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相聚

“段少爺!段少爺!段少爺段少爺!”

曲蒙高高的喊話聲一連串不間斷地傳了過來,屋內的旖旎氣氛頓時被破壞得一幹二淨。

傅傾饒驟然清醒雙目瞬間清明,雙手撐在段溪橋的胸前不再允許他靠近半分。

段溪橋回想着剛剛兩人雙唇間不過一寸的距離,真是氣得頭發絲兒都要冒火了,忍不住高聲吼道:“鬼叫什麽?!何事急成這樣!”

曲蒙不知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某人怎地一轉眼就變了個臉色,滞了下方才說道:“曾媽媽來了。你昨日一夜未歸,她很擔心。”

段溪橋眼睜睜看着傅傾饒湊着他心不在焉的這個空檔、使了個巧勁兒旋身脫離了他的掌控,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答了句“知道了”。又一把拉住正要開門的傅傾饒,說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要說的?”

傅傾饒深吸兩口氣,默了默,掃一眼他沒有掩好的外衫,颔首說道:“鎖骨很漂亮。”

段溪橋扶額笑了,“敢情你剛才看了半天,就瞧出這點來了。”

他将外袍系好,親自給她打開了門,作了個“請”的動作,“走罷。也別讓他們等急了。”

曲蒙被段溪橋剛剛的一吼給鎮住了,驚疑不定地在走出屋的兩人間來回看了半晌,終究是不夠細心沒能察覺什麽,只得滿心疑惑地跟在二人身後出了院子。

三人進屋時,曾媽媽和楚雲西一眼就看出了段溪橋衣襟上的褶皺與傅傾饒有些淩亂的發絲。前者喜憂參半,後者則完完全全黑了臉。

段溪橋對一切視而不見,徑直朝曾媽媽行去,問道:“怎麽來這兒了?”說話間,回頭朝走向楚雲西的傅傾饒看了一眼。見她神色飄忽似是在想心事,他忍不住暗暗嘆息。

她到底還是介意十四年前的事情。

而後轉念一想,他又笑了。

——楚涵宣不也是楚雲西的兄長麽?!

他笑着看向楚雲西。

楚雲西與他對視一眼,眉心頓時緊擰,有心想問傅傾饒剛剛發生了什麽,卻聽到一旁的曾媽媽說道;“我看你這麽久都沒回去,特意來尋你。大過年的,總不好還打擾王爺住在這邊,不如盡快回府的好。”

段溪橋還未答話,楚雲西已然說道:“不妥。”

曾媽媽疑惑地看過來,楚雲西沉吟了下,說道:“段大人身為大理寺少卿,若是能在府裏做客的話,當是更為安全。”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乍聽之下好似是說有段溪橋在,平王府更為安全。但段溪橋和傅傾饒聽了,則明白他是說段溪橋留在王府的話,段溪橋更為安全。

想到陶行江和楚涵宣見面後還不知會搞出什麽名堂來,而且段溪橋身體還未痊愈,留在王府內不用操心那許多事情,傅傾饒深以為然,颔首贊同。

她一表态,段溪橋便不想拒絕了。轉而安撫了曾媽媽幾句,說暫時留下。

曾媽媽還在猶豫,傅傾饒忽地開口說道:“曾媽媽不如一起留在這裏過年吧?再叫上老管家,人多也熱鬧些。”語畢,她問詢地望向楚雲西。

雖說她是先斬後奏,可楚雲西覺得二人的模式好似又回到了以前那般,心底反而泛出一絲喜悅,便道:“你決定就好。到時和楚裏說聲,讓他把人接來。”

聽說王府總管會親自去接段府的管家,曾媽媽心裏疑慮更甚。她本不願和大恒人過多接觸,便道:“還是不麻煩王爺了。我們小門小戶,閑散慣了,還是在自家待着的好。”

段溪橋看着傅傾饒,心說不湊着她沒走的時候把她心結完全打開的話,保不準等她從北疆回來的時候事情成了什麽模樣,便下定決心否決了曾媽媽的話:“王爺素來喜好招待賓客,不差我們幾個。”又朝楚雲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就打攪王爺了。”

楚裏不愧是在宮中歷練多年的。楚雲西回京這短短時日裏,他已購置好了過年的一應物品,又将原本冷清的王府打扮一新。大家放松下來在府裏閑逛,才發現已經處處都洋溢着過年的氣氛了。

宮中設了宴,給楚雲西發了帖子。楚雲西知曉那帖子不過是楚涵宣走走過場的一個形式罷了,并非出自真心,索性推說身體不适,并未去宮中參加除夕晚宴。

晚上的時候,府內的侍衛分作兩班,輪流當值、吃酒。楚裏、曾媽媽、曲蒙和段府的老管家坐了一桌,敬酒吃飯。而傅傾饒,則自然而然地與楚雲西、段溪橋一起。

在這個阖家團圓的夜晚,旁人家中都喜氣洋洋,可傅傾饒他們這桌,卻是相對無言,很默契地齊齊沉默了。

無言地碰了碰酒杯,段溪橋輕笑着搖了搖頭,第一個開了口:“別人過年是為的團聚,我們三個又是為了什麽?”

傅傾饒沉默地抿了抿酒,沒有答話。

他們三個,都是父母雙亡之人。在這種時候,着實開心不起來。

楚雲西倒是難得地接了話。他舉了舉杯,低低說道:“為了慶祝相遇。”說罷,一飲而盡。

段溪橋拍案叫好,“不錯,不錯!沒想到你這木頭,竟然也能說出這樣得體的話來!”

楚雲西聽了他對自己的稱呼,不由怔了下。傅傾饒卻繃不住,笑了。

她拿起酒杯碰了碰楚雲西的,又碰了碰段溪橋的,說道:“沒錯。相遇便是緣分。幹了吧。”又朝天舉了舉杯,遙望着天際,高聲喊了句:“幹!”

一口飲盡,她拿起酒壺,親手給楚雲西斟滿酒,端到他的面前,說道:“雲西哥哥,我敬你。”

楚雲西明白她的意思,便覺得這杯酒重逾千斤,不肯去接。

“你言重了。”他搖頭說道:“當不得什麽。”

傅傾饒固執地拽過他的手,将酒杯放到他手中,她則拿起自己的酒杯倒滿,說道:“你的恩情,阿嬈這輩子都還不清了。”語畢,自飲三杯,杯杯見底。

楚雲西喝了手中酒,重重嘆了口氣,說道:“你明知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

他這話剛說完,段溪橋湊了過來,也要給他敬酒。

“多謝王爺十四年前出手相助,她才安然無事。來來,我也敬你一杯。”

楚雲西當即怒了,将他端着的酒杯猛地一推。酒杯墜地,落到厚厚的毯子上,咕嚕嚕轉了幾圈,沒碎,也沒灑出液體。

原來段溪橋早料到有這一遭,杯中根本沒放酒。

看到楚雲西生氣,段溪橋再也忍不住,斜斜地靠着椅子哈哈大笑。

傅傾饒看着他們倆,嘆一口氣,自顧自去吃菜,半晌後就也笑了。

楚雲西冷冷掃了段溪橋一眼,辨出他那笑摻雜了苦澀和無奈,稍一思量,便也沒和他計較,只默默地給傅傾饒夾着菜。

“哎呀,七叔你這兒好熱鬧。玩什麽呢?”

少年溫和的聲音遠遠傳來,屋內三人齊齊怔了下,對視一眼,望向門口。

——他們功夫都不弱,自然聽到了腳步聲。只是想着或許是楚裏、曾媽媽他們,便未曾細辨。卻沒想到來人竟是他。

楚青岚撩起簾子邁步進屋,看了眼三人圍坐一桌的情形,拊掌笑道:“我可是來巧了!你們這裏差了一個人,加上我,豈不是齊全了?”

傅傾饒知道他并不得寵且生母過世,在皇宮晚宴上必然不會過得很好。心裏嘆息着,面上卻是不顯。

她指指他的雙手,沒好氣道:“你這空手來,不能作數!回去回去,把新年禮物帶了來才能上桌!”

楚青岚不以為意哈哈大笑,撩起衣衫自顧自坐到了傅傾饒對面,低下頭對着菜嗅了一番,贊道:“好香!”自顧自拿了閑置一旁的筷子吃了起來。

段溪橋和他算不上熟悉,只給他遞過來一杯酒,并未接話。

倒是楚青岚記得他祭祖時候的‘壯舉’,頗為佩服,朝他友好地笑了笑,這才問楚雲西:“七叔府裏頭不是有藏了幾十年的好酒麽?不如今日拿來嘗嘗?”

楚雲西說道:“雖然那酒在我這裏,但卻不屬于我。”

“哦?那是誰的?”

楚雲西若有似無地瞥了傅傾饒一眼,傅傾饒“唔”了聲,含糊說道:“你知道溫家小姐吧?嗯,就她的。”

楚青岚一聽這個,頓時垮了臉,“呃,是七嬸的?那,那就算了吧……”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他眼前就多了一碟子冰糖豬蹄。

段溪橋把盤子擱好,輕飄飄說了句:“冰糖可以潤喉,皇子殿下話說得多了些,嗓子必然有些發痛了。請慢用。”又黑着臉起了身,“我出去走走。”

他還未邁開步子,就又有腳步聲傳來。

段溪橋立在原地靜等片刻,不多時,楚裏的通禀聲響起:“主子,秦大人來了。”

他話音沒落,秦點暮就急急進了屋。

掃視了下屋內之人,他松了口氣,轉向楚雲西,語氣凝重的說道:“邊關告急。回北疆的計劃,恐怕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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