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在那之後的第二天，蘇景将六千塊錢現金放在了朱泰客廳的茶幾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蘇景有意躲避他，朱泰在那之後的幾天，在住的地方并沒有看到蘇景，早飯、午飯、晚飯都是他在外面解決的。

但是他知道蘇景并沒有離開，很晚的時候，他能夠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

蘇景也有照常去公司，客戶也有，就是不太願意見他，交客戶資料都是高慶代替他交的。

朱泰對于這樣的蘇景一點辦法都沒有，回過頭來，他仔細想過，蘇景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可是還是想不明白。難道因為他過于親密的舉動，讓蘇景覺得他是同性戀，而招他進公司，幫助他都是為了和他在一起？

開始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過和蘇景在一起，只是想弄明白上一世的事情，只是想報複将他推下位的蘇景，可是越和蘇景相處，越喜歡對方，才會奢望想要和對方在一起。

他不禁想：蘇景幡然醒悟，看出了他的感情，才會如此決絕的嗎？

他想不明白，也不願意去想，他所期待的這場戀情還沒開始，就已經到了終結。

而他只握緊過對方的手，卻沒有十指相扣的甜蜜……

一個周後，蘇景找到住的地方，将房間裏所有東西搬了出去，留下一串冰冷的鑰匙在茶幾上。

朱泰拿起蘇景放在茶幾上的鑰匙出神，看着空蕩蕩的房間，想起兩人一起玩游戲的時候，不自覺苦笑出來。只要擡起頭仿佛就可以看到蘇景拿着水壺澆花的身影，仿佛能夠看到蘇景那宛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

蘇景總是喜歡經理經理的叫他，唯一一次叫他的名字卻是那個大雪漫天的夜晚，那麽冷，那麽悲恸。

這個房間充滿了蘇景的身影，他總是忍不住發呆想起以前的事情。

最近又開始下雪了，朱泰坐在辦公室裏喝了一杯咖啡，繼續着手頭的工作。

高慶拿着蘇景的單子交過來，朱泰随口問了句，“蘇景最近客戶數量變少了，他狀态不好嗎？”

高慶憨憨的笑着搖頭，“沒有啊，他最近見客戶都到很晚才回去，前幾天還聽客戶說蘇景十點還跟他聊業務的事情。他一直很努力，狀态也很好。”高慶頓了一下看向檢查資料的朱泰，猶豫了一下說：“經理，我老婆下個月生小孩，我想調到離家近的市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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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泰擡頭看向高慶抱歉的眼神點了點頭，“可以啊，我會幫你寫申請的。”

“還有……”高慶長出一口氣，才将蘇景給他的辭職信拿出來遞到朱泰面前，“小景說他想辭職。”

“……”朱泰安靜的接過高慶遞過來的辭職信，直接扔到了垃圾桶裏，“告訴蘇景，你下個月調離之後，他會晉升為主任。”

“可是，小景他……”高慶不明白蘇景為什麽突然辭職，為什麽突然和朱泰關系鬧的這麽僵，他知道朱泰有時候說話很難聽，但也不至于把員工弄到辭職的地步啊。他想着如果蘇景下個月成為主任，有組員的羁絆，恐怕不會那麽輕易離職吧。

高慶離開後，朱泰将扔在垃圾桶裏的辭職信撿起來打開，蘇景幹淨利落的字跡落入眼中，朱泰心裏一陣刺痛，将辭職信重新疊好放在了自己随身帶的筆記本中。

他想着先前給蘇景的電話名單估計蘇景快打完了，便将新的電話名單取出來，等所有人都下班後偷偷的放入蘇景的資料夾中。

他不知道蘇景看到這些名單了會怎麽想，他只希望蘇景在公司的時候多為蘇景做一些事情。

十二月是多雪的月份，今天依舊大雪，蘇景倚在窗前透過窗戶看窗外飄雪的風景，不由得一陣嘆息。

最近他一直避着朱泰，也不常和朱泰說話了。

說起來以前他常愛玩游戲，現在已經卸載不玩了，每天忙業務忙到暈頭轉向才不會讓他想一些事情。

蘇景擡起右手，用那根受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玻璃窗上形成的水痕，水滴的冰冷浸濕了他的手指，他拳了拳手指，指甲深深的陷入手心當中，直到手心感覺到疼痛，他才松開了手。

他還記得手指受傷時，朱泰為他認真塗抹傷口時認真的表情，他還得那個氣憤的夜晚，朱泰用溫暖的口腔包裹住他的傷口的情景，他還記得兩人一起玩游戲的時候。

只是如今這個冰冷的狹小的房間再沒有任何感覺溫暖的溫度。

其實比起那個夜晚的怨恨，現在更多的是惆悵。每天悶悶不樂的，也不知道愁什麽，即便這個月比上個月客戶更多，收入比上個月更多，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那麽陽光的一個人，一點也不适合惆悵，可是，現在的他真的是一個特別容易惆悵的人，容易發呆，容易回憶，容易想到和孟華在一起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候，容易想到和朱泰初次見面到後來相處的情景。

他從來不覺得對朱泰有着特別的感情，可是，為何如此惆悵？卻又找不到理由。

朱泰是讓他錯過孟華的罪魁禍首，他恨他恨的不能自已，卻又找不到任何釋放情緒的方式。

就算他不能和孟華做任何親密的事情，他也不會認為自己是同性戀，所以他讨厭同姓戀，更讨厭讓他變成不能和正常女人做親密事情的朱泰。

現在真正知道那個人是朱泰，他又能做的了什麽呢？

朱泰處心積慮将他騙來公司，也不說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就是為了讓他走進他營造的罂粟花般绮麗的陷阱，然後一點一點将他吞噬掉。

也許朱泰做的對，如今他就算知道那天夜晚的人是朱泰，又能對朱泰做什麽？怨恨嗎？殺了他？他覺得他都快被自己逗笑了。

除了知道朱泰就是那個人的夜晚比較氣憤之外，現在滿腦子都是朱泰和他在一起時候發生的事情……

他想着必須逃離這裏才可以，必須辭職才可以，可是朱泰卻不讓他辭職……

現在住的地方離公司很近，走路的話，十分鐘便可以達到。

當時找房子匆匆忙忙的，也沒在意，現在看着這個簡陋的房間真的有些嫌棄，房租不僅不便宜還沒有暖氣。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得提前插好電褥才可以，最近一直下雪，也許是因為太冷的緣故，他一直睡不着。

其實他挺怪自己當初答應朱泰去他家住的事情，住慣了有暖氣的房間，如今再讓他住回來，他很難适應的了。

蘇景倚着窗子發了一會兒呆，想到下午要去見客戶，只好起身走到桌前将桌子上的資料夾打開，從裏面拿出見客戶時要帶的資料，翻出幾張申請表後，沒想到從裏面翻出來幾張新名單，每頁名單上都标有頁碼，和上次朱泰給他的正好銜接上。

他有些生氣的将那幾頁名單掏出來扔在地上。

朱泰到底要幹什麽？他想要得到什麽？即便他猜想到了什麽，他也不會答應朱泰所求的事情。

明明已經做到不和朱泰有任何交集，那麽冷淡的對待朱泰，朱泰為什麽還要給他名單？難道就那麽希望他待在公司，就這麽希望他過得好？

他不想接受朱泰給的東西，可是他又忍不住蹲下、身将地上的名單撿起來好好的放入資料夾中。

這世間會有誰和錢過不去，過不去的只是人情。

十二月二十五號，對朱泰來說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來Y大附近轉一轉，然後找個茶館進去喝喝茶。

他一個人在這一天來這邊逛街已經堅持四年，他想着等什麽時候找到理想對象後便不會再來這裏。

有時候想想，他這麽執着于大三時候一夜情的對象，怎麽想怎麽有點神經質。

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對方的長相，居然會認為對方一定很好，是自己想找的理想對象……

如果真要形容那種執着的感覺的話，他也解釋不清，大概只能用朦胧的，易碎的，美好的，純真的來形容吧。

朱泰一邊喝茶一邊聽着聖誕歌曲，看着街上的情侶不禁有些洩氣。

如果蘇景和他擁有同樣的心意，在這樣的節日裏，兩個人便可以出來約會了。

白雪落滿了外面的道路，聖誕老人背着包袱四處行走，嬉鬧的小孩從身邊經過，擁吻在街角路燈下的情侶……

一幕一幕畫面從朱泰眼前出現又消失在眼前，他不知道他已經坐了多久，卻一點也不想回那個冰冷的房間。

一杯一杯的茶喝進肚裏，直到最後一杯冰冷的茶捧在手中。

朱泰本打算喝完最後一杯冷茶便回去，卻在這時，身旁座位上悄無聲息的坐了一個人，那人以前也像現在這樣，經常坐在他旁邊講別人的故事。

“泰哥？怎麽一個人……”那人問出這話時有些遲疑。

“怎麽不是一個人？”朱泰反問。

“蘇景呢？”孟華有些不相信朱泰在這樣的日子居然一個人在這裏喝茶。

朱泰聽到孟華提起蘇景的名字，心裏一震，轉頭看向那個畫着淡妝的漂亮女人，“為什麽提起蘇景？”

“嗯？”孟華尴尬的笑了笑，“為什麽不提起蘇景？你們兩個不是再交往嗎？”

朱泰聽孟華這麽說也沒有解釋他和蘇景之間關系，而是安靜的聽孟華繼續說，就像每次聽別人的故事一樣，可是可笑的是這次故事的主角卻是他和他。

孟華笑的有些苦澀，眼裏帶有未知名的水光，“說來也真有意思，你啊，和蘇景交往呢？我呢，也和蘇景交往過，而我和你也交往過。”

孟華在說“你”的時候咬字特別重，像是要強調兩人曾經的關系一樣。

“你不覺得這個世界真小嗎？”孟華覺得人生真的很沒意思，大學是人生最美好的時間，兜兜轉轉卻繞不開這兩個男人，“比起蘇景來，我更喜歡你，但是泰哥一點也不喜歡我……”

“……”

“我和蘇景認識很久，從高中開始便是同學，那時候的蘇景很會讨女孩子歡心，我們兩經常一起看書，一起上下學，假期的時候也會一起出去玩。直到大一，我們兩個才正式交往。那天和今天一樣是聖誕節……”

孟華陷入到回憶當中，朱泰也沒有打擾。

“還記得咱們學校和Y大進行聯誼的那一次嗎？我記得當時泰哥也有去的，可是後來又沒看到人。”

孟華看向朱泰，像是向朱泰确認心中的猜想一般。

朱泰透過玻璃窗看向遠處點頭道：“我和你們一起來Y市的，只是沒進去而已，我一個人在附近的酒吧喝酒。”

“我就說嘛。”孟華笑了笑，跟服務員點了一份布丁和一壺花茶，然後繼續道：“那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告白，蘇景送我了一條項鏈。”孟華露出微笑後又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不過，那項鏈在我們分手後便不知道放什麽地方了。”

聽到蘇景曾經給孟華送過東西，朱泰心裏一痛，卻又不能在孟華面前表現出來。

服務員上好花茶和布丁，孟華拿過朱泰的杯子給朱泰倒了一杯熱茶，自己則用勺子舀了一塊布丁，遞到朱泰面前問：“泰哥，要吃嗎？”

朱泰搖了搖頭說：“不用，你吃就好。”

孟華一邊吃布丁一邊繼續敘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