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荀覓一直等到荀澤宗的車消失在了拐角處, 這才上了樓。
在門口的時候, 他又猶豫了一會兒,沒敢進去, 說不上來什麽原因。
門是虛掩着的, 他出去的時候沒有鎖上, 樓道裏面的感應燈沒有被喊亮,漆黑一片的, 什麽都看不見,只有光線從房間裏面通過打開的一絲縫隙照射出來, 在地上凝結成了一條白色的細線, 顯得特別的乍眼。
門裏突然響起了一陣鍋碗瓢盆砸到地上的聲音, 荀覓一驚, 也顧不得自己的糾結了,拉開門瞬間就沖了進去——
在門邊的廚房旁邊,莫訣正斜倚在突出來的牆邊,視線涼飕飕的看着這裏,懷裏還抱着幾個摔不壞的碗和盆兒。
在他的腳邊,還掉了幾個盆子。
這架勢……怎麽看都不像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荀覓咬牙切齒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裏面擠出來說的,“你在幹嘛?”
“拆家。”莫訣見荀覓終于進來了,這才把手裏的東西放回到了櫥櫃上, 拍拍手, 像是自己剛才什麽都沒幹過一樣, 打量了一下自己裏面已經濕透的襯衫, 先沒管,而是下巴一擡,說,“在外面幹什麽呢,不進來。”
荀覓熄火了。
他默不作聲的進去把地上掉下的幾個盆撿起來放好,看着莫訣跟沒事兒人似的站在那,好像剛才那個吻就像是個錯覺一樣。
荀覓收拾好東西之後,就着小廚房的水龍頭洗了個手,才發現莫訣前面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大塊了。
他本身就發燒,再穿着這個麽濕衣服肯定沒好處,于是他抿抿唇,決定也不去跟個病號計較,而是進到了裏間,頭也不回的說道,“你把濕衣服換下來,我給你找一個幹……”
淨之後的字沒說完,又被荀覓吞了回去。
他剛轉頭的一瞬間,就見莫訣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脫下了自己的襯衫,露出了裏面緊實的身軀,然而他此刻的神情雖然淡淡的,但卻露出了一種自然而然的氣勢,在這個狹小的地方顯得極其的有攻擊性,荀覓的呼吸下意識一窒,之後才慌亂的挪開了眼睛,把衣服直接扔了過去,“你、你你你穿這個……”
莫訣接過衣服,衣服上面的味道一下子就湧入了自己的鼻腔,他笑了笑,就在荀覓面前把衣服慢悠悠的穿好,也不系扣子,就那麽敞着,一邊說道,“怎麽,生氣了?”
荀覓餘光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哥都不叫了?”莫訣往前走兩步,和荀覓面對面的站着。
荀覓這才扭頭,雙眼瞳孔不自覺的震動,聲音都發着顫,臉上像是火燒一般,狼狽的扭過頭,又一次無力的重申,“我們是兄弟……”
“你和我早就知道不是了。”莫訣壓根不拿這個當回事,之後,他一手伸到了荀覓的後頸,額頭緊緊的貼着他,終于将眼睛閉上,像是有些疲倦的說道,“讓你承認喜歡我,就這麽難?”
荀覓眼睛瞬間瞪大,心裏像是有一個錘子一樣在一面鼓上瘋狂敲擊,一下下的直擊耳膜,仿佛下一秒就要躍出來了一般。
最終莫訣緩緩的一嘆,因為發燒時間比較久,莫訣的體力有點撐不住,率先躺到了床上,還是先睡下了。
荀覓這裏就一個床,可猶豫了一陣子,還是跑到了另外一邊。
發燒的人體溫特別高,放在夏天可能不好受,可放在沒有暖氣的屋子裏面,那就是一個人形的暖爐,荀覓不自覺的就要往莫訣那邊靠。
最後,等第二天早上莫訣先睜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肚皮上擱了一只手,另外還有只手一個勁兒的往自己腋下鑽,腿縫裏面還夾着兩只腳丫子,而荀覓的腦袋則死命的往自己頸側鑽。
他挑起眉毛,小心的從一邊的枕頭下面摸出手機,仗着胳膊長的優勢調小了聚焦,把荀覓這姿勢給拍了下來——不承認,走着瞧吧。
過了一會兒,他在室內的一片陽光照射下的暖黃光暈中眯了眯眼睛,像是在計劃着什麽,表情就像是一只在等着老鼠送上門的貓。
荀覓最終還是同意了搬回家住。
只是在那邊租的房子卻還是留了下來。
因為本身位置比較偏,加上又是個一室的小房子,所以一個月的房租也不貴,一千多塊錢在那耗着,也耗不了多久,潛意識裏,算是給自己找一個逃避的地方。
同意回家住的原因,荀覓也自己有一個考量——一是因為上一次夏繁來他這裏敲門,讓他發現了自己其實住在這已經不怎麽安全了,還不如回到自己家裏,起碼小區安保質量到位,外人是進不去的。
二則是因為……距離他二十歲也沒有多久了,荀澤宗那天幾乎算是在懇求他,荀覓實在是沒辦法拒絕一個老人這樣的請求。
再者,他已經大學了,本身一周就一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現在只不過是周六日偶爾會回家一趟,住個一兩天,說是搬回去,也沒多久時間是在家裏的,搬不搬也沒什麽差別。
搬回去那天,荀覓帶了點日常用品回去,邵雅當仁不讓的被勒令過去幫忙,聞言還有點不解,“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在外頭住還沒幾個月,怎麽扭臉就又要回家了?”
“和家裏說開了。”荀覓和他提着一兜東西走在路上,到家還有一段距離,他的駕照還沒考下來,但是邵雅的卻已經拿到手了。
只是現在還在學校,邵雅也沒車,兩人就還是步行,打算走一陣子,到一個寬敞點的馬路上再打車。
邵雅恍然大悟,遲鈍的‘嗯’了一聲,過會兒說道,“這樣也挺好的……其實你爸和你哥,扪心問對你很不錯,你和你們家人在一起十九年,其實要我說,如果我未來發生跟你們家一樣的事情,兩相權衡之下,我肯定是選我養了十九年的孩子的。”
俗話說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養恩比生恩大。
對父母來說,也是同理的。
一個孩子生下來就沒見過,抱錯了另外一個孩子,對其附注的心血自然也是無法估量的,這時候,突然多出來了一個親生孩子,讓其選擇一個,這個決定是什麽,也根本就不難想。
“哎,那另外一個找到了嗎?”邵雅還不知道這個事情,先前只說荀覓不是荀家親生的,因此他顧及着荀覓的心情一直都沒問過。
這事兒也沒什麽好瞞着的,左右也沒多久了,聞言荀覓點了點頭,說道,“嗯,找到了,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邵雅懵了一下,“誰啊?”
随後他還沒等荀覓回答,自己就先篩選了幾個關鍵信息——荀覓先前說過,荀爸爸有遺傳性心髒病,家族又都是熊貓血,今年孩子也同樣十九歲,是一個男孩兒……
最終,一個人的人臉漸漸的在他面前成型,邵雅終于停下腳步,喃喃道,“我操……夏繁?這他媽真邪了門了……”
荀覓搬回家其實目前最難以面對的,就是莫訣的感情。
甚至在偶爾的休息日的時候,他白天幾乎一整天都不在家裏,寧願泡在學校的圖書館看書,晚上再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到市裏,也不願意白天在家裏和莫訣兩廂尴尬的相處。
只是讓他覺得有點疑惑的是,莫訣好像最近漸漸的不那麽總逗他了。
這讓荀覓有點疑惑的同時,還有點說不出的小失落。
這種失落不知道從何而來,荀覓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只是發現莫訣每天都像是一個正常的大哥,只是很冷淡的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點不太開心。
這天上午的早餐異常的豐盛,荀覓甚至還在桌子上面看到了一道甲魚湯。
飯桌上,已經在醫院玩一樣的住了很久的荀澤宗也出現了,和一邊正在上菜的阿姨對視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自己才懂的意思。
他雖然生着病,但是好在心态好,不用操心,也沒什麽費勁的事情,藥物的排斥性也很小,因此大夫說,情況很樂觀。
荀覓看着那道甲魚湯有點懵。
甲魚湯不管是再怎麽處理,荀覓喝着都會有一種腥味,而且想到是什麽動物做出來的,他就有點吃不下去,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過了,于是納悶道,“爸,今天怎麽做了這個菜了?”
“給你們哥倆補補身體。”荀澤宗撫着自己的小肚腩,笑眯眯的跟個彌勒佛似的嘆道。
荀覓一腦袋問號,趕緊先給自己盛了碗甜湯把碗占住了,不給荀澤宗給自己盛甲魚湯的機會。
一邊的莫訣面不改色的直接繞過了放在了他正前方的甲魚湯,轉向了在湯後面的素菜。
然而荀澤宗的筷子卻直直的朝着莫訣的筷子夾過去了,愣是把莫覺得筷子給按到了盆裏,之後說道,“兒子,多吃點,補補身體,對身體大好的!”
莫訣的眼睛一眯。
荀澤宗努力的瞪大了眼睛和他對視,寸步不讓。
荀覓看不出這裏即将彌漫的硝煙,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的說道,“對了,爸,今天有個朋友來咱們家裏,過會兒就到了。”
“朋友啊。”荀澤宗笑眯眯的把筷子移開,好像剛才強行按着莫訣筷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樣,說道,“是誰呀?”
莫訣小的時候太自立,帶的同學一個比一個高知,一個比一個冷淡,一個比一個獨立,讓他這個做爸的很是沒有存在感。
也就是荀覓,來回帶過來的幾個同學才像是正常的小孩子,讓荀澤宗終于有了一種當爹之後,幫着孩子招呼同學的自豪感。
是以,他對于荀覓帶同學回來這件事情,那是相當的支持,相當的熱心的。
畢竟他難得在外人面前表露一回當爹的自豪感。
“您應該知道吧,鐘茂實。”荀覓夾了一筷子排骨,口齒不清的說道,“鐘家的那個小祖宗,他哥哥說非要上華大,今年複讀,請我幫忙補習呢……”
荀澤宗沒有聽出關鍵信息,只是很欣慰道,“為了考上華大複讀,嗯,有志氣,覓覓,你就該多和這樣的朋友在一起玩。”
說着,他正想問荀覓那個同學什麽時候過來,就聽見門鈴被按響了,荀覓把嘴裏的骨頭吐出來,跑過去開門。
這時候,桌子上面一直沒被碰過的甲魚湯上突然多出了一個勺子。
荀澤宗詫異的看了過去,只見莫訣面無表情的往自己碗裏盛了一勺湯,還對着自己笑着說,“補身體,呵呵。”
荀澤宗被這個呵呵弄得激靈了一下,撓撓頭,不知道是發生了啥。
他一個做爹的,也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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