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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也不怕,就那麽對上了許清木。

隐約能看出是人形,眼睛的位置有兩塊不規則的白,看上去有些滲人。

許清木略微皺眉,那黑影應該是嘴的地方,突然就裂開了彎彎的縫隙,露出一口密密麻麻的尖牙,沖着許清木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硬要解釋的話,應該是在笑。

許清木更覺得奇怪了,一般來說,就算是淩雲觀香火不旺,但各位仙尊的塑像還是有威懾力的,髒東西都不敢出來露頭。

但眼前這個小黑影,不僅是不怕,看着許清木,竟然還露出一臉親切。

雖然它親切的樣子,實在是很醜。

許清木覺得好笑,擡手對着那黑影道:“過來。”

黃老板正要動,猛然發現許清木的目光不在他的臉上,他頓時又覺得後脖子一陣發涼,僵在原地不敢動了。他背後那黑影卻像是得了什麽獎賞一樣,歡天喜地飛到了許清木的掌心,又裂開巨大的醜嘴讨好地沖着許清木笑。

許清木非常仔細地将黑影的模樣看了一遍,認出了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一個小小的,守墓靈。

守墓靈和一般的鬼不一樣,年頭久的墓穴自己就會長出來。因為是自然形成,沒有母體父體,守墓靈都是野蠻生長,樣子大多以墓穴裏的陪葬品做參照,什麽奇形怪狀的都有。

眼前這一只,也過于随心所欲了。身體能看出參照了持劍陶俑,有些憨厚,臉部則應當是參照了某些壁畫中的鬼怪,組合起來,實在是醜得別出心裁。

而且,這一只應該是第一次出墓穴,對外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也不怕人,只是瞧着許清木靈力強,本能地就想靠近汲取。

蠢得有點天真了。

許清木有點好笑地看着那小東西在自己手心裏蹦跶,竟然沒有生出要掐死的心。

等了好久,黃老板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長……怎麽了?”

許清木這才想起來屋裏還有個倒黴催的黃老板,又望向他,問:“你最近有去過什麽荒山荒地嗎?”

黃老板緊張地道:“沒什麽荒山荒地……硬要說的話,就是去考察了玉泉山準備開發地塊,那兒沒什麽人去,挺荒的。”

許清木“哦”了一聲,又走出門往玉泉山的方向望去,綿延遮擋之中,只能看到一點點山頂的輪廓。

千年前,玉泉山也算是一塊福地,許清木隐約記得自己和誰說過,要是自己死了就埋那裏。後來自己被雷劈得死無全屍,也不知道誰占了那塊好地,還養了這麽個守墓靈出來。

過了很久,黃老板才小心地問:“怎麽了,我是惹上了什麽……髒東西嗎?”

許清木答道:“也不算,就是……你們的項目,可能動到誰的陰宅了。”

黃老板大驚,道:“不可能啊,我們早就請先生看過,玉泉山并不适合建陰宅。”

“那是現在。”許清木快速道,“都一千年了,山川地勢不知道變化了多少。”

黃老板簡直快哭出來了,驚慌地道:“我退出項目,馬上就退出,我……”

後面的絮絮叨叨許清木沒有心情聽了,擺擺手示意他自己走。

黃老板匆匆忙忙跑了,到門口又折回來,滿臉驚恐地找到溫綸,直接掏出支票給淩雲觀捐了十萬功德,那輕飄飄的支票把淩雲觀所有小道士都給弄懵了,看着許清木的眼神都十分怪異。

但許清木現在可沒有心情管這群人,他想了想,決定自己去玉泉山看看那群人還想幹什麽。

許清木慢吞吞地散步往玉泉山的方向去,守墓靈就乖乖地把自己當做一個挂件挂在許清木身上,路途上時不時能偶然撞見一絲絲天地靈氣,那小東西就抓過來,像小狗啃骨頭似的慢吞吞地啃。許清木覺得好玩,也就沒管它。

剛忘到玉泉山腳,許清木就聽到有人喊着“小道士”,幾聲之後,許清木才确定是叫的自己,停下腳步回頭,瞧見了個扛着鋤頭的中年男人。

許清木在記憶裏搜尋了一會兒,想起來了,這是淩雲山的村民。

淩雲觀的日常食材大多數都是在村民處購買的,這個男人負責的就是隔幾日給淩雲觀送菜,以前許清木叫他全叔。

全叔是個典型的勞動人民,身體結實,黝黑皮膚上的每一道溝壑都看起來很健康,對着許清木笑起來也非常溫和。他在包裏掏了掏,拿出一個橘子遞給許清木,說:“是又找不到路回去了嗎?全叔送你。”

許清木有點猶豫,但看着那笑,又還是收下了橘子,說:“不是,有點事情,出去一下。”

全叔盯着許清木的臉看了一會兒,笑說:“今天是清醒的啊,但是……你這是去哪兒啊,你師妹怎麽沒跟着你?你一個人多少還是有些不安全。”

許清木老師回答:“去看看玉泉山那幫人在搞什麽。”

全叔一愣,然後“撲哧”地笑了出來,說:“你一個小孩兒,能看出什麽來?反正不就是種樹做景區什麽的,我都去看過了。”

許清木問:“哦,做的好嗎?”

“挺好的,桃樹的花苞都長得很健康……”全叔越說越是聲音低,然後嘆了口氣,“今年真的很奇怪,我們這邊的桃樹,都長得很不好,花苞長出來莫名其妙地就掉……也檢查不出來是什麽毛病,這快到花季了……樹一棵接一棵地枯萎,我看今年的果子收成一定會很慘淡,那真的就太麻煩了……”

許清木說:“怎麽會?淩雲山種桃樹多少年了,經驗豐富,怎麽會收成慘淡?”

全叔苦笑一聲,說:“我聽說,玉泉山那邊請了專業人士,在做什麽科學種植,規模化管理。可能是我們的方法太老,跟不上時代了。”

許清木沒說話,全叔沉默了一陣,又說:“如果真的收成不好……可能大家都會考慮要不要把土地轉讓給玉泉山那邊的人……只是……我們都是些農民,沒了土地又能做什麽呢?而且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真的很舍不得……”

許清木皺皺眉,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不遠處的玉泉山景區售票處。

确實是修得很氣派,兩座威武的石麒麟正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死盯着淩雲山的方向。

原來是這樣。

許清木輕笑一聲,回到了全叔的身邊。

石麒麟能消災避煞,屬火氣旺盛的神獸。而桃樹怕火,對上石麒麟就會被火氣所傷,漸漸枯萎。對方應該是請了風水師,還對石麒麟做了什麽手腳,讓它們火氣更旺,死盯着淩雲山這邊,就是為了燒死淩雲山的桃樹。

但這些也只是低級手段,許清木并沒有放在心上,道:“你放心,桃樹至少要三到五年才能進入花果盛期,他們這才第二年,花果都不會比淩雲山更好。科學種植也需要總結前人經驗的,你們的技術沒有問題。”

全叔溫和地笑了笑,并沒有把一個經常發瘋的小傻子的話放在心上,說:“行了,我先走了,你要玩就自己玩一會兒,還是早點回去。”

說完全叔就轉身離開了,許清木拿着橘子看了一會兒玉泉山的售票處,也溜達回去了。

第二天,全叔來淩雲觀送菜的時候,許清木特意去找了他,給了他一張疊成三角形的符。

全叔拿着那符上下看了看,并沒有發現什麽不一樣,笑說:“這有什麽用嗎?”

許清木道:“克火氣,拿回去随便找一顆桃樹挂上,五百畝內的桃樹,都不會被火氣傷到,很快就能恢複。”

“你這孩子……”全叔笑了笑,又搖搖頭,還是收下了這份好意,說,“謝謝。”

許清木強調道:“一定要挂上。”

全叔不甚在意,點點頭将符紙放回兜裏,就和別的小道士清點今天的食材了。

傍晚回了家,全叔先去了自家桃林,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桃樹,計算了一下損失,難受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垂頭喪氣一陣,他突然想起了許清木給他的那張符紙。

雖然知道沒有什麽作用,但畢竟是那孩子的一番好意,他輕笑了一下,還是将符紙拿出來,挂在了樹枝上。

但他并沒有抱有任何希望。

夜幕降臨,淡淡的月光一點點籠罩了這片死氣沉沉的桃林,慢慢的,那張沒有被抱有期望的符紙發出了金色的光芒,然後一點點擴大,在它金色光芒照耀的範圍之內,所有的桃樹就仿佛是突然喝飽了水,即将枯萎的花苞和黯淡無光的樹枝漸漸有了生機,在初陽升起的時候,迎着陽光,舒展開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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