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花雨霁轉醒,回頭一看,白雲闊還守在身邊。

屋裏生着火堆,很是暖和,外面旭日東升,又一日天明到了。

白雲闊給花雨霁端去水,用竹筒盛着的清泉,味道有些許甘甜,十分解渴。

白雲闊一邊将窗戶推開透氣,一邊問道:“有件事想問問你。”

花雨霁:“嗯?”

白雲闊走到炕邊,定定望着花雨霁:“窮極十萬零一百八十八年,開啓鬼界出口,釋放十萬冤魂之人,你可知是誰?”

花雨霁臉上的神色一僵,半晌才回道:“幹嘛突然問這個?”

“既不是你做的,昔年,你又為何承認?”白雲闊望着他沒有絲毫破綻的雙瞳,迫切的想從中挖出秘密,“我不明白,萬殊樓指認你的時候,你為何不辯解,不反駁?”

花雨霁一臉散漫的望向窗外:“因為瑤臺君德高望重,他的話比玉皇大帝還要好使,他認定了我的所作所為,縱使我喊一千一萬個冤枉,誰又能信?”

這個解釋簡直天衣無縫無懈可擊,縱使是白雲闊也愣了幾秒,老半天找不到反駁的下文。

“我總覺得師哥有事瞞着我。”白雲闊道,“萬殊樓只不過是個借口,是個假象。”

花雨霁擺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白兄,你居然敢質疑萬殊樓?佩服佩服。”

白雲闊沒有跟他貧嘴的心情,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你是不是知道,當年開啓鬼界出口的真兇是誰?”

花雨霁的笑容微斂,沒言語。

白雲闊仿佛找到了缺口,他大膽前進,深入調查:“師哥不想說?是熟人嗎?”

花雨霁的指尖微顫,這點細微到難以察覺的動作還是逃不過白雲闊的眼睛:“你想包庇那個人?”

花雨霁避開白雲闊越發焦灼的眼神,他勉強扯出一道微笑:“白兄,扯遠了。”

白雲闊面不改色,不依不饒道:“六界之中,以神界最為遙遠,以鬼界最為莊重,它身在六界之中,卻也在六界之外。萬物生靈在陽間死後,均會歸到鬼界,裏面的鬼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而在當年,有人打破了禁制,給固若金湯的鬼界封印弄出個缺口,僅僅是這樣一個缺口,就造成十萬冤魂祟鬼出逃,流落九州四海。那兩年是凡界的噩夢,十萬祟鬼屠城,禍害村鎮,各大仙門為此奔波數年,途中又有多少修士因此喪命。”

白雲闊頓了頓,看向花雨霁:“如此沉重的污名,你竟不惜背負在身,可見你存心包庇之人對你來說,勝似至親。”

“夠了!”花雨霁打斷白雲闊的話,目光帶着淩厲的鋒芒,“不要試圖猜測我,推敲我。”

白雲闊的臉色淡了下去,視線卻依舊灼熱:“我想知道你的事。”

花雨霁語氣幽涼:“可我不想讓你知道。”

花雨霁本以為白雲闊會強勢的回怼,哪想到白雲闊抿了抿唇,俊秀的面容透出幾分安逸暖熙,他淡淡應道:“好。”

這溫順的反應可出乎花雨霁的意料:“你……”

“師哥不想讓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花雨霁覺得毛骨悚然:“你這麽聽話的?”

白雲闊掩下面上的柔光:“我只聽你的話。”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叫嚷:“這什麽鬼地方!靠,我記得這裏明明有一座別院的!怎麽淨是些土房茅草房,比我家茅廁還要髒,真是見鬼!”

那層層疊疊的腳步聲越走越近,進院,然後進屋。

掀開發黴的門簾,端木翎等各派修士走了進來。

剎那間,所有人俱是一愣。

空氣凝固,在瀕臨破碎的瞬間,雙方皆動!

“花雨霁!”端木翎幾乎是将嗓音壓在舌根底下,怒吼出來的,她拔出佩劍沖上去,流麗的劍花如肆虐的狂風,當場将這不牢固的土房拆了個稀巴爛!

花雨霁被白雲闊帶着先一步撤到院子裏,其他修士也紛紛禦劍上空,穩妥落地,望着那從一片廢墟闊步走出的女羅剎。

謝明珠一陣後怕:“端木姑娘你冷靜一點,你差點誤傷友軍!”

端木翎怒喝道:“殺我滿門的仇敵在前,你們居然讓我冷靜?”

一個劍修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幻海森內危機四伏,個中恩怨還是等出去之後再說吧?”

一個道修說:“咱先別沖動,當時在淩霄湖秘境,咱們的瞬移符都被浪費了,所以先團結一心離開這裏吧!”

“和花雨霁團結一心?”白面書生差點噴血,“你們腦子被驢踢了?他心狠手毒惡貫滿盈,比起血千綢有過之而無不及!跟他同行,你們等着身首異處吧!”

花雨霁一頭霧水,被逗笑了:“我有說過要跟你們同行嗎?”

人群中的洛維擠到前面,高聲說道:“我勸各位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他要是想殺咱們,随時都可以殺。”

衆人面面相觑,雖然不想承認,但确實如此。

他們之中以端木翎的境界最高,卻也只是化神境而已,無需花雨霁動手,連煉虛境的白雲闊都打不過。

花雨霁揮揮手道:“散了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花雨霁先行一步,白雲闊自然尾随。

剛走遠兩步,花雨霁突然想到什麽:“我劍好像丢了。”

話落的瞬間,白面書生的內府有一道紅光閃爍。

花雨霁有所感應的回頭:“在你那裏呀?”

白面書生捂住前胸,陰恻恻的笑道:“你殺我派宗主,搶魂器踏雪傘,如今你也嘗到法寶被奪的滋味了吧?”

花雨霁呆了一呆,一臉看傻逼的表情望着白面書生:“什麽?”

天明劍宗這一屆弟子不行啊!

“莫名其妙。”花雨霁轉身就走,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揮,嘴裏輕喚,“虹銷,回家了。”

白面書生的內府驟然震蕩,赤色劍光破空而出,穩妥落于花雨霁之手。

花雨霁拿着佩劍,頭也不回,悠悠走遠。

想來那個白面書生也沒有魂器,而門中長者也沒有給他科普魂器相關的知識。

魂器,顧名思義,便是融入在神魂之中的武器,只要靈魂不滅,魂器就不會消失,認定了主人便不會聽從其他人的指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哪怕主人身處陰曹地府,只要喚一聲名字,魂器便會立即到位。

走出老遠,後面還跟着一條尾巴。

花雨霁回頭一看,果然是洛維。

《魔仙》中,主角和洛維相見相熟的地方就是仙道大會,在淩霄湖內相遇,在蓬萊臺比武的時候相熟,深深為主角君子之風折服,光榮升級為主角小弟。

終于走劇情了,雖然和原著的時間地點人物差了太多,但也無傷大雅。

花雨霁乖乖退居二線,坐看白雲闊和洛維的兄弟戲碼。

“那個……”洛維生的五大三粗,是典型的力量型肌肉男,平時為人粗犷豪邁不拘的他,此時慫噠噠的低着頭,欲言又止欲語還休的模樣,實在有些驚悚。

花雨霁用手肘戳了白雲闊一下:“找你的。”

白雲闊搖頭:“我看不像。”

洛維支支吾吾道:“那個……晴空公子。”

花雨霁難以置信的指着自己:“找我?”

洛維點頭,憋了半天才說道:“你說過,流星錘屬寒,俺卻以魂火煉制,白白糟蹋了北境玄鐵。那之後俺按照你說的去做,改變了修煉流星錘的方式,果然事半功倍!我自己的境界提升了不算,流星錘的威力也倍增了,所以……我想,謝謝前輩指點。”

花雨霁蒙了一下:“啊?”

“俺最怕欠人情,你告訴我修習流星錘的方法,助我功成,我也沒什麽能還你的,這可咋辦啊!”洛維愁的五官都擰在一起,郁悶的蹲在地上嘆氣。

洛維就是這樣,粗魯但是心底不壞,反而是個老實本分的憨貨,沒什麽心眼。

花雨霁道:“我教你這些自有我的目的,你不用介懷。”

“什麽目的?現在明顯我占便宜啊!”洛維哭喪着臉,果斷起身,用流星錘指着花雨霁,半脅迫半懇求道,“有恩報恩,你現在就說願望,我給你辦了!有什麽仇家沒有?天明劍宗是吧?是殺端木硯斬草除根還是殺那個瘋瘋癫癫的端木翎?不然殺挾持你的朱雀護法也成,不過以上都有難度,俺得花時間精心布置一下。”

花雨霁:“……”

“洛家莊的長公子。”白雲闊湊近花雨霁耳畔,“師哥是如何惹上他的?”

花雨霁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三人走進樹林,這裏的樹木随便拉出一個都有千年歷史,古書參天,茂密的枝葉遮擋住陽光,越往深處走越是暗沉。

花雨霁席地而坐,稍作歇息。白雲闊前往遠處探路,洛維跟在身邊伺機報恩。

他現在只盼着突然沖出一條巨蟒,然後狠狠絞住花雨霁的脖子,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用流星錘狠狠将巨蟒砸爛,救花雨霁一命,還了恩情,兩不相欠。

洛維唉聲嘆氣,就在他無聊到快要睡着的時候,草叢間突然傳來“沙沙”聲,洛維驚醒,眼見着一條花斑蟒蛇挺起前驅,呲着毒牙吐着蛇信,朝花雨霁沖了過去!

“不是吧?俺這神來之嘴居然應驗了?”

洛維又驚又喜,他一把抓住流星錘,還未等起身,就見蟒蛇距離花雨霁還剩半丈遠的時候,龐大的身體一僵,好像撞到了什麽東西,未及反應,當場爆體而亡!

洛維目瞪狗呆。

什麽蟒蛇,什麽毒獸,連花雨霁的護體真元都沖不破,能指望你們什麽?

報個恩怎麽就這麽難?真鬧心吧啦!

花雨霁忽然睜開眼睛,瞧見不知何時死在面前的蛇,還有些意外。

至于洛維,可是一臉的心如死灰。

花雨霁自然知道他在犯愁什麽:“你想報恩?”

洛維眼前一亮:“俺就是不想欠你人情!”

“好說。”花雨霁朝他勾勾手指,洛維下意識湊過去,“幹嘛?”

花雨霁道:“九年後的仙魔大戰,你要護好白雲闊,護好他,就算還我人情了。”

“啊?”洛維一臉吃驚,“你讓我護好白妄?花不染,我怎麽看不懂你了呢?你不是怨恨白妄,嫉妒白妄,和白妄勢不兩立不共戴天嗎?你們倆現在如膠似漆寸步不離也就罷了,你怎麽還要我保護他呢?”

花雨霁翻了個白眼:“廢話這麽多,你就說幹不幹?”

“幹!”洛維豪氣萬丈。

花雨霁撿起放置身邊的佩劍,劍穗飄揚,有些許光芒照耀過來,讓上面的昆侖碎玉反射出清冽流逸的微光。

說起這個劍穗,還是當初白雲闊一時興起送的。

當時只覺得是個好看的裝飾品,竟沒發現那碎玉上刻着一行字。

花雨霁頗為意外,忙拿過碎玉細細看來——

青山霁後雲猶在。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晚21點二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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