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國王游戲

郝放一個人在這個清冷的房子裏住了三個年頭,自從父親去逝後,他便從母親和繼父那兒搬了出來。繼父對他也不賴,只是在那個家裏自己始終像個外人,出來雖然辛苦了一些,至少安逸自在,不用看別人的眼色過日子。這房子一個人住的确有些大,也不知道多個人住是不是就不那麽冷清了。這麽想着腦子裏便出現敖傲的臉,跟這樣的人同居,估計不會太糟。在還沒亮起燈的房間裏,他輕輕的笑了下,心中已有了主意。

敖先生并沒有接到理想中房東的電話,倒是收到一條短信,只有簡單直白的兩個字“來吧”。咧了咧嘴角,那表情就像昨天表白了今天對方就答應了似的。老太太站在背後拍了拍他背,說你這傻小子樂啥呢。敖先生向老太太眨了眨眼:“媽,我這兩天就搬出去了,你幫我收拾收拾。”說完就屁颠颠的打包行李去了。老太太嘆了口氣,心裏直念道,兒大不中留啊。

晚上,齊季又湊齊了一幫子人吃吃喝喝,在錢櫃開了個包廂,叫敖先生也來。一進門便看見房間裏坐着何宇和齊季,還有唐詩揚和一個不認識的男孩子,看唐詩揚同那男孩的親熱勁兒,估計關系不淺。分別對着兩人扔了個白眼,感覺自己在這四人中間就像個電燈泡,沒坐多會兒便有了想走的沖動。

不唱歌的時候敖先生也懶得聽別人唱,就拿着手機逛逛貼吧,看看各種水貼,其實好玩的并不是貼子的內容,而是下面的一系列的回複。有一個貼子貼了張照片,是在街上偷拍到的一個女孩的背影,穿着絲襪短褲,腿卻細不到哪裏去。其內容是“路上偶遇一位美女,有認識的麻煩給我她的聯系電話,感激不盡。”然而下面的回複亮了,比如黑絲襪性欲強,短褲性欲強,外八字腿性欲強,腿粗性欲強……

還有一個GAY吧裏的爆照貼,穿個三角褲沒露臉,其貼內容是“猜猜我是攻是受”。敖先生摸了摸下巴,單就這身材來說還是不錯的,不過下面尺寸太小,怎麽看也不像是上面的。就這麽想着他便回了貼,內容是“尺寸太小,經鑒定,受無疑”。

一個不注意,手機上的內容被唐詩揚瞄到了,然後這人用一種非常複雜的眼神看向他,帶着笑意和恍然大悟,後又是不可思議的神情,這意味深長的眼神在敖先生臉上停了許久,可他就是什麽也沒說,挪了挪屁股,同那男孩坐角落去了。

敖先生倒情願他說些什麽,至少這樣還有些争辯的餘地。本來身為一個性取向正常不過的男青年,一般是不會了解什麽攻受之類的耽美術語,還不是被齊季積年累月的耳濡目染所迫害,愣是将一個純潔的直男染指得又污又腐。敖先生搖了搖頭,将手機鎖屏扔在了桌子上,心想這年頭的網絡實在太污,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通過網絡就什麽都知道了。

正在為唐詩揚那個眼神而心思郁結的的時候,包廂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敖先生擡起頭,看見一個身形細長的人正背着走廊裏飄忽閃爍的燈走了進來,直到來人将門關上,敖先生這才将人認了出來。幾天不見,這房間裏彩色的燈一照,總覺得這人又黑了些。那一直挺不太直的背脊,依舊像個正在撥節發育的高中生,有着半成熟半稚嫩之間的俊秀。他的眼神在敖先生臉上停滞了一下,接着用了一個說不上是微笑但總算有些波動的表情同敖先生打了個招呼。

何宇之前打電話叫了份飯,郝放進門十幾分鐘過後飯就送了進來,付錢的是何宇,飯放在了郝放前面的茶幾上。包廂裏只有酒和兌酒的紅茶,圓溜溜的眼睛看了一眼,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敖先生本來是想上去同他說幾句話的,只是一想到他應該是跑車跑到這個點都沒吃飯,便不忍心去打擾他。腳步一轉,便去點歌了。

郝放下了課便去跑車,半小時前何宇打電話讓他過來玩兒,他當時正準備去吃飯,直接就拒絕了。何宇問他在哪兒,要是離得不遠就來吧,他給他把飯點好,這樣他既不耽誤吃飯也能出來玩兒,而且還說這家KTV廚房做的石鍋飯特別好吃,外面的都沒法兒比。

要說這世界上最了解郝放的人是誰,那絕對是何宇。他和郝放是在學校畫展結束後的慶功宴上認識的,十幾歲的男孩子聚到一塊兒無非就是鬥酒吹牛。可他在飯桌上總也顯得與衆不同,誰勸酒都不喝,激将法不管用,軟磨硬泡更是不吃那一套,人家說不喝就不喝,就連集體的一次碰杯也是用店裏免費招待的大麥茶代替的。何宇當時見整桌人都醉倒了,就郝放的眼神還是透亮透亮的,從頭到尾人家就只管吃夾肉吃菜,一滴酒未沾。快結束的時候他又讓老板娘上了份蝦,做東請客的那位老師竟頓時醒了酒,連忙找老板去結賬,掏空了口袋後老板娘就給他找了一個鋼蹦,老師望着手裏僅存的一枚硬幣滿臉的凄涼,哭喪着臉問郝放是不是數了他口袋裏的錢,怎麽連個打車費也不給他留。

郝放剝着蝦,回了句:“不是還能坐個公交車嗎?”老師聽完這句話後又倒了下去。

郝放正悶頭吃着飯,突然間原本鬼哭狼嚎的叫喚轉換成了沙啞深沉的聲音,一擡頭原來是敖傲在唱歌。聽不懂也看不懂,但至少知道唱的是洋文,也不知道是他唱的好聽還是歌本來就好聽,總之聽着挺享受的。等将手裏的飯吃完,他就靠着沙發用一副欣賞的表情看着聽着。從敖先生站的位置看過去,他的表情在燈光閃爍下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淡淡的,眼睛亮晶晶的。敖先生對着他挑了挑眉,對方也只是回了他一個白眼。

曲畢,在場膩歪夠了的那兩人終于出聲了,齊季提議玩會兒游戲。他說這麽多年了玩來玩去還就是國王比較有感覺,唐詩揚唏噓了一聲像是有鄙視似的,可身體卻不忠實的挪了過來,手裏拿起撲克就在找牌。

沒有人問敖先生的意見,也沒有人問郝放的意見,他們兩個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齊季和何宇一人拽上一個在自己身邊,加上自覺湊上來的唐詩揚那對,六個人将一個小茶幾圍得嚴嚴實實。

聲色犬馬的地方,敖先生雖說不是三天兩頭去,但該玩兒的該見識的他也差不多了,就這國王真是小兒科,也就齊季對他情有獨鐘。這游戲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只是這場合還有此時此刻的資源似乎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這麽一群大老爺們兒,便宜占不到不說指不定待會兒還要被占便宜。

要說郝放,他都不知道國王是個什麽樣的游戲,只是看在場這些人都摩拳擦掌一臉興致勃勃的樣,難免引起了他的興趣。

幾圈下來,抽到國王的人都還挺矜持,小打小鬧一下的。敖先生被他們問了幾個問題,無非就是老一套,齊季和唐詩揚像是鐵了心要将自個兒的老底當場兜出來。可他敖先生是什麽人啊,不想回答喝酒就是了,誰灌誰還不一定。這下終于摸清游戲規則的郝放,心裏一直琢磨着怎麽才能退出。在外不喝酒是雷打不動的鐵則,被問了問題只是老老實實回答,被指定了任務也只是硬着頭皮完成,這種被掌控的感覺還真不怎麽好。他沒抽到過國王,所以連施展報複的機會都沒有,心裏一口氣越發堵得慌。

又是一輪,牌一發完敖先生便忍不住的大笑起來。在場了解敖先生的人都在心裏大喊不妙,看他這樣子定是抽到國王了。他們猜得不錯,敖先生迅速的亮了牌,那一臉的奸邪樣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他不懷好意。

其實國王這個游戲的确是變态,有時候想惡整別人,但往往是自己挖的大坑最後還得自己跳。敖先生想着還是給自己留點兒餘地,不敢弄得太過火,外一這坑要自己來填那就不好玩了。

只見他拳頭抵住下巴,略一思索後,便說到:“二跟五,親一個。”話剛出口,在場幾個人看了下自己的牌後都長嘯一聲,聽不出來是歡喜聲還是希望落空聲,出聲的人肯定是沒被抽中的,沒出聲的就是抽中的了。

郝放看着手中的牌擰起了眉毛,心裏還想着今天晚上運氣好,被抽中的次數在這些人當中算少的,可這下卻來了個這麽猛的。衆人将手裏的牌甩在桌上,他也将黑桃五扔了下來,望了一眼桌上的牌,想知道待會要和自己親的人會是誰,可黑桃二就是不見蹤跡。

敖先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神情悲壯的看了看反蓋住的那張牌。他又摸了摸下巴,怎麽怕什麽來什麽。眼前一切皆毫不懸念,那黑桃二明擺着就是自己眼前還沒翻開的鬼牌。

“我喝酒吧。”

郝放這話一出,何宇突然跳了起來,一把将桌上有酒的瓶收了個幹淨,就連郝放前面的也被齊季這個幫兇收走了,唐詩揚和那個男孩在一旁笑了打顫。下手晚了點,心中懊惱得很。他用眼睛瞪了瞪何宇,這小子喝點酒就瘋。

“敖傲,郝放的初吻,送你跟前兒了,你自己看着辦啊。”何宇抱着酒瓶子,笑得都能看見後槽牙了。

在這個年代,二十出頭了,還能留住初吻的,估計已經絕種了。敖先生半信半疑,看着郝放臉上忽明忽暗的神情,好像真的很為難他。敖先生不是同性戀,他當然不會惦記着另一個男人的初吻,可同男人接吻這還真是頭一糟。也不知道耍賴能不能成,心裏一有這個念頭,看到齊季的眼神決定就放棄了,那滿眼的金光閃爍,怎麽可能放過自己。他在心裏暗罵,齊季啊齊季,你自個兒是個GAY,是不是就恨不得把所有人染上點GAY的色彩啊。

敖傲幹咳了兩聲說道:“那個郝放,咱倆就輕輕碰一下,都是大老爺們兒,誰也不占誰……”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唇上就有了蜻蜓點水般的柔軟觸感,輕輕的一下,來得太突然,他當場就呆了。可是對方的氣味還是随着這個吻飄了過來,清清淡淡的,像極了眼前的這個人。

何宇也呆了,酒瓶子被赦放輕易搶走。他轉頭看了看神色淡然的郝放,臉上一點波瀾都沒有,剛才那副畫面也是毫無違和感,何宇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能這麽幹了。

敖先生也就呆了那麽一小會兒,迅速恢複了過來,拿過酒瓶喝了一口,洗了洗牌,看架勢是要接着來了。何宇給齊季使了個眼色,齊季立馬就心領神會,站起身說:“不玩了不玩了,咱們還是唱唱歌吧。”齊季又不傻,看這架勢,估計接下來是要報仇雪恨了。

國王游戲以郝放的初吻收場,一行人将桌上的酒喝完便打算打道回府了。出了錢櫃,齊季帶着何宇回了自己的單身公寓,唐詩揚當然是同那個男孩兒一起離開了,這會兒就剩黑桃二和黑桃五了。

敖先生晃了晃腦袋,酒過三巡,走路都有些打晃了。

“一晚上都沒見你喝酒,也就玩游戲那會兒見你要喝來着。”敖先生靠在馬路邊的大樹上,抱着胳膊看着他。

“我酒量差,喝醉了還要麻煩別人弄回去,所以能不喝我就不喝。”

“哦,有多差?”

“啤酒一杯倒,白酒一口倒。”他實話實說。

敖先生笑了笑,心想這人也真夠坦白的,平常人不都喜歡吹噓自己多能喝多能喝,他倒不藏着掖着。

“話說你什麽時候搬過來,我好收拾一下。”其實郝放早就已經将空房間收拾出來,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不想讓人家誤以為自己有多急着把房子租出去。其實他并非單純的希望能有個人同自己分享那個冷清的屋子。之前上培訓班就将父親留下的錢花的七七八八,自從考上了本地的美院後,經濟就更加拮據起來。他雖然在開小三輪,但不能像其它人一樣一天十幾個小時都開。雖然不是什麽名校,但學費卻一點不低。

“明天醒了我就搬。”剛說完,車就來了。招了招手,車子在停在跟前,敖先生打開後車門,自己往裏頭坐了坐,又喊了郝放上車。他家要遠一些,但好在順路,正好可以稍他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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