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什麽亂七八糟的?”花雨霁急不可耐,趕緊跑到床頭将發帶藏起來,又忽然意識到什麽,拼命朝庚辰擺口型道,“妝粉,有沒有妝粉?”
庚辰搖頭:“女兒家的東西,我怎麽可能有?”
“對了!”花雨霁突然想起那位臭美沒夠的魔界尊主,他當時在焚血宮鬧了一場,順走血千綢不少面具,血千綢一着急一上火,就贈了他幾個花钿。
花雨霁趕緊拿出來,貼在右眼下。
毀痣滅跡!
與此同時,房門打開,白雲闊闖了進來:“何人在我師哥房中?”
庚辰一激靈,花雨霁做賊心虛。
空氣凝固了。
白雲闊看着坐在床鋪上的花雨霁,瞪目結舌,老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是……”
白雲闊看向庚辰,庚辰将求助的眼神遞給花雨霁。
花雨霁渾身一哆嗦:“呃,我,我叫,叫……逗你玩。”
“什麽?”
花雨霁忙道:“姓窦的窦,拟人的拟,海灣的灣。”
白雲闊半信半疑,下意識确認道:“窦拟灣?”
庚辰一臉尴尬。
花雨霁也沒好到哪兒去,怪他腦子一抽起了這麽糟糕的名字,只能硬着頭皮頂上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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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闊的面部表情極為複雜,他看向庚辰:“所以,這位窦小公子是誰?因何在我師哥房中?我師哥人呢?”
庚辰可不敢亂回答,急切切的看向花雨霁。
花雨霁不打草稿,張口就來:“我師父走了,但他沒說去哪裏。”
白雲闊果然變了臉色:“你是我師哥的徒弟?”
花雨霁用力點頭,他還算了解白雲闊的,有仇報仇,禍不及家人,縱使恨自己恨得要死,也不會拿人家徒弟撒氣。
白雲闊不确定的望向庚辰:“當真?”
庚辰點頭如雞啄米。
白雲闊可沒那麽好糊弄,問道:“我師哥走了,你為何還在這裏?”
庚辰梗着脖子道:“公子讓我代為照顧……窦小公子。”
“我從未聽師哥說起他收過徒弟。”白雲闊的眼神有些複雜,說不清是怒是哀,反正絕對沒有喜和樂,“你是什麽時候拜花不染為師的?”
花雨霁剛想說十七年前,他做魔修那十年和白雲闊天各一方,根本不用圓謊,随便胡謅。可轉念一想自己目前年齡才六歲,只好編道:“去年剛入門。”
“幾月?”
“五月。”
白雲闊想了一下,剛好是花雨霁複活、在尹家堡修養那段時間。
不聲不響就收了一個徒弟……
白雲闊不太明白內心那點兒別扭感從何而來,他聚精會神的望着窦拟灣,看着看着,覺得有些許不對勁:“我怎麽瞧着這位窦小公子,好生面熟。”
花雨霁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有,有麽?”
白雲闊認真道:“确實面熟的很,眉眼間得我師哥九成相似。”
花雨霁決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險道:“我師父也說過我像他,就因為這張臉他才覺得和我有緣,破例收我為徒的。”
白雲闊唇邊勾起,一抹輕笑:“原來是這樣。”
庚辰被憋得透不過氣來:“二位公子慢聊,我先出去了。”
花雨霁頓時急了,要他和白雲闊以這種姿态獨處下去?不不不不不不!
花雨霁呲溜一下從床上跳下去,快跑兩步,狠狠給了庚辰一個熊抱:“我要跟庚辰哥哥一起去!”
庚辰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死。
“公子,你……”
“走嘛走嘛!”花雨霁抓住庚辰的衣袖死拖硬拽。
倆人幾乎是裏倒歪斜的從樓上“滾”下去的,庚辰手忙腳亂,花雨霁心有餘悸的望向樓上客房,見白雲闊沒追上來才險險松了口氣。
庚辰将花雨霁拉到一旁,說:“我袖內乾坤有些小時候穿的衣服,公子若不嫌棄,且先換上吧!”
“不嫌棄不嫌棄,快快快。”
寶藍色交領直裰,白色長靴,将頭發攏起來随便紮個馬尾。
總算換了身合适的行頭,想起一年前的靈符傳信,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虛驚一場,好壞參半”?
顧及花雨霁的身高,庚辰貼心的蹲下來跟他講話:“公子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我現在是弱小可憐又無助。”花雨霁聳拉着腦袋,道,“回瑤山躲一躲吧,最不濟就回萬殊樓!反正上了瑤臺,天大地大我最大!”
庚辰語重心長道:“公子,我覺得白公子不會讓您走的。”
“為什麽?”
庚辰認真道:“他對您過分執着。”
花雨霁笑了一聲:“不然怎麽叫孽緣呢!”
到了晚上,花雨霁才和庚辰腳前腳後回客棧,客棧裏正熱鬧着。
路過的修士停下來歇腳住店,店夥計來來往往端茶送水,掌櫃的吆喝着上菜,紅塵的煙火味十足。
在大堂左側有一桌人讨論的熱鬧,說的正是十年一屆,受萬衆矚目的仙道大會。
仙道大會顧名思義,只有修仙道,走正統的修士才能參加。算是對修真界新生的一次試煉與考核,各大門派均可參與,若能取得前五,便能一夜之間名傳修真界,即便是勉強混個前五十,那也是從數以萬計的修士中厮殺出來的,足以光宗耀祖了。
“蓬萊秘境每十年開一次,仙道衆人便從善如流,每十年舉辦一次大會,共襄盛舉。”
“若我門下弟子能取得三甲,老夫就算第二天魂歸天道,也沒有遺憾喽。”
“少做白日夢,認清現實吧大叔!上一屆參與仙道大會的修士足有十萬之多,想在十萬修士中奪得前三,啧啧啧,談何容易?”
“就是就是,我敢打包票,這一次的魁首又是那雲頂之巅。”
“前十八回被花不染壟斷,後十八回被霜月君壟斷,咱們也只配搶搶第二了。”
“說什麽呢?二甲自然是天明劍宗的端木翎了。”
“那是,一甲白雲闊,二甲端木翎,三甲路一之,這是上一屆仙道大會的排名。雲頂之巅一口氣拿下兩個位子,我看今年啊,保不齊也是這樣的排序。”
一個年輕人道:“基本沒懸念,沒看頭。”
一個老者笑道:“三甲之後還是有些看點的,也不排除長江後浪推前浪,十年光景足夠人煥然一新的了。”
年輕人說:“要我說,仙道大會這規則是不是得改改?築基期以上,大乘期之下,這範圍太廣,根本不公平。”
花雨霁坐在一旁喝紅棗粥。
仙道大會的規矩是這樣的,首先,蓬萊開啓秘境,将所有報名弟子關在裏面,沿途設置些獵物,或是其他不可複制的東西,命令弟子收集,在規定的時間內,累計收集前一千名修士合格,進入下一關,剩下的全部淘汰。
這留下來的一千名則展開擂臺賽,一對一抽簽,公平對決,直到決出第一名為止。
秘境那關尚且可以依靠運氣取勝,可打擂臺這關,就是實打實的憑真本事說話了!
若很不幸運的,一個元嬰的抽到煉虛的,那……用腳趾丫子想都知道結果。
就因為這樣,有很大一部分人質疑仙道大會的公平性。
那大概是八十年前。
一個築基期的修士很倒黴的抽到了化神境的花雨霁,境界如隔山,那小小的築基期是什麽結果,可想而知。
花雨霁将他打趴在地,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過關斬将眼瞅着奔向前五十的他哪裏肯服?他吐出一口血污,雙目赤紅,指着花雨霁控訴道:“不公平,這不公平!我剛剛築基三層,要如何跟一個化神境的修士比?什麽仙道大會,根本是前輩欺負人!”
他身上血流不止,眼中熱淚滾滾,何止一個“慘”字說得清楚。
擂臺下觀戰的修士面面相觑,一時議論紛紛。
就在這時,于高座之上觀戰的明月霄緩緩起身,他的嗓音醇厚有力,不怒自威:“修真界并非是你一個人的,而是天下修士的,你若想證明自己足夠強,你若想讓六界都知道你,就必須拿出必死的決心去超越前輩!以自己的德行和實力讓人記住你,而不是用嘴去說。仙道大會的參與全憑自願,有膽便來揚名立萬!”
一席話,豪言壯語,令萬人臣服。
那人頹廢的跪在地上哭,花雨霁猶豫片刻,還是上前将人攙扶起來:“你覺得不公平,我還覺得不公平呢!後輩擔心被前輩血虐,而前輩又擔心自己一着不慎滿盤皆輸,被晚輩打敗,那就丢死人了。參與仙道大會,彼此都承擔風險,還有啊,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被前輩打得筋斷骨折,慢慢來嘛,誰還沒有個丢人現眼的時候?”
“我記住你了。”那人狠狠抹了把眼淚,倔強的鼓着腮幫子道,“我叫邊野,我會拜入雲頂之巅,我會拿你做榜樣的,多謝晴空公子指教!”
店夥計端上一屜小籠包,将花雨霁不知飛到哪裏的神魂狠狠拽了回來。在豹子面前,花雨霁沒有抵抗力,趕緊拿起過分長的筷子,賣力的夾起一只塞嘴裏。
隔壁桌還讨論的熱乎,那個老者捋着胡子,氣定神閑的說道:“天賦和努力缺一不可,大家的起點一樣,皆是從引氣入體一步步爬上來的,沒有誰一生下來就是大能。別人比你努力,自然境界比你高,等到仙道大會的時候大顯身手,只要憑真本事說話,不耍陰招不下暗手,也沒什麽不公平的。”
“就是這個理,想揚名立萬千古流芳哪有那麽容易?其實仙道大會就是給咱們一個挑戰前輩的機會,勝了便一朝功成,敗了也能得到前輩的指點和教誨,增長人生閱歷,也不虧嘛!”
“大不了十年後再來呗!”
“沒錯。”
花雨霁左耳聽右耳冒,吃飽喝足就上樓睡覺去了。
一推房門,白雲闊等在屋裏。
花雨霁吓了一跳,合着他一整天都在屋裏等着?
蠟燭燒的久了,火苗抽動,映的屋內忽明忽暗。白雲闊坐在軟塌上,一身月白色繡銀線暗紋的錦袍,如月光流水,清華無雙。
花雨霁跨過門檻,鎮定自若,張口就叫道:“大哥哥好!”
白雲闊拿着竹簡的手頓了頓,溫和的目光落到稚嫩的孩童身上,嗓音柔軟似一捧輕雪:“輩分錯了。”
“啊?”
“我師哥是你師父,你應當喚我什麽?”
花雨霁恍然大悟,頓覺尴尬:“師……叔?”
“嗯。”白雲闊坦坦蕩蕩的應下。
“可是我師父已經不是雲頂之巅的弟子了呀?再說他和你同門不同師,這關系有點遠。”花雨霁小個不高,需得手腳并用的爬上軟塌,跪坐在矮幾前目光炯炯的看着白雲闊,“我只叫你叔叔好了,一口一個師叔的叫你,要是碰上同門,他們肯定問東問西,你也不好回答吧?”
白雲闊放下竹簡,定定看着他:“窦小公子歲數不大,心思倒不少。”
花雨霁笑嘻嘻的拍馬屁:“仙道大會快開始了嘛,到時候仙道修士齊聚一堂,白叔叔絕對是萬衆矚目的焦點。”
白雲闊楞了一下,道:“你不說,我險些忘了,今年仙道大會是葭月初九,難怪連這遼東城也熱鬧起來了。”
花雨霁問道:“白叔叔準備何時啓程回昆侖呀?”
人變小了,聲線自然也退化了,比起成年之時清朗恬潤的嗓音,此時的嗓音極為軟糯稚嫩,聽在耳裏如同握着小貓的腳墊,肉乎乎暖洋洋,讓人莫名有些欲罷不能。
白雲闊看着他,直接回避了上個問題,自顧自的問道:“你是如何同花雨霁相識的?”
就知道“查戶口”環節不會那麽輕易過去。
花雨霁早就用一下午的時間設計好了說辭,他款款而談道:“就在遼東城遇見的,當時我和爹娘被妖怪抓走了,是師父救得我,可惜我爹娘為了保護我被妖怪吃掉了,我無家可歸,師父見我可憐就帶我走了,還收我為徒了呢!”
反正白雲闊也沒處驗證這話的真假,随便胡扯,沒壓力。
白雲闊的目光溫和下來,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花雨霁的頭,笑道:“既然是我師哥的徒弟,我理應照顧,便同我一并趕往蓬萊吧!”
“啊?”花雨霁吓得趕緊後撤,“為什麽?”
白雲闊語重心長的道:“你的身份特殊,我擔心焚血宮的人知你身份,可能會為了打壓花雨霁而對你出手,跟在我身邊最為妥當,我至少可以護你周全。”
花雨霁确實沒想到白雲闊會這麽貼心:“可你要參加仙道大會吧?我又不能和你一起進秘境。”
白雲闊柔柔一笑,又愛不釋手的胡撸一下花雨霁的頭發:“到了蓬萊就安全了,那裏盡是仙道修士,更有雲頂之巅坐鎮,魔修傷你不得。若到了危急關頭,你盡管去找我師尊,報上花雨霁弟子的名號,我師尊會護着你的。”
花雨霁心頭微微一緊:“是這樣嗎?雲頂之巅的掌門,仙道第一人,居然會維護大魔頭……”
白雲闊:“我師尊不會盲從,他有自己的考量,對于花不染的善惡他也有自己的認知。”
即便沒有這層關系,就明月霄那種心懷天下慈悲濟世的人,也不會放任無辜孩子不管的。
說來真叫人哭笑不得,誰能想到有一天,對于他這個魔修來說,仙道們齊聚一堂的蓬萊反倒成了最堅固的避風港灣了。
從遼東城出發,一路東行,抵達赫赫有名的仙洲,站在海岸上瞭望而去,蓬萊島近在眼前。
傳說中的仙境蓬萊,是一所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孤島,每十年出現一次,大概一年左右便會消失。有人說是沉入海底了,也有人說是被濃霧遮住了,還有人說是升到天上了。
總之衆說紛纭,各種神奇的傳言被編成了一本又一本的冊子,以供說書先生賺錢。
所以每次蓬萊島開啓秘境,修真界的大能們就會提前趕到蓬萊島布置“仙道大會”的關卡,以明月霄為首,各派掌門商議和主持,需得布置大半年才能完成。
而若想去蓬萊島,必經過仙洲,守着這麽一個五百A級的旅游景點,仙洲的風貌自不必說,早在幾百年前就被稱為是凡界的第一都城!
這裏對于凡界的黎民百姓來說,是個獨立地帶,不歸任何一個王朝管。
仙洲仙洲,顧名思義,即是仙人的綠洲,屬于修士在凡界的根據地。
軟紅十丈,九衢三市,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随着仙道大會的開啓,仙洲更加熱鬧非凡,各大客店人均爆滿,随便挪個地方都能瞧見修士躬身敘舊。
仙洲最大的客棧名叫仙府,四進四出的大院,連成一片的亭臺樓閣。雲頂之巅包了整個西院,東院則給了天明劍宗,南院住着淨光寺一行人,北院則是些有錢的小門派,或是些雜客。
想來這仙府花雨霁可是沒少光顧,客棧環境好是一方面,做出的菜美味又是另一方面。
這回沒緣分住仙府,可這山珍海味花雨霁可不想錯過。等到日落黃昏,天色暗沉下來,花雨霁趕往仙府,問店小二要了一盤幹鍋炖雞,一飽口福,爽到飛天!
等吃飽喝足後,花雨霁打包了些涼糕和龍須酥,還有仙洲特有的酒,準備拿回去給庚辰嘗嘗鮮。
花雨霁從後門走近道,路過北院的時候,聽見一樓最外側廂房傳出說話聲,依稀提到了“雲頂之巅”、“霜月君”、“不成功便成仁”的字眼。
出于好奇,花雨霁放輕腳步,蹑手蹑腳的湊過去。
透過紙糊的窗戶,花雨霁瞧見屋內坐着兩個人,一胖一瘦,背對着,看不見臉。
“魔修?”花雨霁在心裏嘀咕了句,魔修居然跑來仙洲,這事兒不尋常!
瘦子氣壞了,擡手就給了胖子一巴掌:“你緊張什麽?新官上任,你若做不出點成績,如何擔得起七舵主的名號,怎麽震懾你手下的人?”
胖子哆哆嗦嗦的點頭應道:“六舵主,我叫你一聲六哥!真不是我慫,是那霜月君太強大,我這打了五十多年光棍兒,連老婆還沒有呢,這要是死了,我豈不是絕後了?”
“瞧你那點出息!”胖子恨恨道,“白虎護法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會利用傳送法陣将咱倆送進蓬萊,往後還有人接應,白虎護法也說了會親自來,你怕個鳥蛋?”
胖子哭唧唧的說道:“我能不能接點別的任務?屠村,滅城,這些都行啊,唯獨刺殺白雲闊,這太難了,我還想多活兩年。”
花雨霁一怔。
“你還是魔修嗎?瞧你那慫樣!這次就講究個突然襲擊出其不意,你要是怕就趁早滾蛋!好不容易到手的七舵主身份丢了,你別再找我哭!”
“六哥六哥,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不會辜負你的栽培的!”
花雨霁後退兩步,感到一陣窒息。
焚血宮居然在謀劃刺殺白雲闊!
難道是想先下手為強,将雲頂之巅未來掌門扼殺在搖籃裏?
突然襲擊出其不意……
可惜呀,被我花雨霁聽到啦!
花雨霁笑盈盈的走開,跑上抄手游廊,直奔仙府西院。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也是雙更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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