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夜裏, 陳喬的門被劇烈敲響。

讓她從夢裏驚醒。

陳喬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天色很沉，空氣十分沉悶。

陳喬走到門邊, 看到門外站的是尹舜。

“怎麽了？”她隔着門問尹舜。

對方顯然也是慌忙中從床上起來的，襯衣紐扣系錯了幾個。

“陳小姐, 我有個消息要跟您說。”

陳喬腦子裏一下閃過很多念頭，是投資虧本了嗎？葉遠拿着錢跑路了？

還是網上又爆出她什麽醜料？

“怎麽了？”她清清嗓子問他。

“您父親剛才過世了。”他說。

陳喬聞言，愣住。

手搭在門上，忘記收回來。

尹舜聽着房內的動靜, 從他說完話，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那家人聯系不到陳喬，就讓之前的律師聯系了他, 把消息轉告給了他, 讓他帶話給陳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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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去世，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大事。

尹舜雖然知道之前她與家裏的龃龉，卻仍被這個消息震驚。

“陳小姐？需不需要給您訂機票？”

門內沒有回應。

時間久到他以為她昏倒了，想再敲一次門的時候，陳喬的聲音隔着門板透過來。

“沒事, 回去睡覺吧。”

尹舜站在門口，對這句話有些難以置信, 卻好像也順理成章。

也許陳喬是有自己的安排。

正當他要走，門卻忽然被打開。

陳喬的臉有些蒼白，眼神似乎有點渙散。

“他怎麽死的？”陳喬問。

“聽說是喝酒喝多了，掉進魚塘裏了……”

“嗯。”

陳喬把門關上。

父親對她, 一開始是對小貓小狗的喜歡，供她吃飯讀書，讓她可以長大。

後來是對鈔票的喜歡, 陳喬哪個月打錢稍微晚一點，他就會讓老婆打電話催陳喬。

可是……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不是。

重男輕女的他也給過陳喬美好的回憶。

在她小時候，他也會帶陳喬一起去果園摘果子，贏錢的時候給她一點零花錢，出去見親戚了，會給她帶點好吃的回來。

他們也會在一起看電視，安靜地一起看着電視畫面。

為什麽之前陳喬這麽恨他，恨那個家，聽到他死了，心卻也是涼的。

這一夜陳喬坐在飄窗上發了一夜的呆。

她不準備回去。

父親死了……

那她也不恨他們了，她和那個家已經沒有關系了。

他們一直希望有人能傳承香火，也有了這個人，沒了他，大概過一段時間他們也會習慣。

陳喬靠在牆壁上。

冰涼的觸感從背後傳來。

她閉上眼睛。

很倦。

她走回床上，窩進了被子裏。

回不回去？

她糾結了很久，還是決定不回去。

回去了，她和那個家就又有了牽連，他們的索取是無休無止的。

就當沒生過她這個女兒吧，反正他們一心想要的兒子是陪在他們身邊的。

他們在自己身上花的錢，也早就還清。

不必再有什麽瓜葛。

陳喬太疲憊了，陷入了黑暗中。

班羽給陳喬發了些消息，她只回了一條在睡覺，班羽和尹舜也不好打擾她。

陳喬有自己的想法，他們誰都不必去幹擾她。

既然她說要休息，那就休息好了。

下午，陳喬發了消息，說想出去走走。

兩人又陪着她一起出去。

她看起來似乎沒有他們想的糟糕，面色如常，只是眼周有些紅。

誰都沒有提那件事。

陳喬上了車，尹舜問目的地，陳喬說：“去游樂園。”

她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了，有些壓抑。

今天的天氣不錯，沒有太陽，在游樂場玩也不怕曬。

陳喬到了以後，小艾很快注意到她。

一邊喊着“姐姐！”一邊沖過來。

小臉玩得紅嘟嘟的，看到陳喬似乎非常開心，抱了她的腰一下。

也跟班羽尹舜打過招呼。

“去玩吧。”陳喬摸摸她的頭。

小艾點點頭，又跑到碰碰車那裏去了，今天她一次玩了個夠本。

三人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

“我準備明天回去了。”陳喬說。

“好。”這個反應挺正常的，兩人面面厮觑。

“嗯。”陳喬眼睛看着游樂場歡聲笑語，叽叽喳喳的小孩們。

這次就暫時到這裏，她會仔細想好下一步怎麽做才最好。

是找社會組織合作，還是自己辦一個基金會。

只是目前精力有限，她決定先回去完成自己的學業，等到畢業了，再回來仔細規劃。

在她進安檢之前，尹舜問她：“陳小姐，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嗎？”

陳喬搖搖頭，堅定地走進了安檢口。

她到家的時候，希爾沒在。

但是肉丸嗅到了她的氣息，興奮地在家裏又轉圈又嗷嗷叫。

陳喬一打開門，巨大的德牧就撲在她身前，差點把她撲了一個踉跄。

她終于戴上笑意。

“肉丸，想我了嗎？”她揉着肉丸光滑油亮的毛發，搓搓她的大臉。

肉丸圍着她，一直試圖往陳喬身上跳。

陳喬把門關上。

給肉丸喂了點零食，她拖着行李回房間洗了個澡，躺在床上。

這裏才有她家的感覺。

原諒她這樣倉促地逃走，她不願意給自己猶豫的機會。

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她罕見地讓肉丸跳上床，抱着毛茸茸熱烘烘的大狗，陳喬的心裏也要舒服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的燈被打開。

陳喬睜開眼。

希爾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怎麽不叫我去接你？”他問。

肉丸已經下去玩了，屋裏就陳喬一個人。

她揉揉額頭。

“不歡迎我嗎？”

希爾走過來，隔着被子把她抱在懷裏。

“想你了。”

陳喬把手環住他的身體。

“我也是。”

這欲念來得莫名其妙，像是一把火扔在了幹枯的草堆上。

陳喬才領略了古人的智慧，幹柴烈火是多準确的形容。

她無比需要一個渠道去發洩自己內心複雜的情緒。

她瘋到希爾都有點驚訝，實在是有些不對勁。

她簡直像是在自虐一樣。

希爾發覺到她的不對勁，停下來，抱住她。

“怎麽了？”他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問她。

陳喬咬着牙，不願意說出口。

“告訴我，喬。”

他像是一個天使，在蠱惑着傷痛的人，把傷口露給他看。

“我爸爸……”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我爸爸去世了。”這一句話像是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她原本一滴淚也沒有流，可是在對着希爾，在他輕聲的慰問下，她的眼淚就像是決堤了一樣。

“喬……”聽見這個消息的希爾愣住了，溫柔而堅定地抱住她。

“我很抱歉。”

陳喬哭得像個小孩，一點姿态都顧不上，哭到抽噎。

希爾就一直抱着她，讓她哭，給她擦淚擦鼻涕。

原來她回家是為了這個。

她沒有提過家裏的事，希爾大概知道她和家裏關系不好。

原來這次回去是因為父親去世了。

陳喬在他心中一直是一個很獨立，很有想法的女性，卻沒想到在他面前露出這樣脆弱的姿态。

希爾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只是一直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讓她在自己的懷裏肆意發洩。

陳喬哭夠了，哭累了，希爾才從床上下去，去洗漱間給她擰了一張熱毛巾擦臉。

“喬，所有人都會離我們而去。”他說。

“我們最終也要離開自己的家人，對嗎？”

他一邊給陳喬擦臉，一邊安慰她。

“生老病死是人必經的一個過程，我們都要學會接受。”

陳喬閉上眼。

他給她擦幹淨之後，與她相擁着躺在被子裏。

剛才哭得太狠了，她還時不時抽噎幾下。

希爾聽她聲音慢慢小下來，低頭看她。

睫毛上挂着細碎的淚珠，她已經睡着了。

希爾又等了一會兒，等她睡熟了，呼吸深沉，才蹑手蹑腳地起床。

洗漱完了就回來，抱着她好好休息。

喬很久沒有合眼了吧？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點多。

希爾今天沒有去學校，他跟教授請了假，今天要在家裏陪着女朋友。

陳喬醒來的時候，希爾已經把早餐做好了，她穿着一件T恤就下樓來。

“早上好，喬。”希爾跟她打招呼。

肉丸也快樂地跑到陳喬身邊，舔了舔她的手。

陳喬把手收回來，跟希爾點頭。

“早。”

她坐在餐桌前，一語不發地吃着早餐。

其實她心情已經好多了，想開了，人人都是過客，離開的時間不過早晚而已。

“希爾。”

“嗯？”希爾不明所以地看向陳喬。

她露出一個笑容。

“幫我一個忙。”

“什麽？”

“我想和你生一個孩子。”

希爾愣住。

“不是現在，”陳喬搖搖頭。

“答應我。”

希爾看着她，終于點了點頭。

陳喬露出了笑容。

這個假期，陳喬和以前一樣，每天最重要的三件事就是健身學習遛狗。

很快，她就恢複得跟以前一樣光彩照人。

有時間就會去跟愛麗絲玩，但是逐漸不跟愛麗絲說中文了，都是說英文，不讓愛麗絲産生依賴性和惰性。

她身上已經看不出失去父親的傷痛。

因為她的心思都投入到了學習和慈善中。

尹舜找了一家專門為女童做慈善的NGO，陳喬與他們負責人洽談，經尹舜實地深入考核之後，确定了合作關系。

針對農村女童的新項目即将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