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使臣

宏岳使臣到來之事,衆人起先并未聽聞。如今消息乍一出現,大恒人雖驚愕,卻也要表表态度,迎接一下遠方來的客人。

皇親國戚與群臣紛紛離席,上前而去。只是兩國征戰已久,關系着實算不上好,且參加接風宴的衆人或是身份高貴,或是位高權重,大家即使作出了相迎的姿态,神色間卻無甚欣喜之色。

宏岳國與大恒接壤在大恒以北,那裏的男子由于常年的游牧生活,往往身材健壯魁梧。比如阿關他們,便是如此。

聽說他們有人來了,傅傾饒第一個反應便是要看到一群虎背熊腰的漢子。誰知十幾個人魚貫而入後,她先是一怔,繼而只能面無表情了。

她木木地去看段溪橋,見對方也是吃了一堆蒼蠅般的表情,瞬間心裏舒坦了。

“參加大恒的帝王。願您如那展翅翺翔的雄鷹一般,威武雄壯,俯瞰四方。”

一個爽朗的聲音夾在在其中,占了絕大多數的卻并非男子那般的粗犷,而是清脆宛若鈴音。

大恒衆人本就對宏岳國沒甚好印象,如今看到來者是個文弱的少年帶着十幾個少女,更加不以為意,也不顧使臣還在場,當即交頭接耳起來。

傅傾饒對宏岳國也沒甚好感,低聲說道:“說什麽‘願大恒帝王俯瞰四方’,有幾分真心有幾分假意,還當我們聽不出麽!”

段溪橋瞥了眼那些嬌滴滴的少女,側過頭對傅傾饒說道:“人家願意扮大方,你就配合着裝一裝嘛。不過她們可真不怕冷,看那衣裳薄得……啧啧。”

“大人看得可真仔細。要不您往前站站?還能看得更清楚一點。”

段溪橋反倒後挪了半步,“不可不可,宏岳國的人,多看一眼,都要得眼疾的。”

傅傾饒正要贊他,卻發現他眼睛依然在盯着那些女子看,便嗤笑着睇了他一眼。

段溪橋若有所思。

大恒的帝王楚涵宣并未讓下跪的宏岳人起身。

他姿态閑适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悠遠地看着天邊的雲。直到另一邊交頭接耳的聲音慢慢落了下去,方才将視線轉向了座前跪着的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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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雖然俯身跪着,可倔強不甘的神色依稀可辨。思及先前他進來的時候,行為舉止間顯是受過極好的禮教,楚涵宣心中有了些底,懶懶問道:“來者……何人?”

“宏岳國詹沐清見過大恒皇帝。”

楚涵宣挑了挑眉,眼神卻陰沉如墨。

如果眼前這人是宏岳的十五皇子的話,那麽天牢旁關着的那個……又是誰呢?

誰真誰假?

他拍了拍椅上扶手,說道:“都起來吧。你們這次……”望着那些少女,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可真夠下本錢的。”

詹沐清站起來躬身而立,爽朗說道:“聽聞大恒不歡迎我們的勇士,我們便奉上了我們的女子。但求大恒的帝王能夠網開一面,放過我們的勇士。”

他這話說得看似是放低了身段來求人,實際上在暗暗譏諷大恒只愛美女不喜勇士。

恒國能參加接風宴的無一不是在彎彎繞繞裏摸爬滾打了許多年的。他這不甚高明的嘲諷,又怎能逃得過衆人之耳?

當即就有不知道詹沐清身份的高聲呵斥道:“宏岳國的宵小竟也敢在我大恒口出狂言!”

詹沐清直起身來,神色間的倨傲一閃而過。他環視了下四周,說道:“我們敬你們,是因為大恒武力強悍。戰場上贏不過,宏岳人認輸,并不是怕了你們。如今你們欺人太甚,扣住我們的三皇孫和勇士們不放,若不給個合理的解釋,就算是拼上全部的性命,宏岳也必然追究到底!”

他語氣憤然全然不似作假,皇親和朝臣聽聞後,頗為訝異。

雖然聽說斷肢案和宏岳好像有點關系,但是具體怎麽樣,楚涵宣沒有對外宣告,衆人并不知曉。如今聽聞事情和宏岳的三皇孫扯上了關系,都有些驚愕,一時間面面相觑,竟是無語了。

這時人群裏走出一人。

他面沉如水,氣勢超然。所到之處,衆人紛紛避讓。

緩步而行,直至詹沐清跟前,他方立住不動。

詹沐清忍不住擡眼去看。

四目相對,他瞬時被對方肅殺的眼神唬了一跳,差點就要往後退。好在他向往大恒的禮儀風度已久,多年的禮儀規矩學下來後深入骨髓,雖心中懼怕,卻還是保持了先前的姿勢站在了遠處。

“你就是詹沐清?”楚雲西看了他一眼,語氣極淡地說道:“不如詹玉郎絕,也不如詹沐淩狠。甚是平庸。”

詹沐清是宏岳國出了名的才子,聽聞他這樣說,想要冷哼駁斥,又想起其他人對這人的恭敬姿态,轉而警惕地問道:“你又是誰?”

楚雲西并不睬他,而是說道:“你先看看這是何物。”

他在懷裏掏出一個信封,兩指夾住随手一揮,甩到了詹沐清的腳下。

有宮人想要上前給詹沐清撿起來,被楚雲西輕輕一瞥給吓了回去。

宏岳國的女子想上前相助,楚涵宣朝左右兩邊稍稍示意,禁衛軍上前,将她們給攔在了原處。

這是明擺要讓詹沐清親自彎腰去撿了。

詹沐清壓下滿心的怒火,努力保持平靜地說道:“你到底何人!”

楚雲西嘴角勾起了個冷硬的弧度,低哼道:“詹沐淩在我面前也不敢這樣說話。你,倒是有膽色的很!”

聽他這樣說起四哥,詹沐清臉色終于變了。他蒼白着臉打量楚雲西,遲疑着說道:“你……難道你是定北大将軍?”

楚雲西淡淡看他一眼,轉身負手而立,不置可否。

詹沐清額角的冷汗就流了下來。

他再不遲疑,躬身撿起信封,抽出裏面那幾張小小的薄紙片,抖開來瞧。

細看過上面的文字,他這回全身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暗暗咒罵一聲父皇派給自己的破差事,詹沐清左猶豫右躊躇,想了半天,強笑着問楚雲西道:“大将軍,這東西也不見得就是和我們有關……”

楚雲西側過身微微颔首。

詹沐清剛松了半口氣,就聽他沉聲說道:“書寫之紙乃是宏岳皇家專用,行語使的是詹家暗語,筆跡是詹玉郎親手所書,右下角的私印也是你們三皇孫親手所蓋。如此看來,這東西的确和你們無關了。”

詹沐清嘴唇微顫,半晌說不出話來。

傅傾饒覺得有異,探過去輕聲問段溪橋:“詹玉郎招了?”不然楚雲西怎麽會知道那是他親手寫、親手蓋的?

“你說單獨關的那個?”段溪橋緩緩搖頭,“沒有。殿下這是唬他呢。”

傅傾饒覺得他聲音不對,側眼一看,果然!贊賞和佩服正從這家夥的眼裏滋滋啦啦往外直冒。她頓時無語,默默的扭過頭去。

雖然他們二人知曉了楚雲西使了個詐,但詹沐清不知道。

他深知自己那三侄雖有些小計謀小膽量,卻是個挨不住疼受不得委屈的,不然也不會卷着那麽多的銀子跑出家門了。若是對他用些對路的刑罰,他連自家老爹有幾個妾侍的底兒都有可能給招出來。

眼前紙上的筆跡、私印确實是詹玉郎所有。而詹玉郎臨離家前,可是留下封信,說是不殺定北大将軍絕不回家的……

如今楚雲西好端端地站在眼前,詹沐清心中忐忑,卻還是嘴硬說道:“那又如何?不過是幾句玩笑話罷了,又能作什麽數!”作勢就要将紙撕掉。

楚雲西擒住他的手腕一順一捋,就将幾張薄紙給拿了回來。

“玩笑話?好一個玩笑話!寥寥數語,竟是一再催促要将信中暗指的大恒重要官員置于死地!若這都算是玩笑話,那麽宏岳國的玩笑,可着實是大得超出了楚某的想象!”

楚雲西少有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此刻他聲音沉穩字字铿锵,充溢在四周,仿佛能把人肺腑震碎。

離他最近的詹沐清,臉色更是慘白無比。

瞧見他現在的模樣,段溪橋不贊同地啧啧兩聲,“不知道宏岳怎麽派了這麽個人來當使臣。性子着實太……和軟了些。還不如詹沐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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