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荀覓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哭什麽。
重生到現在,其實時間也不算短了。
雖然多了那麽一世重活的經歷,但是其實對于他而言并沒有那種小說中經常出現的,自此走上人生巅峰的套路。
他還是他,唯一不變的是,他這一輩子可以努力的去保住自己的命。
也僅此而已了。
眼淚剛一流出來就被衣服吸收殆盡,撫摸着頭頂的那只手還帶着不可思議的溫暖,荀覓被撫摸着頭頂,只覺得自己的情緒好像也被漸漸地安撫了下來。
道路上錯過了孩子們上下學的高峰期,喧嚣的道路上也進入了午後才會有的那麽一小會兒寧靜。
路邊的小販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或是捧着家人送出來的飯菜,或是捧着飯店給的大海碗,或站或坐的在路邊吃着。彼時陽光正好,幾乎徹底驅散了那種纏繞在荀覓身上已久,怎麽都揮之不去的陰霾。
眼前的那塊濕意終于因為沒有滾燙的眼淚的流出而變得冷卻了下來,荀覓在莫訣的撫摸下深呼吸了一口氣,随後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抿唇輕輕喊了聲,“哥哥。”
“嗯。”莫訣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他是穿慣了深色衣服的,但是其實黑色并沒有那麽的耐髒——他的毛衣上有一塊比起周遭的顏色來說更深的印記,像是個不規整的地圖似的。
莫訣突然有點疑惑,不都說女人才是水做的?可他覺得荀覓的眼淚有時候……也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怎麽都止不住的。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往事,莫訣的神色溫和了一瞬。
他也沒有追問荀覓是為什麽哭,只是給了荀覓清理的時間。等荀覓再一次擡頭的時候,莫訣看着自己弟弟這張白淨還帶着些少年稚氣的臉輕輕地問了一嘴,“還哭嗎?”
荀覓臉一紅。
……什麽玩意兒啊,說的跟他是個小哭包似的。
莫名羞窘的撓了撓頭,剛想站起來,哪知道馬路邊上走來了一個環衛阿姨,一邊打掃着午後有些許垃圾的道路,一邊帶着善意的朝這邊大嗓門的說,“哎呀弟弟鬧脾氣啦?帶回家買點糖豆豆哄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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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路有聽到的,都笑着往這邊瞅了兩眼。
荀覓:“……”真是沒臉見人了。
“那就回家。”莫訣的聲音聽起來也帶了些許笑意,又輕輕在荀覓的腦袋上面撥了一下,看着少年有些微長的頭發說道,“我讓你那個朋友先回去了。下午帶你去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出席一個宴會。”
回神的荀覓這才注意到邵雅不見了,聞言又一愣,“宴會?”
其實所謂豪門的生活并沒有外面傳的那麽離譜,三天兩頭的都是各種大大小小的酒會、宴席什麽的,正相反,男生日常其實很少會參加這些東西,而一般舉行這些宴會什麽的,也就和所有人一樣——要麽是生日宴、婚宴、壽宴,再或者是家裏有什麽喜事的,才邀請親朋好友的辦個宴席,只不過除了參與宴席的人之外,還有記者罷了。
“趙斯西二十五歲生日,請帖已經下了,我帶你去轉轉。”這種宴會上面其實免不了客套寒暄,荀覓一向內向,但凡有這種宴席,其實一般他都代為推了。
加上他年紀又小,這麽早的接觸社會人士對于他而言未必就是一種正面的引導,所以很少出席,也是因此,荀家二少在圈內都算是被保護的很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那種。
不過這次也是看出來了荀覓心情不好,他想着,說不定換個環境會好一點。
趙斯西?
這個人荀覓是有印象的。
B城裏出了名的纨绔少爺,算得上是整個上層圈子裏面不可多得的一個人物——不過雖然外傳‘纨绔’‘風流’之類的,但是這位也的确算得上是個商業鬼才。
只不過荀覓有點抗拒。
“不好吧……”他說着,眉毛輕輕的隆起,倒也沒能具體說是為什麽。
這位趙大少從小在國外長大,因此男女不拒,莫訣會去參加這個,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在國外當交換生的那兩年,曾經和這位走的挺近。
莫訣上一世到他死前都沒有傳出過什麽緋聞,而且為人也一向低調,走得近的朋友也都是荀覓還沒有離開荀家的時候知道的那些,再後來的,他就不清楚了。
而等到這位趙斯西開始浪的時候,也已經是多年後的事情了。
“沒什麽不好的。”說話間,兩人就已經回到了車上。
張榮德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兒——他們家二少哭的眼睛都紅了,可憐的簡直是不得了了。
以他們家二少這體質,這麽個紅印兒怎麽說也得有個幾個小時才能下去,不行,晚上他得跟張媽說說,給荀覓少喝點水,這不然明天腫起來了可怎麽整?
莫訣說是帶他去收拾收拾,但是那個時候荀覓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是‘收拾什麽’又是怎麽個‘收拾’法。
等到了一家看上去十分高級的美發沙龍之後,他才沉默了。
從鏡子裏面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再對比那些坐在裏面的女士們,從沒覺得自己邋遢的荀覓陡然覺得,自己生活的是不是太随意了點?
然而還沒等他徹底反應過來這種落差,就已經被理發師披上了理發圍巾給按到椅子上了。
那邊莫訣還在和站在他面前的理發師挑選發型,荀覓往後看了一眼,在這種地方下意識的覺得渾身不自在,于是就……掏出手機,開始打自己的游戲。
等到那邊的商量結果告一段落之後,他這邊連頭發都洗完了。
“就做個乖一點的?可愛的?莫先生,您弟弟适合稍微小點的,不然顯得老氣。”理發師的前面挂了個名牌,荀覓看了一眼:Tony。
嗯,很接地氣的一個名字了。
想到上一世後來才流行起來的那些梗,荀覓的眼眶不由彎了一下。
“就按你說的來。”莫訣顯然也不是太鑽研外形這一塊的,聞言也就點了點頭。
于是莫訣在那邊等着,後來還讓張叔把他的電腦拿了過來,幹脆就坐在了荀覓旁邊處理東西。
按理來說,一般的理發店周六的時候人應該挺多,但是這個時候店裏面剛才走了兩個,現在也就剩下了三個顧客而已。
于是荀覓趁着理發師給他往頭上抹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時候問了一句,因為剛哭過,聲音顯得有些沙啞,冷不丁的這一聽,好像又有點委屈——至少給他整頭發的那個托尼老師下意識的手上的動作都放輕了,聞言說道,“周六一般人是最少的。那些辛苦了一周的女顧客這個點大多都在美容院保養。”
不太懂得貴婦生活的荀覓有‘哦’了一聲,基本的對話結束之後,他又低頭玩起了手機。
做頭發的速度倒是沒有他想象中那麽慢,一共也就兩個多小時就好了。
不得不說,這家店倒也真的是有點水平的。
饒是荀覓不是那種特別在意外形的人都不得不承認——變了個發型的自己,賊帥!
進來的時候情緒不高,走的時候開心的不得了。
張叔笑着把兩人都接到了車上,這才打算送莫訣回公司,只是出發前還是問了一下,“二少去哪?”
今天荀覓出來的時候其實背了個包……因為對莫訣說的是,出門找同學做作業。
聞言他頓了一下,想了想自己之前要抱大腿的豪言壯志,道,“哥,我能去你那嗎?我作業沒做完,家裏沒人,不想回去。”
“嗯。”這倒是莫訣第一次聽荀覓主動說去公司找他一起……做作業。
聞言有點新奇,不過也還是點了點頭,“不過忙起來我可能顧不上你,用給你找個人輔導作業嗎?”
“……這個不用了。”荀覓揉了揉眼睛,有些人哭了之後會覺得特別容易累,而他就是其中很典型的那一種。
哭了以後眼睛就會覺得不舒服,有點幹澀,而且總會想睡覺,所以一般遇到事情之後,他基本都是想辦法自己把情緒消化掉也不會想要哭出來的那一種人。
只是誰料到下車的時候剛巧起了一陣風,本身眼睛上哭過的痕跡還沒完全消下去的荀覓,又因為這陣風正好嗆到了鼻子,一陣熱辣上湧,眼睛又充滿了淚水。
突然蹿出來的眼淚數量太多,沒憋回去。
他捏着鼻子把那股辣勁兒給捏了下去,順手擦了擦眼。
哪知道莫訣跟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皺眉回過了頭,“怎麽又哭了?”
荀覓一愣,看了一眼可以當鏡子的玻璃門,無語了一瞬,覺得有點丢臉:“沒有,哥,我……我被風吹得辣着鼻子了。”
這個理由……
莫訣抿了抿唇,想象不出來,看少年情緒也不像是傷心流的眼淚,但是還是拉住了少年的手一起過馬路,“跟緊點兒。”
于是莫訣握住了荀覓的一只手,荀覓又抓着自己的小書包帶子,兄弟兩個一起往前走。這背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操心兒子會在馬路上亂跑的老父親。
兩人直上了頂樓,莫訣看上去挺忙的,把荀覓放在那之後沒一會兒就要出門。
荀覓左右轉悠了一圈,最後在會客區那邊坐了下來,只不過沙發距離桌子太遠,寫字不舒服,他幹脆就坐到地毯上了。
“哥。”荀覓翻開了自己的作業本本,左右看了看說,“我等會兒累了能在你這睡會嗎?”
“可以。”莫訣點頭,“裏面有間休息室,記得蓋被子。”
“嗯,嗯嗯嗯。”荀覓搖頭晃腦的應着,順手又揉了揉眼睛。
更紅了啊。
莫訣想着,覺得荀覓很像是只兔子。
還是剛哭過,眼睛紅通通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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