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喬玥穿越前痛經就很嚴重,從季長瀾房裏回去後便癱在了床上,用銅手爐敷着肚子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好了不少。

丫鬟們口中的八卦消息自然也就傳到了喬玥耳朵裏。

不過她對于暈倒後的事兒倒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只知道自己從季長瀾床上醒來後滿嘴姜味,身邊只有陳婆子和兩個丫鬟,她當時痛的厲害,也想不了太多,只由兩個丫鬟扶回來了。

現在忽然聽到她被侯爺“寵幸”的消息,心髒不由得跳了兩下,忙向送藥進來的陳婆子問道:“陳媽媽,侯爺前天晚上生氣了嗎?”

陳婆子琢磨不透季長瀾對喬玥的态度,不敢跟她說太多,只道:“侯爺沒生氣。”

說完,她又擔心喬玥追問什麽,忙補了句:“外面嚼舌根的話姑娘不必當真,侯爺不是那樣的人。”

喬玥當然不會當真。

雖然季長瀾在書裏确實陰狠殘忍,可他卻是個禁.欲清冷的人設,對男女之事根本沒什麽興趣,更不可能在她來癸水的時候寵幸她。

她擔心的只是自己弄他一床單的血,他會因此生氣。

畢竟自己身上的毒還沒解,喬玥一點兒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惹惱他。

陳婆子見喬玥沒有再追問,也就放了心,将煎好的藥端到喬玥面前:“姑娘,先喝藥了。”

喬玥穿越前就因為生病的緣故成天喝藥,這兩天又被陳婆子看着喝了不少,這會兒聞見藥味兒就想吐,根本不願意再喝一口,看着一旁黑乎乎的湯藥,忙垂着眼睫道:“我胃有些不舒服,陳媽媽先将藥放桌上,我待會兒緩過神來就喝。”

陳婆子聽她這麽一說,有些擔心的問:“姑娘哪裏不舒服?可要再讓郎中過來瞧瞧?”

喬玥連忙搖了搖頭:“沒事的,我稍微歇息一下就好,陳媽媽不用擔心。”

說話間,她又擡起眼眸,目光真誠又清澈,一點兒也看不出撒謊的樣子,陳婆子雖然有些奇怪,可喬玥這兩日喝藥都十分乖巧,她也沒懷疑什麽,只按她說的将藥放到桌上:“那老身先去忙了,姑娘好生歇息,若是還有哪裏不舒服記得讓人去找老身。”

喬玥點了點頭,待陳婆子關上房門後,便悄悄下了床,将藥倒進了窗外的花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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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裴嬰将這一幕看在眼中。

果然是個有心計的丫頭,居然連陳婆子都唬住了。

一定是侯爺在藥裏下了什麽東西,被她發現了,她才不肯喝的。

裴嬰冷着一張臉進到季長瀾房間裏:“侯爺,屬下剛才看到玥兒姑娘把陳媽媽送進去的藥倒進花壇裏了!”

季長瀾手中的烏木狼毫微頓,看着信紙上洇開的墨痕,面上倒沒有太多情緒,将那張紙丢到一旁,語聲淡淡道:“叫她過來。”

半刻鐘後,喬玥換好衣服來到了季長瀾的房間裏。

映着屋內黯淡的光線,喬玥看到他正坐在桌前寫着什麽。

似乎是剛剛才沐浴過,他一頭墨發垂散在衣間,依舊只穿着那身素白衣裳,不同玄衣時的滿身戾氣,他眉眼低垂的側顏看上去漂亮又冷清,有種脫離了性別的精致。

聽見喬玥進來,他也沒擡眼,只是問了一句:“你把藥倒了?”

喬玥将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也不敢撒謊,半低着頭道:“……是。”

季長瀾吩咐裴嬰将剛剛煎好的藥端了過來,将手中的筆随意丢在桌上,靠在椅子上緩緩擡眸:“喝吧,我看着你喝。”

他的語聲很平靜,神色也很漠然,可喬玥卻被他的氣場壓得透不過氣來,只好乖乖将藥碗捧了起來。

上騰的水霧伴着絲絲縷縷的苦澀味兒在鼻間彌漫,喬玥烏黑眼眸也沾染了些潤澤的水光,舌尖觸及到藥汁的一瞬,忙又縮了回去,擡起一雙濕漉漉的杏眸瞧着他:“侯爺奴婢已經不疼了,可以照常做事了,能不能不喝藥了?”

季長瀾眼底沒有絲毫波動,拒絕的也很幹脆:“不能。”

喬玥咬了下唇。

季長瀾說看着她喝,還真就看着她喝,從頭到尾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雖然喝藥對她來說從來都是件煎熬的事,可被季長瀾這麽冷冰冰瞧着也足夠令人難受。

她只好又将藥碗往上舉了舉,擋住他的視線。

碗是上好的汝窯瓷碗,拿在手裏如玉般清潤,可喬玥的藥卻喝的異常艱難,巴掌大的臉被瓷碗遮去大半,季長瀾只能看見她小巧的下巴和紅潤的唇。

一顫一顫的,喝的很不情願。

季長瀾摩挲了一下指間的墨玉扳指,在她又忍不住要将碗放下的時候,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你不是想要解藥麽?就在藥裏。”

喬玥攥着藥碗的手緊了緊,小臉一仰,咕咚咕咚的就将藥喝完了。

她被苦的厲害,卻顧不上喝水,紅着鼻尖問他:“侯爺,奴婢的毒幾日一解?”

幾日一解?季長瀾默了一瞬,還有這種可以慢慢解的毒.藥?

他擡眸看向喬玥濕漉漉的杏眼兒,不同于喝藥前的黯淡,裏面滿滿的求生欲,很強,也很認真。

季長瀾轉了轉手中的墨玉扳指,舌尖一勾,輕悠悠吐出兩個字:“你猜。”

喬玥愣了愣,想起電影裏的情節,試探性的問了句:“七日?”

季長瀾:“你猜對了。”

喬玥對他沒有任何懷疑,自顧自的點了點頭,軟聲細語的問:“那侯爺什麽時候能幫奴婢把毒徹底解了?”

“看你表現。”季長瀾不動聲色的避開她的視線,“回去休息吧。”

喬玥本來是想回去休息的,可季長瀾說了這句“看你表現”之後,她忽然就不敢回去休息了。

沒有老板願意養着不幹活的下屬的。

季長瀾讓她喝藥,也只是為了讓她盡早恢複,畢竟重華院現在就她一位丫鬟,她要是回去休息,季長瀾身邊就沒人伺候了。

這般想着,她便往前走了幾步,垂眸給季長瀾倒了杯茶,嗓音輕快又柔和:“奴婢肚子已經不痛了,奴婢陪着侯爺吧。”

奴婢陪着侯爺吧。

季長瀾原本随意撫弄着扳指的手驀然收緊,細膩的墨玉擦過掌心中的裂紋,冰冰涼涼,異常清潤。

少女雙手捧着茶杯,烏黑的杏眸水潤清澈,好似細雨打濕的湖。

季長瀾避開了她的目光,重新拿起桌上的筆,淡淡道:“那你留着吧。”

檀香煙灰從香案上垂落,喬玥眉眼彎彎的将茶杯放在桌上,安靜的站在他身後看他寫字。

他的眼睫和發色都是極黑的,眼睫很長,卻不像喬玥這樣翹,眉目微斂時投下一片柔和的光,這會兒看起來倒是毫無攻擊性,溫潤的好看。

而他的字跡也很漂亮,不同于他此刻氣質的清潤,落筆之處蒼勁幹脆,頗有幾分削金斷玉的淩厲感。

喬玥不大看的出他寫的是什麽字體,心裏雖然有些好奇,卻擔心又像之前那樣看到什麽秘密,也不敢多看,眸光轉動間,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季長瀾手邊的信封上。

迎着淡黃色的燭光,她依稀能看到信封正中用濃墨小楷寫着三個字:【阿淩啓】。

喬玥不由得怔了怔。

阿淩是誰?

她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仔細思索了半天,也沒想起書裏有誰是叫這個名字的。

她的微垂的眼睫随着思緒輕顫,投在季長瀾手上的影子也跟着也跟着晃了晃。

筆尖不自覺頓了下,他目光随她的視線望去,看到手邊的信封時,薄薄的唇輕扯,先前清潤的眸底也被那墨色浸染上了微微暗沉的黑。

“靖王的字好看麽?”

他忽然開口,聲音雖聽不出什麽情緒,卻将走神的喬玥吓了一跳。

她先前的關注點全在“阿淩”身上,并沒有注意信封上的楷書好不好看,聽季長瀾冷不丁一提,這才轉眸瞧了信封上的字。

不同于季長瀾筆跡的鋒芒,靖王的字蒼勁內斂,骨俊神清,若說不好看,倒顯得有些心虛了。

“好看。”喬玥看到季長瀾眸底的暗色,說完後又忙補了句,“但侯爺的字也很好看。”

少女的目光在燭光下真誠又清澈,季長瀾唇角卻彎出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眸底暗色半點不減,語聲淡淡道:“靖王的楷書乃大缙一絕,見字如面,你就不想再見見他?”

再見見靖王?

喬玥不由得愣了愣。

她從穿書過來後,書裏主要角色她就只見過季長瀾和蔣夕雲,對于原書男主靖王根本沒有半點印象,可是季長瀾口中的話怎麽就像是自己早就見過靖王了似的?

喬玥眸底滿是迷茫,剛剛擡起眼睫準備問他,卻驀然落入了季長瀾那雙晦暗不明的眸子中。

那根長峰狼毫不知何時被他放到了桌上,像是緊貼着宣紙劃過去似的,淩厲而枯澀地将中間那行字跡攔腰斬為兩半。

而他修長的指尖也染了些墨,雖然不濃,卻在他冷白的膚色上泛着暗青色的光。

即使面上未露出什麽表情,喬玥也能看出來,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好像從自己看那信封時就這樣了。

喬玥心裏雖然奇怪,但見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再問,她對書裏未曾謀面的男主根本沒什麽興趣,于是十分真誠的回答道:“不想。”

頓了頓,她又補了句:“奴婢沒有見過靖王。”

“沒有見過?”季長瀾極輕的嗤了一聲。

他看着自己指尖上的那點兒墨跡,想起那天喬玥在街上遇到靖王的事情,輕扯着唇角似乎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兒卻稍稍一頓,垂眸沉默了半晌,最終只說了一聲:“算了。”

他淡淡道:“後天我要去趟靖王府,既然你肚子不痛了,也跟去看看罷。”

喬玥沒明白他這個“跟去看看”是什麽意思,但見他情緒不高,也不敢多問,只是十分乖巧的道了聲:“是。”

季長瀾不再多言,微微坐起身子,将指腹上的墨痕拭去,擡眸時,見喬玥依舊盯着他手旁的信封看,忽地笑了一下,修長的手拿起桌上的信,慢條斯理的将裏面的兩頁信紙抽.出,把信封遞到喬玥眼前:“這麽喜歡這信封,就拿回去看吧。”

平淡的沒有絲毫波瀾的嗓音,淡色的眼底也瞧不到半點漣漪,似乎剛才那句“算了”就真的是完全“算了”的意思。

喬玥的視線落在面前那只宛如白玉的手上,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精致透亮,映的那信封正中的字跡也愈顯溫潤。

阿淩。

喬玥的眼睫顫了顫,忽地搖了搖頭:“奴婢不是在看靖王寫的字。”

季長瀾有些好笑似的彎了下唇:“那你在看什麽?”

“阿淩。”

季長瀾拿着信封的手驀地一頓。

喬玥擡起頭望着他,杏眸黑亮:“侯爺,阿淩是誰呀?”

阿淩是誰?

晚間的風輕輕吹着,緩緩搖曳的葉在窗紙上投下一片細細碎碎的痕。

那雙清淩淩的眸子又朝她望了過來,伴着樹葉晃動的嘩嘩聲,他吐字極輕的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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