問題已經藏在雲暮歸心裏數十年了,他覺得自己是雲老太太的傀儡,所以千方百計想要擺脫雲老太太的控制。當雲寬綽死後,雲暮歸以為自己可以不用再去與任何人争,雲老太太卻接回了雲寬綽的兒子。雲暮歸不明白,為什麽雲老太太就不成全他,也不放過雲寬綽?非要他們争下去。
“争?”雲老太太淡淡地看了一眼雲暮歸,輕輕笑了起來,“王者之位本就是有能者居之,你們若連我設的障礙都跨不過,如何應付針對雲家的陷阱?寬綽出局了并不代表你贏了,因為你連寬綽都贏不了,等你贏了柏舟以後,我才會認可你。我對柏舟,亦是如此。”
雲老太太喝下最後一口茶,拍了拍手,随即有等在門外的傭人推門而入。雲老太太走過雲暮歸身邊,也不看自己多年未見的兒子,對傭人們吩咐送客,随後消失在雲暮歸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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