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敖川】

這頓飯吃到了晚上十一點多,婚是訂下來了,結婚的日子就是後話了,看着坐在一起的兩個人,芮安突然有種自己的孩子要結婚的感覺。

可是,從這趟廁所回來之後,芮安就一直處在晃神的狀态,好幾次別人跟他說話他都沒反應過來,後來還是方紅見芮安情況不太對就讓這桌散了。芮安有些愧疚,他本來就不是主角,但方紅說時間也差不多了,喝再多也就是訂個婚。

結束的時候,方紅的七大姑八大姨提議要照相留念,還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數碼相機,芮安接過相機做了拍照的人,透過鏡頭他看到苗正那張依然通紅的臉和呆滞的眼神,估計這小子到現在還沒醒酒呢。

芮安不太喜歡照相,除非必要,今天也不知道是大家都喝高興了還是怎麽着,非拉着芮安一起照,芮安一照相表情就很僵,那樣子比苗正還慘,這還不算什麽,等芮安和苗正把方紅家的人都送上出租車的時候,方紅的親屬說什麽都要給芮安介紹對象,芮安幹笑着婉拒了卻沒起到什麽效果。

見家長們還在說話,方紅搖下車窗,拉過芮安低聲說:“芮哥,你放心吧,這事兒我給你兜着。”

“交給你了。”芮安放下心來,有個知根知底的朋友也不錯。

可沒想到方紅卻紅了眼眶,芮安慌忙問:“怎麽了這是?婚前憂郁症嗎?”

方紅本來就不是愛哭的人,這淚瓣兒還沒掉下來,就被她給憋回去了,“沒事兒,就想着芮哥要是能和我一樣幸福就好了。”

看着一張微醉的小臉兒,芮安心疼的揉了揉她的頭發,說:“放心吧,芮哥還不用你們操心,你倆啊,就給我好好的,比什麽都強。”

一聽這語氣,方紅立刻破涕為笑,她嗔怪:“我怎麽感覺你更像我爸?”

送走了方紅的家人,苗正也扛不住了,腿都開始畫圈了,芮安趕緊招了輛出租車往預定的賓館駛去。

老兩口也喝了不少,回房就睡覺了。芮安光是将苗正拖回客房,再把人鞋子脫了甩在床上,就已經累到快吐血了,躺在床上芮安也有些困了,想來他也沒少喝,但沒苗正那麽虎就是了,誰知道他這睡意剛來就被一聲巨響吵醒了,他猛地坐起來,發懵似得看着苗正的那張床,上面竟沒有人!

芮安走過去,在床的另一側找到了掉在地上的人,長出一口氣,芮安把睡死的苗正拽起來,可這晃悠,苗正突然就嘔了兩聲,芮安趕緊把人拖到洗手間,然後他跑出來把洗手間的門關上。

果然,不出一會兒,洗手間就傳來驚天動地的嘔吐聲,芮安捂着耳朵,他真怕自己聽到了會跟着吐。

“紅……紅啊,我難受……”

芮安一聽這是吐完了,他趕緊開門按了馬桶的下水,還把抱着馬桶的人送在洗臉臺前漱口,“紅個屁啊,你趕緊給我洗幹淨了。”

“不,不準你罵我的紅!我,我要告訴芮哥,讓他,揍你。”

“……”青筋瞬間就爬上了額頭,芮安朝着苗正的屁股就踢了一腳,“你芮哥也是個屁!”

“你,你敢罵我芮哥!”

“罵他怎麽了,我還揍他呢。”芮安也真是的,跟個酒瘋子耍貧嘴,其實他就是被人突然吵醒了,有氣沒地方出。

“你,你……”

芮安随便把水往苗正臉上抹了兩把,又用毛巾非常粗魯的給他擦幹,然後就把還在胡言亂語的人拖出了洗手間,将苗正按在床上,芮安用被子将人裹住,吓道:“趕緊給我睡覺!”

苗正嘴裏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說什麽呢,芮安也沒管他,自己洗了把臉出來的時候苗正已經打上呼嚕了,那聲音響的,簡直人神共憤。

芮安也沒脫衣服,躺在床上追尋着剛才的那股睡意,但是耳邊的鼾聲太大了,吵得他心煩,用被子把頭蓋住,芮安悶在被子裏,鼾聲頓時小了,但是他卻又想起以前的事。

要說芮安喝酒的次數其實不多,喝醉更是少之又少,上一次喝多還是被大黃背回去的,那次真的喝到連東西南北都不分了,不過那是喝悶酒,而今天苗正喝多完全是因為開心。

“……”

猛地扯開被子,芮安試圖趕走沖進腦子的臉,但是這一掀被子,震耳的鼾聲又重新回到他的耳朵裏,芮安盯着睡的像豬一樣的苗正,最後還是穿上鞋子出去了。

酒勁兒和困勁兒都過了,眼下芮安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自己待會兒,不然他的腦子要爆炸了。他走出賓館,在無人的馬路上左右看了看,伸了伸腰肢,随後走到一旁的自動販賣機旁準備來瓶碳酸飲料解解渴。

翻了翻牛仔褲,芮安就找出幾個硬幣來,剛好夠一聽汽水的,芮安把錢扔進去,在幾個不同口味的汽水間來回挑着,結果當他決定要檸檬汽水的時候,另一只手卻比他先按了蘋果口味的。

‘喀拉!’

一聽蘋果口味的汽水掉了出來,芮安看着那只手自顧自的将汽水取了出來,順着飲料的軌跡,芮安呆呆的盯着那聽汽水被人打開,再送進嘴裏。

芮安沒有揣錢的習慣,他連外衣都沒穿,能在牛仔褲裏翻出硬幣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沒想到卻被人給搶了。

而且搶了他飲料的人,正是某個一年半前離開的男人。

芮安瞪了眼打了聲爽嗝的人,走到長椅上坐下,沒驚訝,也沒說話。

一聽蘋果味兒的汽水幾口就沒了,男人把易拉罐扔進垃圾桶之後坐到芮安身邊,也沒開口。

男人的坐姿有些慵懶,靠在椅背上岔着腿,完全一副放松的神态。

芮安側頭打量着一年半沒有見過的男人,他的變化并不大,比起晚上在茶樓梳着的大背頭和穿着的貼身西裝,現在看上去要年輕一些。男人的劉海短了不少,只遮到了眉毛,鬓角修剪的很精短,胡子也剃了,此時還穿着黑色的運動外衣,看上去不過20出頭的模樣。

但是那雙眼睛倒是一點兒也沒變,無論是經歷過什麽,它都毫無閃躲的回視着芮安。

視線一旦交彙,芮安就移開了,他想把手像男人一樣揣進衣兜,卻發現沒穿外套,就穿着襯衫出來了。

“你……”

“等等!”芮安舉起手打斷男人的聲音,他揉了揉太陽穴,說,“拜托讓我冷靜一下,我現在腦子很亂,感覺随時都能發火。”

這麽說着的芮安确實在認真的做着掙紮,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裏有兩個縮小的自己在打架,一邊是扇動着天使翅膀的自己勸着他說要冷靜,一邊是拿着鋼叉甩着惡魔尾巴渾身冒火的自己怒罵他的不争事實。

終于在兩人沉默了至少十多分鐘之後,小天使在芮安的頭上敲了一下,芮安整理了一下表情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

“碰巧。”

“碰巧?”芮安冷笑一聲,突然聽到小天使被一鋼叉給弄死後的慘叫聲,“你的碰巧可真是巧,E區這麽大,你大半夜都能逛到這了?還正好趕上我買汽水,然後恬不知恥的把別人的東西搶了,你知道我身上就那幾塊錢嗎?我現在要渴死了。”

“……”面對冷嘲熱諷的人,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承認,“我來看看你。”

心裏一陣酸楚,芮安拒絕去想為什麽男人會知道他住在這個賓館,他猛地站起身,皺着眉一邊往回走一邊說:“抱歉,我沒什麽值得你看的。”

“芮安。”

“……”忽略掉身後的聲音,芮安腳步加快,沒走幾步卻被拽住了,芮安甩了一下沒甩開,他回頭,臉色發黑,“松開手!”

“你為什麽生氣?”

男人不說還好,這麽一說芮安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定了定神,努力的壓制着莫名的怒氣,抽回自己的手臂芮安又坐回了椅子上,等男人也坐下之後他才開口:“你問我為什麽生氣?”

“你見到我,并不開心。”

“……”芮安一時無語,他在腦袋裏陳列了一堆足夠他生氣的理由,但是話到嘴邊卻只剩下一句,“原來你的無心,并不是裝出來的。”

男人側着頭,似乎并沒有聽懂芮安的意思。

面對如此表情的男人,芮安突然笑了一下,想想從一開始他就覺得男人是個無心的人,對任何事物都不執着也不在乎,芮安以為這是失憶後的症狀,即便如此芮安也在男人臉上看到了很多類似常人的喜怒哀樂,他以為只要男人恢複了記憶,就不會如此,沒想到的是,這份無心是透到男人骨子裏的,而且是那種如果不深接觸,就絕對看不到的莫名冷漠。

就好像生在一個獨立的世界,表面上沒有任何差別,卻不會信任任何人。

“有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

男人點燃一根煙,點點頭,“你說。”

“為什麽騙我?”

“……”手一頓,男人并沒有馬上說話,僅僅是深深吸了一口香煙。

“你騙我說失憶,騙我說無家可歸,騙了我整整幾個月,還留下一堆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問號,而且,我甚至連你是什麽人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芮安冷笑,攤開手指了指自己,表示自己真的像個傻子一樣被人耍得團團轉。

“敖川。”

“什麽?”

男人扔掉煙頭,看向芮安,說:“我的名字,敖川。”

伴随男人的自報家門之後,是久久的寧靜,芮安靠坐在椅子上,許久才無奈道:“你現在告訴我有什麽用。随便說謊、随便離開、随便出現,或者扔下一筆錢做封口費還是住宿費什麽的,還真是不小的打擊啊。”

“我一開始就說過,我不會白住,而且那些錢你并沒有收,所以我還欠你一個人情。”

芮安看向男人,不敢相信的問:“你把我當什麽了?”

“……”

“做好事的警察叔叔、善心大發的保姆、方便你隐藏身份傻了吧唧什麽都不追問的同居人?或者幹脆就是個毫無關系的路人甲乙丙丁!”

面對越說越激動的芮安,男人僅僅說了句:“我也不明白……”

芮安點點頭,朝男人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來看我?就因為我沒收你的錢?”

琥珀色的眼眸越來越暗,男人沉默着,似乎在思考芮安的問題,又似乎在對芮安的語氣表示不滿。

這該死的沉默,漸漸的變成了折磨,芮安站起身,盡量潇灑的說:“敖川是吧?抱歉,說了些有的沒的,你就當我是發瘋吧。”

“……”

“你不說要還我人情嗎?那以後,就當不認識吧。”

留下這句話,芮安轉身就走了,走着走着,就跑了起來,直到沖進賓館的房間,直到将自己埋進被子裏。

夜色更深,坐在長椅上的人,又掏出一根煙點燃,他靠在椅背上,朝天上吐了口煙,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天上的幾顆星星,視線将它們連成一張丘比特弓唇,性感又惹人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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