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恩情

南仙州。

被譏笑為南仙朝的新雲霄仙朝的王城長生殿, 此時正值臣子上朝議政之時, 禮天帝興奮大笑道：“好！好！好！我朝的舊王城遺址出現了！只要找回其中失落的王印與帝王佩劍，我朝必能重新一統九州，成為天下之主！”

但底下一片烏泱泱的南仙朝的臣子們中，除了慣愛讨好禮天帝的佞臣和買官得職的臣子，餘下的其他股肱之臣皆目露憂慮。現在的雲霄仙朝已經不是過去威震天下的雲霄仙朝了，他們不可能祭出個仙朝名頭, 就拿回屬于他們的王印與帝王佩劍。

想要奪回王印與帝王佩劍，勢必要與其他門派的修士厮殺。

但現在仙朝南遷之後，實力孱弱不堪。若是得不回王印與帝王佩劍，讓其流落在外, 對于仙朝而言, 無疑是奇恥大辱，好比被人将臉皮踩在腳底下。雖然自從古朝王室血脈最正統的寒墟少帝和雲棠公主這對兄妹一個因為走火入魔而薨, 一個失蹤後，仙朝之人便迎來了一樁樁災難級的屈辱事件，再也無法傲骨铮铮, 以仙朝子民身份為驕傲。

第一恥。雲霄仙朝的建立者雲霄仙帝和帝後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以他們為主角的愛情美談傳遍九州, 人人都說為夫妻當如帝後。而他們所出的寒墟少帝與雲棠公主，一個清貴仁愛，一個活潑善良，更是受到全仙朝子民的擁戴，是他們的驕傲。

可在寒墟少帝和雲棠公主一死一失蹤後, 太虛道祖不知從哪又找來一個雲霄仙帝流落在人間的私生子，扶持他登上了王位，成為禮天帝。雖然禮天帝身具王室血統，卻是一個十成十的草包，他好大喜功，窮奢極侈，荒淫無度。在他的統治下，苛捐雜稅多到讓雲霄仙朝的子民叫苦連天，每年都因為有承受不住稅收和勞役而逃走的百姓。幸在仙帝留下一批肱股之臣，盡管有的不堪禮天帝的愚蠢而離開，但還有一批忠臣，他們心懷希望，共同守護着禮天帝的政權。

第二恥。因為禮天帝無能，行事荒誕，不懂平衡禦下之道卻非要攬權，諸侯漸起異心。禮天帝上任五十年後，仙朝便四分五裂，諸侯紛紛叛離仙朝，自立為王。在危難之際，仙朝宰相龍相如和禮天帝做了一樁交易。那就是讓禮天帝立龍相如的女兒龍靈為後，立龍靈之子為太子，這樣龍相如便會幫助禮天帝逃到南仙州，在南仙州重立王都。

乍一看，禮天帝得了樁美事，既有美人入懷，又能穩固帝位。實則，他接受龍相如的交易，讓帝王威信巨幅下滑。畢竟昔日雲霄仙朝的仙帝是公認極為強大的絕代王者，征服妖族，聯合雪煞尊和太虛道祖戰勝魔孽浩劫，讓人族一躍成為九州第一族，堪稱功績累累。而其長子寒墟少帝雖然年輕，卻是出名的賢明和善戰，是堪稱完美的王位繼承人。所有人都認為若寒墟少帝不意外而死，那雲霄仙朝必然還是天下之主。老仙帝和少帝無需任何人的幫助，均戰績加身，身披榮光，受萬萬人崇敬。但禮天帝卻破了這個先例，為了茍存于世，出賣後位。

而且禮天帝要立的王後龍靈是誰？她雖生得美貌，實力強大，卻性情驕橫跋扈，已有過三任丈夫，且養過無數面首。昔年她還曾迷戀過寒墟少帝，卻被寒墟少帝拒絕過。按理說，這樣的女子絕對不堪為仙朝王後。但短視的禮天帝卻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除此之外，還有第三恥，第四恥，均與禮天帝的昏庸脫不開關系。

因此，那些臣子們能不擔心此次收回王印與帝王佩劍一事嗎？但他們憂慮也沒法，只能竭盡所能，為禮天帝搶回王印與帝王佩劍，不讓仙朝再度蒙羞。

江淮然一步步走上無極劍宗。

經歷數十年，他終于完成了脫胎換骨的重生，同時也獲得了數種專屬于魔的特殊能力。

他的新軀體血肉充盈，魔氣內斂，看起來完全像是一個真正人類。

而且，新生的江淮然容貌水平大大提升，變得愈發俊美了。他原本只是人類中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比不上時青珩的天人般的出塵之姿。但現在，他的外貌氣質已完全不輸于時青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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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處的幾個記名弟子正在灑掃。他們見到走至山門處的江淮然，因為本身境界太低，未察覺到江淮然身上的修為波動，再加上他們看見江淮然是徒步走來，而非尋常修士使用靈獸坐騎和禦器飛行，也并未身穿華服，便不耐煩地前來驅趕：“凡人？走走走，現在可沒到開派收徒的時候。”

“快滾，別給我們添麻煩。”他們的語氣高高在上，充滿着修士對凡人的優越感。他們每年都要趕走不少不知好歹的凡人。有的凡人是不知無極劍宗開派收徒的時候，徒步走過千山萬水，想要來此拜師求道。有的凡人是無法通過資質測試，痛哭流涕地扒在山門口的地上想要留下來。

他們顯然将江淮然也當成其中的一員了。

有個記名弟子對江淮然的外表心生嫉妒，過去想推搡江淮然，想将江淮然推倒在地，好見他出醜。

但江淮然淡淡道：“讓開。”

于是這幾個記名弟子被定在了原地。其中那個伸手去推江淮然的人，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他的手腕呈詭異的彎曲狀，顯然是骨折了。

沒有人敢攔江淮然了，他們恐懼地看着江淮然一步步走進山門，往宗門內走去。

眼見着江淮然走至不見蹤影，他們方才拿出玉簡呼喚值守的師兄，告知他們有外敵闖入。

江淮然越走越深入，得到消息前來阻攔他的無極劍宗弟子也越來越多。

由于這些都是輩分較低的新弟子，沒見過已經“死”了幾十年的大師兄江淮然，所以他們都沒認出江淮然。

終于，一個有見識的內門弟子認出了江淮然的身份。

他驚喜道：“您是江師兄嗎？您沒死在那歹毒賊子手裏，真是太好了！對了，您要回來，自報身份便能進了，怎麽非要這樣走進來呢？要知道，劍尊大人一直都念着您呢！”

他的最後一句話，便純屬睜眼說瞎話了。站在這裏的老弟子都知道，江淮然“死”後，無極劍尊并沒有第一時間趕回來參與他的葬禮，而是去找天機門的長老還原了江淮然死亡當日的景象，去找大夜王朝的攝政王索賠，逼大夜王朝攝政王在戰争利益分配上讓步。

衆人聞言，知道眼前人是當年叱咤風雲的第一天才，頓時端起熱情的姿态，簇擁在江淮然身邊，一口一個江師兄叫了起來。還有嬌美的女弟子眼睛亮亮地湊近江淮然，說久慕江淮然大名的。

江淮然卻冷漠無比。由于在來時的路上，他殺掉并吞噬了離戈的一個分身，掌握了粗淺的感受他人情緒的能力。

所以他心念一動，便感知到了周圍弟子興奮貪婪的情緒。

這真是熟悉。讓他想起自己尚未展現對劍道的天賦，被在南仙朝受了氣的無極劍尊扔在外門之時，他的同門是如何捧上踩低和取笑欺辱他的。現在看來，這批新同門也與那批老弟子一般。也是，無極劍尊收徒只論根骨天賦，不論心性。這也是無極劍宗中天賦好的人不少，卻少有成為高階修士的弟子的原因。

江淮然無意與這批弟子多言，他道：“無極劍尊在哪？”

周圍弟子愣了愣，他們為江淮然直呼劍尊稱號的放肆舉動而訝異了一瞬，但很快便有想讨好江淮然的人告訴江淮然，無極劍尊就在主峰上教導寧元。那人又小聲附帶一句，說寧元至今還沒徹底突破上境，雖然身具劍骨，卻比江淮然差遠了。

江淮然瞥了那人一眼。江淮然記得一開始的時候，無極劍宗的人都說，寧元身具劍骨，将來必成世間第一劍修。而他只是無極劍尊一時善心随地撿來的棄嬰，縱使他天賦不錯，走到最後也頂多成為寧元的班底，以後在無極劍宗當個長老，輔助寧元。

但後來，江淮然證明，沒有劍骨的人也可以悟出頂級劍法，成為同輩中最強的劍修。

說起來，江淮然當年也曾憤世嫉俗過，但現在的他發現，曾使勁給他使絆子的寧元與偏心的師尊、勢利的同門再難在他心上掀起波瀾。

他的心中，唯有殷臨淵。

江淮然正打算前往主峰，就見天邊兩道遁光疾速飛來。

遁光落地，正是無極劍尊與無極劍尊最疼愛的小弟子寧元。他們得知江淮然再現的消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寧元不甘極了，他的心裏翻湧着毒汁，但表面他仍客氣地向江淮然道：“師兄，你回來了？恭喜師兄大難不死。說起來，當年我也曾去師兄失去蹤跡的妖魔海附近找尋過師兄，但始終沒找到師兄你。”

寧元內心的怨恨嫉妒實在太激烈了，江淮然甚至能偶爾聽到他的幾句心聲：【江淮然為什麽還沒有死？他就該死在妖魔海！他死了，我還會是無極劍宗最出色的弟子！】

江淮然：“......”他其實并不是那麽想聽到寧元的心聲，太吵了。早知道就不吞掉離戈的那縷分身了。

無極劍尊則眯着眼，用審視的目光看待着江淮然。

在被時青珩剝離劍冢之後，無極劍尊實力大減，而且因為怕時青珩給殷臨淵報仇，他近年甚至不敢離開無極劍宗。無極劍尊原本還努力讨好雲浮天宮的人，但随着他實力的減退，雲浮天宮的人已經不理睬他了。

江淮然也在打量無極劍尊。

少年時期感覺無法逾越的高山，現在一看也不過如此。

過了一會，無極劍尊判斷江淮然是正身後，率先開口命令道：“你當年是用假身逃過了刺殺？不錯。既然你現在回來，說明你眼裏還是有我這個師尊的。随我來，我有事交給你做。”

江淮然：“哦？”

無極劍尊：“雲霄仙朝的王城遺址秘境出世了，你去給我搶點延壽的寶物回來。”

江淮然疑惑道：“劍尊，你在說什麽？我是來殺你的啊。”

無極劍宗猝然色變，大聲呵斥道：“你瘋了？竟然要為那姓殷的賤人來殺為師？他可是殺過你一次！”

江淮然嘆息道：“我承認有部分原因是我想取下師尊的頭顱送給臨淵，但是如師尊這般欺世盜名的人，難道不該去死嗎？”

無極劍尊連連後退：“我對你有大恩！收養之恩和教導之恩！”

江淮然：“師尊真是在說笑呢，為了不讓你覺得自己死得冤枉，那我就跟你好好掰扯一番。當年你在收養我的時候，并非真的發善心。你不就是把我誤認為雲霄仙朝的寒墟少帝再世身，想送去雲霄仙朝換點好處嗎？結果雲霄仙朝禮天帝當政，直接把你和我趕了出來。你一氣之下，剝奪了我的弟子身份，把我丢到外門去了。我年紀小，無法完成雜役的活，是有好心人照顧了我，我才勉強活了下來。後來我偶遇雲霄仙朝的北鬥神将，他似乎真的覺得我和寒墟少帝有一點關系，專門問我在劍宗過得如何。我套了套話，發現自從他發現了我的存在後，經常會給你送許多靈石和打熬少年人筋骨的神材寶藥，有時候你還會主動向他讨東西。”

“北鬥神将說，靈石是為了感謝你，寶藥是為了給我提升資質。可我根本不知道所謂寶藥的存在，之後我才知道，北鬥神将送來的寶藥被你給寧元小師弟用了。綜上所述，你拿了北鬥神将那麽多謝禮，早就足以抵消你将我撿回的恩情，你憑什麽要我對你感恩戴德？”

江淮然咄咄逼人，直接和無極劍尊撕破了臉皮。

而他的話語并未結束：“至于教導之恩？我的這身功行都是我自己打拼出來的，并非你教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嗚嗚嗚我終于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