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海毒行屍（01）

桃瑞絲被帕德魯結實地壓在身下, 鼻腔裏吸進猶如野獸般的腥氣, 帕德魯粗粝的手掌用力捂着她的嘴, 用極低的話音警告她還有禹天楓：“別說話。”

冷風呼呼地吹着, 禹天楓趴在木板上，撐起頭向那幾處略顯破舊的木屋望去, 殘破的木板乒乓響，看起來并沒有什麽異常。

帕德魯摸索着跳下車板, 用麻繩捆緊駝鹿的嘴, 小心翼翼地牽着走, “我們必須遠離一切有人痕跡的地方。”

禹天楓遲疑半秒，摸下車, 幫着帕德魯一起牽駝鹿, 桃瑞絲則困惑地回望着木屋，到底有什麽好怕的？

走了許久，再也看不見任何木屋、帳篷的蹤影, 帕德魯跳上車板，給禹天楓搭了把手, 扶她坐上後面的車板。禹天楓問她：“為什麽要遠離有人痕跡的地方？”帕德魯解下綁在駝鹿嘴上的麻繩, 鞭打駝鹿, “這很難說明，我想很快你們就會明白。”

進入山坳子之前沒有再碰到任何人的蹤跡，不知道是雪原荒涼當真沒有半點人氣，還是帕德魯故意避開了零星分布的聚落。入夜十分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好在天色沒有黑完之前她們就趕到了山坳豁口的山洞。

山洞很大, 入洞就有一個三棱錐形的大洞廳，頑強地生長着一些歪脖子針葉樹。帕德魯把駝鹿拴在其中最粗壯的樹上，駝鹿低脖子就着雪沫子找着裏面藏起的苔藓幹草吃。

禹天楓握着匕首探路，桃瑞絲舉着火把跟在她後面。禹天楓問：“進雪原必經的路嗎？”帕德魯兩三闊步走到前面：“算是。”禹天楓放慢腳步：“那裏面也許有人，或許一會還會有人來。”帕德魯說：“像你們這樣的人真沒有了，誰還會想進雪原，在這破洞裏憋一晚？”

生好火，架起石鍋煮化雪水，桃瑞絲削了肉幹和蘑菇熬湯，禹天楓攤着獸皮卷，憑借記憶嘗試着畫一路走來的線路圖，帕德魯坐在旁邊安靜看着她。禹天楓偶爾擡眼，看到帕德魯，她只是保持着安靜，禹天楓從她眼裏真看不出什麽情緒。

沉悶的山洞裏着實無聊，禹天楓不得不找點話題：“進了山坳以後，還有多久到嘯月部落？”

“幾十次日出日落。”

“幾個十？”

帕德魯斜過頭，用貧瘠的算數能力算了算：“四、五個。”

禹天楓點頭：“差不多要兩個月。”

桃瑞絲問：“我們的食物夠吃嗎？”

禹天楓說：“節約點沒問題，實在不行可以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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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喝過肉湯，帕德魯起身走向洞口：“我來守夜。”禹天楓勸下她：“我來吧，你白天趕路勞累，我晚上守白天還能躺在車板睡覺。”帕德魯說：“我沒有輕視的意思，但你要知道，你是智人，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在車上颠簸也是睡不着的，你的身體吃的消嗎？”

桃瑞絲把石鍋包好，給包裹系好結，說：“我來守夜。”帕德魯猶豫片刻，坐回原地：“拜托你了，不過記住，遇見危險千萬不要大聲呼叫，你只要輕輕叫我名字我就能聽見。”桃瑞絲将信将疑：“輕輕？”洞口和生火的地方隔着千八百米，輕輕就能把睡夢中的人喚醒？帕德魯指指自己的耳朵：“我是狼。”

禹天楓記得小時候爸爸告訴她，在野外，落單的獨狼格外兇狠，它的感官會比同類更加敏銳。

桃瑞絲聳肩：“好吧。”

洞裏只剩下禹天楓和帕德魯，桃瑞絲在的時候好歹還能和她聊兩句，可是跟帕德魯，禹天楓真的不知道怎麽撬開她的嘴。

陌生人聊天怎麽聊？從最簡單的話題開始吧。

“你是在嘯月部落出生長大的吧？”

“嗯。”

“怖狼的獸形有多大呢？是和普通的狼一樣嗎？”

“狼有很多種。”

“啊......那大概和淨齒獸差不多大？”

“比淨齒獸大。”

“咯咯，是嗎。”

“嘯月部落是怎麽樣的呢？建在風雪裏嗎？”

“在斷崖的裂縫深處，那裏沒有雪。”

“嗯......嘯月部落有刻着奇怪符咒的石板嗎？”

“有聖墟石板。”

“你怎麽知道我在說那個？”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是你說的那樣嗎？”

“那、嘯月的聖墟石板上是什麽？”

“一幅畫。”

“什麽畫？”

“你去了看吧。”

“你是什麽時候離開部落的呢？”

“二十六。”

禹天楓想問她為什麽離開部落成為流浪獸人，可是看帕德魯這種氣質，像是經歷了很多不太好的遭遇，這麽直接問她，或許她什麽都不會說，還會把氣氛變得尴尬。

帕德魯躺下身：“早點休息睡吧。”

對話畫上了終止符。

桃瑞絲裹着厚厚的毛皮毯蜷在洞廳，靠着兩頭駝鹿取暖，外面的大雪不停落着，風比傍晚小了些，她止不住點腦袋打盹兒，不一會就半夢半醒地倒地上了。

迷蒙中，桃瑞絲聽到拖拽的窸窣聲，她掙紮着睜開眼，看到洞外山坳子裏的雪地上爬滿了黑漆漆的東西，每一個都有人那麽大，登時吓破了膽。她不敢出去查看那黑點子都是什麽玩意，也不敢離開洞口，害怕外面突然有什麽異變。情急之下，桃瑞絲想起帕德魯說的話，輕輕叫了她的名字。

山洞深處的帕德魯果真立馬睜開了眼，坐起來推醒禹天楓，禹天楓跟着她走到洞口，望着滿山坳子紮眼的黑點目瞪口呆。

“那是什麽？”

桃瑞絲後退：“你們看到沒有，它們在往這裏爬。”

帕德魯當即轉身，快速地解綁在樹上的駝鹿麻繩，禹天楓皺緊眉，蹲下問帕德魯：“你在幹嘛？”帕德魯麻利地解開繩索，抽出腰間石刀猛地在兩頭駝鹿屁股上紮了兩刀，駝鹿受驚嘶鳴，不要命地跑出山洞。

禹天楓扼住帕德魯：“你幹嘛？”

帕德魯強硬道：“你跟蜥蜴仔趕快收拾東西，挑重要的裝，重的大的在洞裏藏好，收拾好趕緊出來。”

“什麽？”

桃瑞絲攥着禹天楓跑進山洞：“聽帕德魯的，它們越來越近，我看到了，那是群活死人——”

駝鹿受了傷，流着血在雪地裏奔跑，拖出兩條血印，滿山坳子的黑點迅速轉移方向，螞蟥似的瘋狂向駝鹿聚集，禹天楓看的心驚膽戰，忽然覺得身後湧出一陣暖氣，轉身撞上毛茸茸的龐然大物，仰頭一看，是匹烏黑發亮的巨狼。

巨狼瞎了一只眼，渾身都是扭曲的疤痕，呼吸之間空中飄出白氣，趴下前爪沉聲道：“快！搬着包裹上來。”

“上。”桃瑞絲在下面托着禹天楓，把她頂上去，帕德魯叼起桃瑞絲把她甩上後背，“抓緊我。”眨眼間的功夫已經竄出山洞十來米，朝與駝鹿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大狼載着兩個活人在雪地裏奔跑再小心動靜也不小，那些狂追駝鹿的黑點很快注意到她們，跑了許多過來，跟在後面窮追不舍。四周和前面的路上也有不少黑點，它們聞聲靠近，與後面的黑點形成包抄勢态。黑點越來越多，越靠越近，嗚呼呼的嘶吼聲越來越響，禹天楓終于在月光和雪地的反光下看清了黑點的真面目，也明白了桃瑞絲說的“活死人”。

那些黑點是一具具被凍得發黑的死屍，個個都是皮包骨，殘缺不全，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缺耳朵少眼睛，明明早就死透了，卻猶如傀儡般被無形的線操縱着，瘋狂地撲食一切活物。

禹天楓下意識問道：“是不是被它們弄傷也會變成那樣？”

“你怎麽知道？”

禹天楓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在電視劇裏看過。”歐美最喜歡拍那種題材的影視作品，末日生存，喪屍橫行，若是在中國，那些玄幻古代作品裏喜歡稱為傀儡、蠱人，雖有些微不同，但大致都是一類鬼玩意。

倉皇之中，帕德魯根本沒空質疑禹天楓的奇怪言辭，只是轉眼的功夫，烏壓壓的凍死屍已經撲将上來，帕德魯蹬腿跳上左側的陡坡，躍過屍群，飛快地向前奔跑。

“往後面扔火。”

禹天楓和桃瑞絲連忙撞擊打火石，把備用的一點柴火全部點燃，分批抛向窮追不舍的屍群。

“你們抓緊我，我要提速了，前面有一個大裂縫，我會跳過去，把它們甩開。”

“好。”

“注意，不要尖叫，容易引起雪崩。”

“知道了。”

好歹禹天楓和桃瑞絲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不至于淩空躍個斷崖就吓破膽。到了大裂縫，禹天楓估計這道縫約莫有二十來米的寬度，一開始還有點擔心，還沒等她回過神，帕德魯就已經跳了過去。飛躍斷崖的時候禹天楓往下望了一眼，裂縫裏已被冰雪填充，其中堆滿了殘破的凍屍，有的已經碎成肉渣骨沫，有的拖着半截殘軀，還在不知疲倦地向上抓着崖壁上的冰層。

帕德魯穩穩地着陸，緩慢地在雪地上行走。

“你們清點一下物資，随時保持警惕。”

“這就是你說必須遠離有人痕跡的原因嗎？”如果有人，就有可能有大量的死屍。

“嗯。”

“那些都是什麽？喪屍嗎？”

帕德魯呼出綿長的白氣，冰冷的狼眼裏映出連綿的冰山：“不知道。從我六歲起，嘯月的巫師把它叫做‘冰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