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舒曲離如同鬼魅般陰冷的視線盯着狐星河,緩慢揚起嘴角,帶着嘲弄:“寡人沒想到急匆匆趕來,會看到這一幕……一個是寡人的男寵,一個是寡人的相國,呵!”

狐星河身體僵住,不知如何是好,被這突發的情況吓到,一時間竟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應對。

而林硯也不知怎的,在炎帝進來之後,摟着狐星河腰的手也沒有松開。

他的身軀挺拔如松,即使在這樣的狼狽的場景下,林硯依舊風度猶存,不曾驚慌失态。如同山間的松柏,林間的翠竹。

這一幕深深刺痛舒曲離的眼睛,讓舒曲離本就赤紅的雙目更加充血,心髒如被千萬根綿綿細針插入,密集的疼痛襲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舒曲離本能地上前,差點被門口的門檻絆倒。圍在房門外面的暗衛們大驚失色,匆忙上前欲扶着舒曲離。

舒曲離神色駭人:“滾!”

舒曲離手指扒在門框上,手背青筋鼓起,他壓制住自己的痛苦,死死盯着狐星河與林硯兩人,一步步上前。

狐星河仰頭望着炎帝,炎帝的面色很紅,神色猙獰得吓人。他向來如同幽暗深潭深不可測的眼眸,此時各種情緒翻湧,有沸騰的殺意,無法熄滅的怒火,有壓制不住的欲|念,更有微不可見的傷心。

如此複雜的眼神狐星河還是第一次從炎帝眼中看到。他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因為身體的極度難受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怕一開口就是變調的呻|吟。

舒曲離半蹲下身子,差點摔倒在地上,手臂及時抓住狐星河才勉強穩住。待穩住之後,舒曲離手撫摸在狐星河的面頰,用發燙的手指觸碰過狐星河的鼻子嘴巴,最後落在狐星河的脖頸上,一點點用力。

狐星河看得出來,炎帝眼中的殺意是真實的,在這一刻炎帝是真的想要殺死他。

狐星河如同吃下一串酸葡萄,這種酸味一直從口中蔓延至心髒,讓他的心在一瞬間又酸又脹,酸澀難言。他原本以為炎帝對他有幾分情意,沒想到這幾分情意卻如此的不值一提。

狐星河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被抽得清醒起來,之前對炎帝的一點好感也在這時煙消雲散。

奇異的是,他的思緒此時變得極端的冷靜,迅速分析出此時怎麽做才對自己有利。

狐星河定定望着舒曲離,默然片刻,兩滴滾燙的淚珠掉落在舒曲離手上,狐星河的眼中沒有埋怨,沒有害怕,有的只是心碎到極點的麻木,輕聲地問:“陛下想要殺死阿狐麽……”

舒曲離的手被這兩滴淚燙傷,他的眸光浮現出強烈的掙紮,手猛地顫抖幾下。

如此厭惡背叛的舒曲離在見到狐星河心如死灰的眼神時,心中竟停止跳動了一下,一種莫名的惶恐湧上心頭。這種情緒太過荒唐莫名,以至于舒曲離險些以為這是錯覺。

他壓下這種感覺,卻發現自己面對狐星河再也下不了手。

最終,舒曲離松開掐住狐星河的脖頸手,攤開掌心向上落在狐星河身前:“阿狐,跟寡人走。”

攬在狐星河腰間的手動了動,滑落下去。林硯知道炎帝不會殺狐星河之後,主動松開了手。

狐星河心中松一口氣,慶幸自己又僥幸逃過一劫。他心裏有所感覺,炎帝似乎對他已經超過喜歡的程度了,但離愛還有一段距離,只是炎帝自己沒發現而已。

如果不是超過喜歡的程度,對任何人都無情的炎帝不會一次次放過他,為他打破自己的底線。

也許等炎帝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是炎帝真正愛上他的時候,只是需要一個契機。

狐星河心中冷靜無比,面容卻帶着感動和不可思議,他伸出手放入舒曲離滾燙泛紅的手掌中。

心裏的他用一種置身事外的近乎冷漠的眼神瞧着炎帝,看着炎帝緊緊握着他的手把他拉入懷中,用力得像是要把他揉進骨子裏。

舒曲離抱起狐星河,一步步朝着門外走去,暗部的人都低着頭,沒有人敢去看舒曲離的神色和眼前的這一幕。

炎國萬人之上的相國和深得陛下寵愛的男寵共處一室,雖是被人所害,卻也是一件不能為任何人得知的事情。面對這樣的事情,沒有任何一個君王能做到毫無芥蒂,當場砍死男寵都不足為奇。

舒曲離抱着狐星河坐進轎子中,狐星河柔順地倚靠在舒曲離的胸膛上。舒曲離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回宮殿。”

說完這句話,舒曲離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他回想到之前一幕,當暗部的人搜尋到宮殿時,并沒有擅自進入其中,而是将宮殿周圍圍住,等待着他的來到。

他進入宮殿中,走得很急,卻并未驚動房間裏的二人,越靠近房門時,舒曲離的腳步愈輕,他甚至抗拒推開那間房門,怕見到裏面赤|身相擁的二人。

舒曲離盯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半晌,直到聽到房門中傳出聲音,是狐星河的聲音,聲音帶着難以掩飾的關懷和焦急——

“胡說,清白哪有一條命重要!”

那一瞬間舒曲離的嫉妒和憤怒掀翻他的理智,他無法言喻當時的心情,只覺得妒火燒灼得他五髒六腑都在抽疼,被背叛的憤怒失望一下轉變成強烈的殺意。

狐星河不會知道自己會因為這句話付出什麽代價。他舒曲離絕不會容忍一絲一毫的背叛,不管因為什麽樣的原因!

他原本甚至想過留着狐星河在自己身邊,後宮中也只留下他一人就好,畢竟狐星河是真心喜歡他,而他也不厭惡狐星河。直到今夜之前,舒曲離都是這麽想的。

狐星河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因為這句話失去了什麽,帝王的獨寵,他的喜愛以及他試探給予的信任。

舒曲離收緊抱着狐星河的手臂,陰沉的表情與懷中狐星河感動的表情形成鮮明比對。

很快天元殿到了。

舒曲離踉跄地抱着狐星河進入內室。內室中,紅色的紗幔浮動,還殘留着迷香的氣息。

舒曲離直接将狐星河摔在床榻上。狐星河痛呼一聲,舒曲離滾燙如火的軀體已強勢不容拒絕的壓下來,不給狐星河任何逃離喘息的機會。

而狐星河根本沒想過拒絕。

他知道炎帝的情緒需要釋放和安撫,舒曲離就是一頭餓極怒極的野獸,牢牢控制着他的獵物,只要獵稍稍反抗,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咬上獵物的脆弱的脖頸。

于是狐星河雙手勾住舒曲離的脖子,仰着脆弱的脖頸,幾乎融化成一汪春水,口中不斷叫着舒曲離的稱呼,一遍又一遍。

漸漸的,狐星河嗓子啞了,也撐不住了。

舒曲離就像一頭餓了半年的野獸,食髓知味,永遠不知道疲倦。狐星河成了狂風暴雨中一片被席卷翻飛的樹葉,幾乎暈眩過去。耳邊只聽得舒曲離咬牙切齒的帶着恐怖獨占欲的聲音。

“你是寡人的,你是寡人的!”

狐星河适時回應,聲音帶着如綿羊的溫順和如水的情意。

“嗯,阿狐是陛下的……”

沒料到舒曲離聽到這話之後,更加狂暴起來,讓狐星河的聲音支離破碎,不成語調。

聽到狐星河的話,舒曲離內心恍惚片刻,神色微微扭曲。狐星河的話語和狐星河與林硯相擁的畫面再次浮現在舒曲離腦海,深深刺痛舒曲離的心,讓他對狐星河僅有的一點憐惜轉化成更加濃烈的怨恨。

一夜無眠。

最終狐星河在哭泣與疲倦中沉沉睡去,等他醒來之時,身旁已無舒曲離的身影。狐星河揉着幾乎散架的腰回到自己的琉璃殿。

狐星河在琉璃殿中呆了兩日,這兩日炎帝一次也沒來過。狐星河知道炎帝這段時間應該不會來看他,最起碼很長一段時間炎帝不會想要見到他。

但這兩日狐星河照鏡子時卻發現自己的容貌又變化了一點,比之前勉強稱得上清秀的模樣好看了不知幾倍,而且他的靈力也多出來不少。

狐星河猜測這是因為炎帝受到刺激,意識到一部分自己的真實情感的緣故。

雖然這靈力比起他以往是滄海一粟,但是卻能讓他做很多事情了。比如現在的狐星河已能施展隐身術,如果再遇到危險的情況能夠輕易逃離。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現在的能力足以讓他與鬼魂對話了。

枉死的鬼魂往往都神志不清,會不斷重複生前的事情,或者本能地害人。而現在的狐星河卻能用靈力讓這些鬼魂得到暫時的清醒,讓他能夠和鬼魂正常的交流。

狐星河之前誤入禁地的時候,曾經答應過那四個宮女的鬼魂,超度她們,讓她們能夠投胎轉世,不用再重複死前的痛苦。因此狐星河打算今夜就去禁地看看。

等到半夜,狐星河施展隐身術,悄悄打開房門溜出琉璃殿。

琉璃殿守夜當差的侍衛只覺得一陣微涼的冷風從面頰吹過,綿綿困意來襲,讓這守在門口的侍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狐星河溜出宮殿,按照記憶中的路徑走了半柱香時間,來到一處冷僻荒蕪的地方。

又冷又暗的月光中,偌大空蕩蕩的宮殿周圍連一盞油燈也無,幽暗得像一處陰宅,伴随着風吹雜草亂的聲音,真如鬼哭一般滲人。

漆紅的厚重大門如同塗滿凝固的豬血,讓人無端感到不适。即便是站在宮殿周圍,也讓人感覺寒意從腳底下升起,涼風飕飕。

這是陰氣旺盛的體現,證明狐星河并沒有找錯地方。

他推開經歷風吹雨打久未修繕的宮殿大門,找到四個宮女死亡的那間屋子。一進入宮殿,那四個宮女半透明的身影浮現在狐星河面前,開始上演死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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