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玖蘭樞輕輕揉了揉優姬的頭發。自從他重生,清楚地明白自己對錐生零的感情,他對優姬的态度已經完全是一個兄長對待妹妹的了。即使優姬是作為他未婚妻降生的,他們都能夠有着自己的選擇。

他不再是優姬的王子,而是優姬的騎士。

而優姬原本的騎士……玖蘭樞的眼眸暗了暗,他已經将元老院的勢力派出去,務必要找到緋櫻閑的下落。

那一日錐生家發生了什麽事,錐生零此刻身在何處,緋櫻閑一定知曉。

至于錐生零另一種可能,比如說死亡,玖蘭樞拒絕思考這個可能。

如今的玖蘭樞,高貴,強大,俊美,是所有血族心目中完美的王者,恨不能付出所有來抹平他眉宇間始終籠罩着的憂郁。但玖蘭樞自己清楚,他此刻正如一條繃緊的弦,任何一個不好的消息都可能令這條弦崩斷。

如果……如果他和錐生零的緣分真的那麽淺,已然斷絕在最初,那麽,他會在解決玖蘭李土之後,守着優姬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面,而後……他會将心髒再次投入熔爐之中,永永遠遠地沉睡下去。

始祖的永生,即使失去了血族最為重要的心髒仍不會死去,這樣的生命,對于一個渴望死去的人,簡直就是一種懲罰。

玖蘭樞垂眼看着一臉天真不谙世事的優姬,緩緩地,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的眼眸中始終含着憂郁。

玖蘭樞擡眼,正見早園瑠佳一臉不善地瞪視着自己,那眼神好似在看變态,他不禁失笑,心道瑠佳對他的不喜與對優姬的寵愛倒是未曾改變過。

上一世,在錐生零殺死玖蘭李土後,玖蘭樞帶着變回純血種身份的玖蘭優姬回到玖蘭家城堡中,宣布要迎娶優姬的時候,早園瑠佳的反對極為激烈。

用早園瑠佳的話就是:“你自己要犯傻不要拉上優姬。眼瞎心盲的,是不是等到徹底失去了才能想明白?你日後後悔了,優姬怎麽辦?!”

說的還真正精辟。

他自恃聰明,敢将所有人當做棋子,卻不知不覺自己入了局,迷了眼。眼瞎心盲,這麽多年硬是等到人死了才開始後悔。

大概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喜歡上一個随時可能堕落為level E的吸血鬼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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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優姬給予的溫暖如太陽般灼灼,那錐生零的存在就是黑夜裏清冷的月光。

其實他并不需要太過刺眼的陽光,他只要知道陽光是溫暖的便好。

月光并非毫無溫度,只是他的溫暖讓人不易察覺,甚至讓人下意識忽略。

一只溫暖的小手輕輕按在他的眉心處。

不自覺出神的玖蘭樞看向懷裏正踮着腳的優姬,只見堪堪到他胸口的少女仰着頭,一臉的認真,道:“樞哥哥,不要難過。”

玖蘭樞彎了彎唇角,伸手将她抱在懷裏,喃喃着道:“優姬,我的妹妹……”

早園瑠佳冷着臉插進來,先是瞪了一眼玖蘭樞,然後溫柔而又堅定地伸手将黑主優姬從玖蘭樞的懷裏拉出來,笑眯眯地對優姬道:“男女授受不親啊小優姬。”

“瘦瘦?”黑主優姬茫然臉。

早園瑠佳瞥了玖蘭樞一眼,謹慎地道:“就是,以後能和你樞哥哥那麽抱來抱去的,只有他的新娘才行。”

“啊?”黑主優姬頓時漲紅了臉,“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當樞哥哥是哥哥的。”

早園瑠佳心道,就是當哥哥才危險啊。血族那牲口的不成文規定,什麽兄妹,什麽姐弟,什麽父女,只要血統夠純正,都能拉出來配對。種馬都沒有這麽無下限,小優姬是純血種,還是血緣上的妹妹,太特麽危險了。

早園瑠佳覺得,她簡直在看一場誘拐無知少女的狗血劇,讓她這個三觀極正的成年人不能忍。

玖蘭樞無奈地看着早園瑠佳意有所指,傳授所謂的挑男人經驗,聽得優姬雙頰通紅,要不是早園瑠佳拉着她,她早就不管不顧地奔回房間裏,将自己埋進被子堆裏。

當初,早園瑠佳對優姬太好,好到玖蘭樞以為她對優姬有着非分之想。後來玖蘭樞才發現,早園瑠佳分明是将優姬當女兒養,當初宣布婚訊的時候,早園瑠佳瞪視着他的憤怒分明寫着——

什麽東西,竟敢觊觎我的寶貝女兒!!

玖蘭樞:“……”

也罷。

早園家在貴族中聲望頗高,早園瑠佳雖然不是繼承人,但以其實力心性,斷不會成為被家族送出去聯姻的棋子。而且架院曉喜歡她,無疑又是無形的砝碼。優姬與她交好,有朝一日他不在了,早園瑠佳會照應她,也有能力照應她。

玖蘭樞忽然心生悵惘,自他被玖蘭李土喚醒,他就無時無刻不在算計。交好誰,容忍誰,利與弊首先在心裏轉了一圈。

若非上輩子算計太多,被利與弊蒙蔽了眼睛,他也不會……

玖蘭樞的手指緩緩收緊,現在的他絕不能倒下去。

畢竟,除了玖蘭李土這個心腹大患,最近獵人協會的動作實在不少。

純血種并非不死,當年兩方争鬥最為尖銳的時候,純血種死在獵人手上的數量絕對不少。但那都是拿無數優秀獵人的生命來填的,大批大批的獵人圍剿一個純血種才能将他殺死。

而那個名為木頭的獵人,卻擁有能與純血種匹敵的力量。他已經一連挑了五家純血種——宇智波斑有幻術在身,他動手的三家并沒有看到他的長相,只是因其強橫的武力值給加到了化名為木頭的千手柱間身上——也正是因為如此,血族內部原本質疑他的聲音反而少了很多。

他會是玖蘭李土弄出來的嗎?

玖蘭樞不知道。但既然他向純血種下手,還大膽地将手伸到各家始祖身上,那麽,總有一日,他會找上玖蘭家。

找上他,同樣也會找上緋櫻家唯一的後裔緋櫻閑身上。

玖蘭樞微微阖眼,無論如何,他都要先一步找到緋櫻閑。

“樞大人。”

是星煉。

星煉單膝跪地,垂着頭,恭敬地道:“有緋櫻閑的消息了。”

玖蘭樞霍然睜開了眼眸,呈現在眼底的不是暗紅色的眼眸,而是宛如鮮血的赤色。

&&&

吸血鬼獵人中流傳着一個詛咒。

雙生子的詛咒——

但凡有着獵人血脈的家族,從不會誕下雙生子。即使母親懷的是雙生子,生下來的只會是一個孩子,因為雙生子之間存在着的是吞噬與被吞噬的關系。

錐生一縷卻是個例外。

他有一個雙生哥哥,一個強大而被父輩期許的繼承人。而他,只是好運的未被雙生兄長吞噬的弟弟,身體羸弱,無法承擔獵人的訓練,甚至可能活不到成年。

錐生一縷日日夜夜只能在溫暖的卧室裏渡過,天氣的些許變化都能夠令他纏綿病榻。父母親人最開始對他或許是心疼的,但長年累月的病弱漸漸消磨了他們的耐心,而唯一還算親近的兄長卻因為訓練看望他的次數越發少了起來。

日日夜夜陪伴着他的,唯有終年不會打開的窗子,以及負責送餐的下人。

一年又一年,空虛與寂寞越發令他的內心扭曲起來。錐生零的憐愛與愧疚不足以彌補他內心的空洞,反而讓他的憎惡越發滋生起來。

他想要毀了這一切。

毀了以着各種理由禁锢他的一切。

當緋櫻閑給錐生家帶來覆滅的時候,錐生一縷的心中沒有懼怕,沒有憎恨,沒有悲傷,有的只是歡欣。

零想要他活着離開,可他為什麽要離開?

這樣的覆滅,是他所夢寐以求的終結。

零啊,他的哥哥是那樣的天真。錐生家覆滅在即,即使他命令那些人帶着他逃離,可他這樣一個身體羸弱無法成為獵人的人,在他們眼中根本毫無價值。

不過幾句話,那些人就被他說服,趕回去救援錐生零。而他就站在莊園外,遙遙聽着那些人臨死前的呼喊,血肉模糊的聲音。

他知道他活不了多久,這樣的身體站在冰天雪地中,半個小時就足以要他的命,更不要說那聲勢浩大的雪崩。

錐生一縷沒有躲,任由積雪将他掩埋——他以為,那一刻是他寡淡人生的終結。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只冰冷而又白皙的手掌,将他從雪中拉了出來。

緋色的眼眸倒映着他青白的面孔,抽搐的心髒似乎在下一刻就會停止,但錐生一縷卻忍不住想要笑,暢快地笑。

真是強大而美麗的純血種姐姐。

原來,他的世界裏也能飛揚着緋色的櫻花嗎。

他想要跟着閑大人。

并不是因為他羸弱的身體因為閑大人的血而變得健康,在他眼中,閑大人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想要追随她,想要完成她的願望,想要做一切能讓她高興的事情。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時至今日,閑大人竟然想要趕他走。

“為什麽?!”錐生一縷不敢置信地看着緋櫻閑,“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緋櫻閑的雙手攏在袖中,緋色的眼瞳中是平靜,道:“只是膩煩了……”話沒說完,就見到那個差點死在雪中卻不曾露出絲毫畏懼的孩子哭了起來。

緋櫻閑微微出神,當初,她為什麽要救下這個孩子呢?

大概因為,這個孩子像她。

像極了曾經的她——沒有歸屬,生命反而變成了負擔。

她曾經有過願望——逃離元老院,和那個人一直一直在一起——但顯然,即使那樣卑微的願望,也是不容于他們的眼。

錐生家是兇手,而囚禁她,插手協會名單的吸血鬼玖蘭李土,同樣罪無可恕。

若是可以,她真想看着這個孩子找到自己的歸屬。

只是……

緋櫻閑沉下臉,示意一旁受她控制的侍從,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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