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狐星河坐在床腳,抱着雙腿,一張小臉埋在腿間,只露出一雙亮晶晶圓乎乎的大眼睛,老鼠一樣盯着炎帝。只要炎帝一擡眸子,他就縮回視線。

舒曲離修長精致的眉眼微挑,就這麽冷冷看着狐星河。狐星河自知有錯,小聲道:“陛下,阿狐不知道是你在我背後……我怎麽知道你會在阿狐洗澡的時候來……”

舒曲離靠在床頭,身上已換了一身衣服,他斜睨狐星河:“你是說寡人不該來?”

聲音冷如金石,聽得狐星河身子一哆嗦。他也不抱腿了,立馬蹭到舒曲離邊上,也不挨着舒曲離,就用一雙眼兒眼巴巴看着他:“陛下來看我,阿狐高興還來不及,就怕……就怕……”

狐星河眼睛一眨,下一刻淚珠在眼眶滾動:“就怕陛下有了新歡,就忘了阿狐。”

舒曲離的視線落在狐星河臉上:“新歡在哪兒?”

狐星河不說話。

舒曲離紅唇微勾,神态張揚,逼問狐星河:“寡人問你,新歡在哪兒?”

狐星河被舒曲離充滿壓迫力的目光看着,低下頭半晌,才從嘴裏小聲吐出幾個字來:“太後的侄女……聽傳言說,很漂亮……”

舒曲離心中知道狐星河是裝的,只是偶爾逗弄一下,覺得分外有趣,因此樂得看狐星河演戲。聽到狐星河提到“太後侄女”這幾個字,他本想逗弄這只小東西說,若是真美,寡人就專寵她,不要你了。

但舒曲離瞥見狐星河泛紅的眼眶和微紅的鼻尖,心裏微癢,覺得狐星河這模樣顯得格外的可愛又可憐,像極了一只被抛棄在荒野中的小動物。

即便知道這一切都是狐星河的僞裝,舒曲離的心還是莫名軟了一絲。不過舒曲離不會因為這一絲的心軟而放棄戲弄狐星河的機會。

于是舒曲離還是惡劣的說出了那句話:“若是真美,寡人便專寵她,不要你了。”

狐星河眼眶更紅,他被炎帝這麽一戲弄,竟然真的內心生出幾分莫名的委屈來。只覺得自己實在艱辛!

從人人示好的九尾狐仙淪落至此,每天小心翼翼看炎帝臉色行事,費盡心思勾搭炎帝卻收效寥寥,前些日子還因為多睡了兩個時辰被炎帝罰抄書!

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

在天界的時候武睿帝君就一直看他不順眼,現在神識分裂了還要這麽來折磨他!

狐星河一時悲憤湧上心頭,假哭着也多出幾分真心,哭得委委屈屈,抽抽噎噎。

舒曲離被狐星河哭得心煩,眉頭一蹙,鋒利的眉眼自帶了幾分冷。他修長鳳眸斜睨狐星河,打算看看狐星河還要假哭多久。但看着,舒曲離卻察覺出幾分不對。

狐星河哭得傷心不已,看起來并不似僞裝。

見狐星河真哭,舒曲離莫名心頭煩悶。只覺得這後宮男女但凡沾染上一個“情”字,就變得莫名其妙令人厭惡起來。

舒曲離冷眼瞧着狐星河:“哭夠了麽?”

狐星河擡頭看着舒曲離,抽噎的聲音一頓,咬着唇強忍着不讓自己再哭出聲來。但眼淚一來哪能這麽容易就收得住?狐星河臉憋得通紅,一串淚珠就這麽無聲的滾落。

這無聲的一哭比之前嗚咽半天要有殺傷力得多。

舒曲離的心仿佛被這一串滾燙的淚珠燙到。他堅硬如黑色頑石的冷漠黑心,竟被這淚珠砸出一個小小坑洞。

舒曲離奇異道:“有那麽難過麽?”

他不問還好,一問狐星河更是覺得委屈極了,哭得就跟天上下雨一樣,簡直沒個停的時候。

狐星河每留一串淚,舒曲離的心就一顫,同時從心底湧現出強烈的自得。這些淚是為他哭的,都是真的。原先是他看錯了,原來這小東西還真是愛他的,竟因為一句不要他的話哭得這麽傷心,看來這小東西已經愛他及深了。

原先心裏的那點厭惡早已被大雨沖刷消失不見,舒曲離就這麽靜靜看着狐星河哭,狐星河每哭得傷心一分,舒曲離的心裏也就更愉悅一分。

等到狐星河哭夠了,委屈發洩完了。舒曲離這才難掩神色的滿足道:“哭夠了,還哭麽?”

狐星河總算是見識到舒曲離的無情無義,他原先還以為舒曲離對他有那麽一點上心,但此時看來,舒曲離那點動心跟看到一只可愛的小貓小狗的動心沒區別。

在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面前,哭來也沒用,徒讓人看笑話罷了!

羞惱湧上心頭,狐星河聲音悶悶地帶着鼻音道:“哭夠了。”

舒曲離看着哭腫眼的狐星河:“更醜了。”

話雖然如此說,舒曲離的嘴角卻帶着不易察覺的笑意。他眉眼帶着嫌棄之色,等了片刻,用恩賜般的語氣道:“看在你對寡人情誼深厚的份上,寡人不見那個太後的侄女便是。”

說罷,舒曲離斜眼瞧着狐星河,等着看狐星河欣喜若狂的神色。

狐星河用袖口擦着眼淚:“哦。”

舒曲離眉一擡,下一刻狐星河已換了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眼眸晶亮望着舒曲離,撲到舒曲離身上,抱住舒曲離的胳膊。

“陛下真好!”

舒曲離措不及防被這麽一撲,身子一僵,正對上狐星河澄淨的黑眸,如同雨後洗淨的湖泊,幹淨明亮,裏面滿滿都是自己的倒影。

這種感覺很舒服,舒曲離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

他伸手攔住狐星河的腰肢,按住狐星河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故意冷着語氣道:“老實點,睡覺。”

……

第二日,炎帝上朝去了。

醒來遲了的狐星河不出意又被罰抄一個時辰的書,狐星河磨着細牙,心裏愈發記恨上舒曲離。

他不情不願地抄着書,鄧清急匆匆進來,在狐星河耳邊道:“大人,那位太後的侄女已經被太後接到她那裏了,帶了一堆衣物首飾,看來準備在宮裏長住了!”

狐星河道:“哦。”

鄧清焦慮:“大人,你怎麽一點也不着急!我聽太後的身邊的女官說,上奏你的折子越來越多了!”

狐星河:“我知道啊。”

鄧清急道:“大人!”

狐星河被鄧清吵得無可奈何,只能放下畫鬼畫符的筆,轉頭看着鄧清:“鄧清,我知道你替我着急,但眼下我又能做什麽呢?”

鄧清道:“大人,這段時間你多見見陛下,讓陛下多在你這兒,這樣就沒空去理會太後的侄女了。”

狐星河笑道:“好你個鄧清,竟敢教我争寵魅惑君王,還嫌那些大臣罵我罵得不夠麽!再說,太後的侄女住在太後那兒,太後叫陛下過去,陛下難道還能不去麽?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鄧清見狐星河說得在理,也不知如何反駁,只能默然無語。

到傍晚時分。

鄧清走到狐星河跟前,神色焦慮低落:“大人說對了,太後果然叫陛下過去了。我聽那些見過太後侄女的人都說,太後侄女容顏嬌媚,比太後年輕時候還要美呢。”

狐星河只管左耳進右耳出。

在他看來,炎帝若是因為一個人的容貌就輕易喜歡上一個人,那就不是炎帝了。天下貌美之人何其多,要是見着個美貌的就喜歡,炎帝的後宮早就塞滿了。

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出炎帝昨夜的話語。

“看在你對寡人情誼深厚的份上,寡人不見那個太後的侄女便是。”

這話昨夜聽着,狐星河心裏還有幾分感動,現在想來卻什麽感覺也沒有了。果然炎帝的話比狗屁還不如,昨夜的話只有他傻,還當真了。

果然族人的話說得對,不要輕易相信男人的話。

狐星河這樣想着,心裏也有幾分不是滋味。

手中的筆開始亂畫起來,在竹簡上作畫,畫狐貍畫烏龜畫鳥。

只聽得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這畫的什麽?野兔?這是蟲子?這又是什麽?”

狐星河一聽着聲音,身體一抖,吓得筆都差點掉了。他苦着一張臉回頭:“陛下,你怎麽來了?”

狐星河心裏湧上一點疑惑,炎帝不是被太後叫過去了麽?

舒曲離走到狐星身邊,湊近狐星河,微微俯身看着竹簡上狐星河的畫,聲音清越如同珠玉:“寡人問你這畫的是什麽?”

只見竹簡上用墨畫着幾團看不出形狀的東西,勉強看得出是畫的動物。

狐星河硬着頭皮道:“這個是狐貍。”

他用手指着一個有耳朵有腳有尾巴的東西。

“這個是烏龜。”

指着一坨墨糊的圓形物體。

“這個是鳥。”

指着一個小圓和一個大圓組合起來的圖案。

舒曲離發出一聲嗤笑:“寡人讓你抄書,你竟然拿竹簡作畫。”

他俯身從狐星河手裏抽走毛筆,擱在案上。

炎帝一俯身,手環繞着狐星河的身子,幾乎将狐星河整個身體都籠罩在懷裏。他的臉頰離狐星河很近,說話時就在狐星河耳邊噴吐氣息。微涼的氣息噴灑在狐星河耳垂,狐星河半邊身子都麻了。

狐星河咬着唇渾身不自在:“阿狐錯了。”

他試探着問道:“陛下不是去太後那裏了麽?”

狐星河眼珠一轉,舒曲離便知道狐星河在想什麽,他坐到狐星河身邊,看了眼狐星河道:“給寡人捏捏肩膀。”

等到狐星河兩只柔若無骨的手捏了上來,舒曲離這才半眯眸子道:“沒去。太後叫寡人去寡人就非得去麽?”

狐星河聞言,因為給舒曲離捏肩膀的那一點不情願立刻煙消雲散,他眼兒一轉繼續問道:“陛下一點不好奇麽,聽說太後的侄女模樣生得極美。”

舒曲離哼道:“再美能美得過寡人?”

接着睨了眼狐星河,聲音帶笑:“你這雙眼睛老盯着別人,不如寡人給你挖下來帶在身邊如何?讓你日日只能看寡人一人。”

狐星河寒意頓時竄上天靈蓋,想到炎帝說出來的話真有可能做到,他使勁兒搖搖頭道:“不看,阿狐只看陛下!”

舒曲離這才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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