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前車之鑒,這一次江乘不敢把他逼得太緊,喬舟想去哪想幹什麽他都沒管,只是借着“你兒子每天都不聽話,哭着吵着要見你,我沒辦法,你要是不住家裏我就只能揍他了”的理由,好歹把人扣在了身邊。
江帆兒從前是跟着他爸睡的,偶爾江乘有事不回,也有姆媽照顧,小小年紀一個人睡只要睡着前燈是亮着的就不會害怕,十分的省心。
可最近喬舟回來了,他就每天都光明正大的抱着小枕頭跑去側卧床上,喬舟對他有愧疚,幾乎是有求必應,這天讀完了故事書,正唱着搖籃曲哄他入眠,小孩兒忽然說要告訴他一個秘密。
“爸爸也會唱搖籃曲的,”江帆兒抱住他脖子咬耳朵:“可是唱得好難聽哦。”
喬舟噗嗤笑出聲,也壓着聲音:“嗯,我知道,是很難聽的。”早在江帆兒還在他肚子裏的時候,江乘就用那蹩腳的跑調的哼唱逼得喬舟捂住耳朵背過身去,想到這裏,心中便有些酸軟,江乘曾經對他很執着,是毫不掩飾甚至于咄咄逼人的喜愛,這些他是知道的。
江乘忙了幾日,沒空管孩子,待閑了就要給他上規矩,叫他今晚自己一個人睡小房間,江帆兒正張大嘴一口吃進他媽媽喂到嘴邊的飯,坐在他媽腿上瞬間傻眼。
“多大人了,還要喂?”江乘微一皺眉:“下來,坐凳子上去自己吃。”
江帆兒仗着身後有媽,還不情願的哼唧了一下。
江乘頗有威嚴,沉着聲:“嗯?”
江帆兒立馬慫了,老老實實爬回他的兒童椅,用小勺兒扒飯,黑葡萄似的眼珠委屈巴巴,滴溜溜往喬舟身上瞟。
喬舟到底是心軟:“他還小呢,一個人睡會怕的。”
江帆兒扒着飯碗看向他爸,他爸淡淡瞥他一眼,一句話打消了他的念頭:“不慣着他他就不怕了。”
喬舟覺得江乘未免太無情了些,卻礙于終究不算這個家裏名正言順的主,有心無力,也只能和他兒子一起悶悶不樂以示抗議。
江帆兒不死心,早早的跑去喬舟房裏美其名曰:找媽媽“玩”,實際上想賴着不走,他那點小心思大人都明白,十點多的時候江乘進來,他已經嚼着手指呼呼大睡了,江乘要抱孩子回小房間,喬舟不忍心,抓住他手輕聲說:“別弄醒他了,就讓他睡這吧。”
江乘盯着他,一挑眉點點頭,不抱孩子了,掀開喬舟的被子把他給橫抱起來。
“你…你幹嘛?”喬舟不敢弄出大動靜,壓着聲音跟他打商量,不頂用,只好小幅度的踢腳扭動,更不頂用,江乘抱得很穩,大步走出了房間。
“我說了他得一個人睡,你不讓他走,好啊,那你就得走,”江乘擺出一派家長的威嚴:“你別太縱他,不然以後無法無天起來。”
喬舟卻不以為然:“我看他挺乖的…你,你放我下來吧,我去小房間睡就好了,江乘…?”
“是啊,挺乖的,”江乘選擇性裝聾,絲毫沒有放他下來的意思,抱他一路進主卧順勢壓床上,暧昧的貼着他的臉頰,嘴唇若有似無碰觸着耳垂:“比你乖多了。”
喬舟一縮脖子推開他,已然面紅耳赤。
“小房間床太小,你睡不了,就在這睡吧。”江乘脫衣上床,見他還坐着,屁股越挪越遠,好似床上有洪水猛獸要吃他,便有些好笑:“你這麽坐着,是不想睡?還是想等着我幹點什麽再睡?”
喬舟麻利的鑽進被子,背對着他離得八丈遠,都已經挨到床邊了,江乘要是有心踹他一腳,他一準能滾到床下去。
江乘才不管他心裏有多少亂七八糟的念頭,關了燈就摟住他腰拉到床中間,喬舟扒他手,他更加肆無忌憚,把人摟到胸口貼得緊緊的,還挺胯撞他屁股,出言恐吓:“你再動我就硬了。”
喬舟僵了屁股,好半晌無可奈何的閉起眼睛。
他身上寒氣重,是當年生下孩子不好好養着落下了病根,加之多年來心有愧疚,像自我贖罪一般的放任身體變差,雖然他也知道這樣根本彌補不了什麽,不過心裏好受一些罷了。母親已死,可孩子和江乘還在,他思念已極,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要回去打攪,卻還是忍不住回來了。
夜半驚醒是常事,江乘身上很暖,他偷偷把冰涼的腳貼過去,尋到一絲溫度便安心滿足。
一夜的雪下得天地間白茫茫,小院子裏的花雖無人悉心照管,卻紮根已深,輕易不敗。
月尾,江乘出差一趟,姆媽最近身體不好,歸鄉去了,便沒人給他打點行囊,他自恃身強體壯,帶的衣服少了也沒在意,回來就發燒。
正巧這天喬舟要加班,因不确定江乘什麽時候到家,怕把江帆兒一個人放家裏會害怕,就帶着孩子去了公司。
江乘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家裏靜悄悄的,兒子不在,喬舟也不在,打喬舟電話提示已關機,直覺眼前一暈,六年前就是這樣,毫無征兆的離開。
若喬舟這次帶着兒子走了,他大概會發瘋,一刻也不敢歇息,放下行李就開車去了喬舟公司,正碰上喬舟牽着江帆兒走到門口,蹲下身給孩子裹圍巾。
“是爸爸!爸爸來接我們了。”江帆兒好幾天沒看見他爸,老遠的看見江乘下車走過來,就笑眯眯伸出兩手等抱。
喬舟也笑,站起身:“回來啦?”
江乘沉着臉,一手抱起江帆兒,一手攥着他的胳膊往前走,上車就問他為什麽手機關機?
“忘帶充電線,快下班了我就沒問人借。”喬舟還沒意識到他生氣,只覺得他臉色不大好,探手想試試他額頭:“你是不是太累了,還是生病了?”
江乘打開他手,氣氛變得有些尴尬,只有江帆兒什麽也察覺不出來,興沖沖的說:“爸爸,媽媽說要給我在小花園做個秋千,你有沒有玩過秋千啊?”
江乘擰着眉,想也不想:“沒有。”
“啊…?”江帆兒嘀咕:“爸爸好可憐。”
一路上江乘和喬舟都不說話,江帆兒玩了一整天,早就累了,還沒到家就歪着頭呼呼大睡,大人們鬧別扭都喜歡躲着孩子,第二天江帆兒照樣去上學,只不過換成他媽送他去的。
“爸爸呢?”江帆兒問。
喬舟摸摸他的腦袋:“爸爸生病了,晚上還是我來接你,等着我,不要亂跑。”
江帆兒乖乖點頭,親了親喬舟的臉,跑出兩步又回來再親一次,說了句悄悄話:“爸爸好可憐,你幫我親親他。”
“…好。”
家裏有個高燒病人,喬舟請了假照顧他,這個病人燒得糊裏糊塗,喬舟給他換了幾回濕毛巾,他都沒醒。
今年冬天格外冷,窗外又開始飄起雪花,喬舟拉上窗簾坐到床邊,忽想起江乘潔癖,便絞了一塊溫熱的毛巾仔細給他擦臉。
大概是江乘長得高高大大,性格又向來強勢,所以喬舟看着他此刻虛弱的樣子,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毛巾擦過濃眉,擦過鼻梁,擦到發白幹澀的嘴唇,想到今早江帆兒托他親江乘,有些臉熱。
他輕聲喚:“江乘…江乘…起來吃藥。”
江乘沒醒。
他心想睡得這麽沉,親一下應該不會醒,就大着膽子靠近了,可他沒注意到江乘眼皮下輕微的滾動。
嘴唇貼上的瞬間,江乘睜開眼縫兒,喬舟不防,急忙退開,磕磕巴巴解釋:“是江帆要親你,他讓我幫他親,嗯…我的意思是他早上忘記了…所以我…”
江乘沒說話,就眯眼瞅着他,瞅到他面紅耳赤才撇開視線,口幹舌燥,家裏還開了空調,他坐起來喝水,靠在床頭看喬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似幹了壞事被抓包。
“我去…我去給你再倒杯水吧。”
“不用。”
“啊,粥該好了,我去看看…”
“回來,”江乘見不得他生分的模樣,有些煩躁:“你緊張什麽?親就親了,我們什麽事沒做過?”
喬舟臊得慌,臉皮薄:“你不要誤會,我真的是替江帆兒…”
“夠了,”江乘身體不舒服,昨晚的事氣還沒消,脾氣上來了,忽然就想跟他攤牌:“親了我就別說什麽誤會,我誤會什麽了?你該不會又要跟我說什麽不會打攪我和孩子,再走一次?”
喬舟愣住,本能的想逃避争吵,他低着頭說:“你先休息,我去樓下。”
江乘更加氣急敗壞,掀開被子去拉他:“躲有用嗎?你給我站住!你敢走,你敢再走一次!你想讓我跟江帆再說一次媽媽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還是你這次有了新的打算,想帶孩子一起走?”
“不,我沒有。”喬舟被他逼到牆邊:“我只是怕你們已經過得很好,我以為你已經結婚了,我以為你不會告訴江帆他有一個這樣的媽…我怎麽會帶他走呢?你把他照顧得很好,你可以給他的東西我都給不了,我回來什麽也沒想得到,我只是…我只是很想你們。”
“好,我只問你一次,你還走不走?如果你再走一次,”江乘頓了頓,摁住他的肩膀:“你敢再走一次,将來即使面對面,我和兒子說都不會再認你。”
喬舟被這話唬得一陣心慌,他已經生受了六年愧歉與折磨,足夠他後悔一輩子,怎麽可能再走,他原本也打算,即使江乘不再接受他,他也要留在這座城陪伴孩子。
他正要跟江乘說不走了,話未出口江乘卻忽然将他摟進懷裏,哪裏還有方才嚣張跋扈的氣焰,竟是用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來求他:“小喬,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不要走…別離開我們。”
喬舟濕了眼眶,原來江乘也害怕分別,他也會生病,也會脆弱,并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堅不可摧,回抱住他,輕聲安撫:“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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