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因為言霁的一條消息, 盛绾绾成功的失眠了。

她端詳着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在言霁是發錯了還是發瘋了這兩個想法間反複橫跳。

天色已經有些灰蒙蒙的發亮, 細密的濃藍色鍍在窗簾上, 仿佛古歐洲繪在綢布上的油彩畫。

盛绾绾揉了揉發酸發澀的眼睛，打了個哈欠，掙紮着半坐了起來。

至于嗎？

言霁先發了個消息就讓她反常成這樣, 別是她喜歡上言霁了吧。

想到這兒, 盛绾绾立刻拍了拍自己的發燙的臉。

可千萬別, 遺患無窮。

教表演的老師說過，新人最容易犯毛病，錯把劇裏的情感帶到現實生活中來。

有太多原本不适合的人因為合作走在了一起，但當合作結束了, 拍劇時的熱情消退了, 大家之間的關系才能露出本來面目，最後自然是走向分手。

這種情況因人而異, 有些以前戀愛經歷就豐富的, 很容易甄別自己的感情是對劇還是對人, 定力強, 就不容易跑偏。

有些感情基本空白的, 好不容易按着劇本談了一次戀愛，非常容易移情愛上對方，但下部劇，又可能愛上另外的人。

這種情況，多折騰幾次就好了。

盛绾绾深切的覺得, 她應該是欠折騰。

已經淩晨四點了，再不睡一會兒，就要去化妝了。

她深知休息不好對演戲狀态影響有多大，這種影響不是人為可控的，她這完全是給自己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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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快點殺青吧！”

她把屁股往下蹭了蹭，渾身無力的倒在了床上，把被子往腦袋上一蒙，遮住隐約襲來的光亮，強迫自己在氧氣稀薄的環境裏産生困意。

模模糊糊不知道睡沒睡着，鬧鐘刺耳的響了起來。

盛绾绾渾身無力，連動都不想動。

但沒過多久，楊金餅就刷卡進來叫醒了。

燈一亮，連被子都遮不住光了。

盛绾绾終于扯開被子，把毛毛躁躁的腦袋露出來。

楊金餅撲到床上，拍拍她的臉：“快快快起來化妝啦！”

盛绾绾帶着鼻音“唔”了一聲，總算睜開了眼。

楊金餅吓了一跳，掰過她的臉左看右看：“天啊，你眼睛怎麽這麽紅，臉也是腫的！”

盛绾绾也覺得眼睛澀的掙不開，腦袋也漲。

她艱難的坐起身，閉着眼睛緩了片刻，喃喃道：“沒睡醒。”

剛睡完，頭猛地一垂，差點兒再次睡過去。

楊金餅托起她的臉：“別睡別睡，我去給你拿冰袋敷一下，不然不接戲了。”

早上起來人都容易腫，對演員來說，腫一點都能在鏡頭上體現出來，消腫的方法各式各樣，但最見效的還是用冰。

盛绾绾到化妝室的時候，眼底的紅絲已經消了不少，但還是能明顯看出睡眠不足。

和她同樣眼睛發紅的是齊鳴。

齊鳴不僅眼睛紅，眼圈也黑了，皮膚仿佛都松弛了許多，狀态特別差。

他畢竟近三十了，比盛绾绾這種二十出頭的代謝慢，要是他的粉絲看見他這種疲态，恐怕要當場脫粉。

盛绾绾不用想也知道，齊鳴肯定是跟某個跟組演員茍合了一晚上。

別人的事她管不着，也不想管，所以她很快把目光移開，閉目養神。

誰料齊鳴卻說話了。

“昨天下戲不是挺早的嗎，你也沒休息好？”

屋裏現在就他們兩個人，盛绾绾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齊鳴在跟她說話。

在工作人員面前，演員之間還是要留些體面的。

而且今天齊鳴的經紀人來探班了，現在正一臉嚴肅的叉腰站着，面色不善的盯着齊鳴的背影。

盛绾绾懶洋洋的扯了扯唇：“跟齊哥不一樣，我是單純失眠。”

齊鳴的經紀人臉色更差了一點。

齊鳴愛亂搞公司不可能不知道，但又沒辦法真把藝人當傀儡養，很多時候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聽盛绾绾的意思，十有八九是知道的。

每到一個劇組就留下一堆爛攤子，經紀人也看不起這樣的藝人。

要不是齊鳴還有點價值，他真是不想再帶這個半過氣的偶像了。

入圈沒幾年，實力沒多少，名聲也不大，腎倒是搞得挺虛。

經紀人不客氣的咳嗽了兩聲，齊鳴的背一僵，不敢說話了。

盛绾绾按捺不住的打了個哈欠，眼裏逼出了些淚來。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倒是緩解了些幹澀。

化妝師急道：“哎哎哎可千萬別流下來，妝該花了。”

盛绾绾趕緊仰頭，輕眨眼睛，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言哥。”

“言哥來啦。”

“言哥早。”

言霁今年才二十五歲，比這裏的大部分人都要小，但因為圈內地位高，大家都習慣叫他一聲哥。

他最初還客氣客氣，但架不住叫的人越來越多，他也覺得，随着年齡的增長，這個稱呼早晚會變得契合，所以就沒再掙。

“嗯。”

言霁淡淡的應了一聲，走到裏面的位置，把外套一脫，扔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屋內不少女性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盛绾绾也不例外。

她偷眼看了看言霁。

言霁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正低頭看着手機，下颚彎起好看的弧度，手臂上的肌肉微微凸起，有力卻不顯得誇張。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擺弄手機的樣子也格外好看。

盛绾绾的睫毛顫了顫，有些狼狽的收回了目光。

她以為自己的小動作很隐蔽，卻被一旁的齊鳴盡收眼底。

齊鳴無聲冷笑，看向盛绾绾和言霁的眼神裏帶着一絲怨氣。

他以前也嫉妒言霁，在圈裏的男演員，很難不嫉妒輕輕松松就可以憑外貌大火的人。

但這種嫉妒僅存在口頭上，沒太走心，直到他看上的女人，張口閉口都是言霁。

如果盛绾绾是一廂情願也就算了，齊鳴樂得看她被言霁嫌棄。

但言霁沒有。

他明明聽到盛绾绾那句“約到就是賺到了”。

按言霁的一慣行事作風，盛绾绾一定會被厭惡，而且殷大摩一定會處處提防她，甚至或多或少針對她。

但這些都沒發生，甚至一個星期前，言霁還主動幫盛绾绾按摩。

但要說言霁對盛绾绾有什麽意思，齊鳴倒真沒看出來。

明明在人前，言霁一如既往的冷淡。

沒過多久，柳億一也趕來化妝了。

齊鳴的目光又被柳億一吸引，這才不再想言霁和盛绾绾的事兒。

兩個小時後，化妝結束。

盛绾绾要趕去C組拍攝，C組很遠，她的時間也緊。

化妝師放下粉餅的一瞬間，盛绾绾就匆匆站起了身。

剛一站起來，她就覺得心髒的位置抽痛了一下。

她踉跄一步，趕緊捂住胸口。

她從小身體就健康，心髒不可能出什麽問題。

但這一下之後，沒來由的，她就開始心慌。

“绾绾，沒事吧？”

楊金餅趕緊扶住她。

化妝室因為她的反常多少有些騷動，就連言霁也放下手機，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盛绾绾不想打擾別人，所以只是皺了皺眉，緩了片刻才勉強笑道：“沒事，可能昨天晚上沒睡好。”

但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并沒有徹底消除，直至坐上車，她依舊覺得手腳發麻，掌心一個勁兒的出冷汗。

她不覺得是哪個器官出了問題，可熬夜不至于對她的影響這麽大。

汽車颠簸在路上，窗外的電線杆跟着跳躍，車內有淡淡的汽油味兒，惡心的人想吐。

盛绾绾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手機。

仿佛有什麽征兆，她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盛绾绾立刻舉起來，是她爸來的消息。

剛一接通，還不待盛绾绾說一句“喂”，盛瓊林便焦急道：“绾绾，你奶奶要不行了。”

盛绾绾分明能聽到有什麽東西悶悶的錘在了她心上。

她僵硬的舉着手機，仿佛這句話需要好長的時間消化。

不行了。

是......快要死了的意思嗎？

盛瓊林忍不住哭腔，重重的抽涕了一下。

“绾绾，真不想打擾你工作，但你能不能跟領導請個假，可能......最後一面了。”

盛绾绾從來沒見過盛瓊林哭。

在她的印象裏，她爸一直是個很堅韌的人。

不像她，從奶奶确診之後她就經常哭，每次去見也哭，發現奶奶不認識她之後也哭。

“我......”

盛绾绾剛一開口，眼淚就源源不斷的滾了下來。

可是不能哭啊。

哭了妝就花了，眼睛也紅了，上鏡都不能看了。

她感覺空前的無力。

人在面對生老病死和天災人禍的時太渺小了。

渺小到虔誠者摒棄信仰，輕慢者跪地拜饒，不屈者卑躬，桀骜者屈膝。

但無論你做什麽，都是徒勞。

可你還是覺得，自己以前一定是做錯了什麽，才會有今天的苦果。

盛瓊林顫抖道：“你奶奶能認識人了，醫生說是......回光返照，撐不了多久了。”

盛绾绾死死的咬住了下唇，不敢吭聲。

她渾身都在抖，眼前已經模糊的看不清東西。

可她不敢答應什麽。

她也沒資格答應什麽。

車子一停，執行導演正拿着喇叭喊。

“都快點別偷懶！今天任務重，八場戲呢！你你你怎麽幹的！威亞威亞拉起來，替身準備，調度準備！”

“演員馬上就到啊，做好淩晨下班的準備！”

“制片人說了給大家加餐包紅包，大家鼓鼓勁兒！”

拍攝場地裏，搬設備的工作人員，對通告人數的場記，走調度的替身演員，亂成了一鍋粥。

大家都應接不暇的忙碌着，來自各處的各種聲音，将盛绾绾包圍。

盛绾绾呆呆的坐在車裏，舉着手機，眼睛朝車外望着。

盛瓊林終于哀哭出聲：“绾绾，奶奶想你了，你請個假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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