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八月晚風微涼,喬玥的衣衫幾乎被冷汗浸透,随着小腹翻攪的墜痛感越來越強,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就要暈倒在門前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季長瀾伸手接住了她。
喬玥軟趴趴的撲在他身上,口齒不清的喃喃開口:“侯爺,解藥……”
“什麽解藥?”他問。
喬玥嘴唇動了動,想說是上午那杯茶,可她痛得實在沒有力氣了,千言萬語只化成了極輕的一聲:“疼……”
月光皎潔,季長瀾一垂眸就看到少女毫無血色的臉。
被冷汗浸濕的發絲正黏糊糊的粘在額頭上,濃密的睫毛有氣無力的垂着,連鼻尖都沁出了一排亮瑩瑩的汗。
他将她面頰上的發絲撥開,手指觸上她額頭。沒有記憶裏溫暖柔軟的觸感,冰涼涼的一片,比他的指尖更冷。
他皺了下眉,俯身将她橫腰抱起,帶着她走進屋內。
房間裏的溫度不高,喬玥衣衫很單薄,剛剛被風吹過,此刻只覺得身上一陣陣發涼,她意識有些模糊的用手扒拉着他的衣領,像是取暖的小貓兒,一個勁的用腦袋往他懷裏蹭。
季長瀾神色淡淡的撥開少女不安分的手,将她放到屏風後的太師椅上,拿了件氅衣蓋在她身上,垂眸看向自己袖擺上那抹血跡,面無表情的問:“你來癸水了?”
氅衣的溫度讓喬玥恢複了一些神智,她略微一怔,睜開一雙水氣潤澤的杏眼看向他。
他衣襟微敞,脖頸處的肌膚白皙細致,隐隐可以看見下面線條分明的胸膛輪廓,素白緞料上滿是她剛剛抓出的褶痕,上面還粘着濡濕的汗漬,與他平日裏幹淨優雅的模樣全然不同。
只有那雙眸子依舊毫無波瀾的看着她。
映着蓮花盞微弱的光,喬玥很容易就看到了他袖擺上的血跡。
喬玥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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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他的袖擺,又掀開氅衣看了看自己的襦裙,感受到自己小腹冰冷的撕扯感,她顫巍巍的小聲開口:“不是毒發嗎?”
糖水能有什麽毒?
季長瀾語聲平靜的問:“你覺得呢?”
喬玥莫名打了個冷顫,腹部的疼痛讓她身子一點點蜷縮成了弓形,就好像有個攪拌機在肚子裏不斷翻攪似的,疼得雖然劇烈,可那感覺卻并不陌生。
這……确實是姨媽疼。
只是因為上午被季長瀾吓到了,她才會第一時間想到毒發。
可腹部那鑽心的疼痛讓她無法解釋太多,只能哆嗦着唇瓣輕輕說了聲“對不起。”便扶着扶手想要從椅子上爬起來,卻被一雙大手按了回去。
季長瀾看着縮在椅子上瑟瑟發抖的她,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他理了理散亂的衣襟,将杯中的茶水倒掉,重新換了杯熱水給她,可喬玥手抖的太厲害,竟是半天也沒将水杯握住。
季長瀾微微皺眉,重新低眸看向她。
不過換杯水的功夫,她額頭上的冷汗又比方才密了幾分。
似乎是痛極了,她的唇瓣被咬破了皮,鮮紅的小口子上挂着一滴顫巍巍的血珠,宛如紅寶石一般刺目。
而那雙眸子也像是隔了層霧,朦朦胧胧的一點兒神采也無。
像極了她四年前初潮時的樣子。
小小的姑娘什麽都不懂,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半夜三更的扒着床沿将他晃醒,婆娑着一雙淚眼看着他,軟聲細語的喊疼。
那時的她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變成大姑娘了,自然也不懂男女有別,和以前吃壞東西一樣,一遍又一遍的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按,烏黑的杏眼兒裏滿是無措,近乎本能的依賴着他,什麽都要他教。
就像對哥哥似的,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記得她畏寒,貪涼,冬天還喜歡玩雪。
現在痛成這樣,八成是又吃了什麽寒涼的東西。
她向來貪嘴。
季長瀾伸手将她唇瓣上的血珠拭去,用指尖撬開她的牙關,将半杯溫水灌了進去,低聲在她耳邊問:“你中午吃了什麽?”
喬玥裹着氅衣瑟瑟發抖,哆嗦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季長瀾沒有再問她,轉身去裏屋找了個銅手爐點上,掀開氅衣塞進她懷裏,走到屋外喚來守夜的小厮,吩咐道:“讓夥房煮碗姜湯送過來。”
小厮看到季長瀾袖擺上的血,不由得一愣,忙問:“侯爺受傷了?可要讓衍書過來?”
季長瀾沉默了一瞬,垂眸看向自己的袖擺,低聲道:“不用,讓陳媽媽過來吧。”
小厮連聲應下,季長瀾回到裏屋正打算将髒衣服換了,轉眼卻見蜷縮在椅子上的小姑娘面色蒼白的耷拉着腦袋,全然是一副已經痛暈過去的樣子。
他揉了揉額角,俯身将人抱到了床上。
陳婆子很快就趕了過來。
季長瀾從床邊起身,對陳婆子吩咐:“幫她換身衣服。”
陳婆子擡頭看到躺在床上縮成一團的喬玥,不由得微微一愣,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到了床笫之間的事兒。
以前侯爺還在靖王府的時候,她就跟在侯爺身邊做事了,滿打滿算也有十餘年,侯爺向來不問男女之事,寵幸丫鬟這可是頭一回。
陳婆子雖然有些詫異,卻也不敢多問什麽,忙躬身走了過去。
季長瀾的床很大,喬玥的身形又過于嬌小,躺在上面像個布娃娃似的,半邊身子都陷在被褥裏,偏偏一雙手又緊扯着被褥不放,陳婆子廢了半天勁兒半天也沒将被褥掀開,瞥眼看見被單上的血跡,不由得愣了愣,這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問了句:“玥兒姑娘這是來癸水了?”
“對。”
季長瀾換了身幹淨的中衣,緩步從屏風後走了過來,見裹得像個粽子似的喬玥,微微皺了下眉,坐在床邊扯了扯被褥,沒怎麽費力就将她的手拉開了。
可半昏迷狀态的小姑娘雖然迷糊,性子卻死倔,軟綿綿的小手攥着他的袖擺,當做被子似的往自己身上蓋,季長瀾扯了扯,沒能将她拉開,便也由她去了。可那身剛剛換好的衣服上沒一會兒又布滿了黏膩膩的汗漬。
陳婆子站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忙道:“老奴再去叫兩個丫鬟過來幫忙。”
季長瀾淡淡應了一聲,道:“把銀屑炭點了。”
“是。”
陳婆子按照吩咐将裝着銀屑炭的銅盆端進裏屋,又去下房找了兩位年輕的丫鬟進來,再回到房間裏時,夥房那邊的姜湯已經煮好了,季長瀾正端着姜湯給喬玥喂。
喬玥似乎很讨厭姜味,緊咬着牙關半天也不肯喝下去,季長瀾像剛才喂水一樣用手指去撬,可不知死活的小姑娘對着他的手就是一口,季長瀾的眼皮跳了跳,目光瞬間冷了下來。
屋內壓迫感劇增,看到這一幕的丫鬟婆子氣都不敢出,全都屏息看着自己的腳尖。
她們都能看的出侯爺待這位小丫鬟不同,可再有不同,又有誰敢站在老虎頭上捋胡須呢?
季長瀾并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
喬玥接二連三的舉動早就将他耐心耗盡了。
他微眯起眼,伸手捏上她的下颌,就要使力将她嘴巴生生捏開的時候,懷裏的小姑娘忽然哼哼了兩聲。
似是感覺到了季長瀾身上越來越重的戾氣,迷迷糊糊的喬玥近乎本能的揪着他的袖口,用腦袋輕輕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和進來時一樣,軟趴趴的,宛如一只犯錯的小貓在讨好主人。
季長瀾的手一頓,輕輕閉了閉眼,用沙啞又有些別扭的語調在她耳邊道:
“乖,把姜湯喝了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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