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謝垣推開窗,雪白的鴿子撲騰着翅膀飛了過來,他迅速伸手抓過,指尖摸上了白鴿爪子上系着的紙條上。

他伸手抽下了那張字條,攤開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讓他明日午時動手。

字體清俊霸氣,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男人之手。

謝垣将字條湊到了陽光下仔細地欣賞着,目光順着那些筆畫一一掠過,腦海中已經形成了一副男人揮灑筆墨的畫面了。按照魔教的規矩,看過消息後就應該将紙條毀去,謝垣沒舍得,又原原本本地将紙條疊好,夾在了袖口縫制的一個夾層當中。

仿佛這樣做就能離那個狠心的男人更近一些。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師傅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不過原因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将他的痛苦百倍千倍地還給師傅,只有他越痛苦,自己才會快樂。

翌日。

謝垣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提着劍來到了天虎幫門口。

天虎幫跟金龍門關系交好,吳勇被魔教衆人身首異處的消息不過半天就穿的沸沸揚揚了,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天虎幫掌門熊天翔的耳中。此時他臉上挂着悲痛的神色,當面對謝垣的挑戰時,他一字一頓地道:“我今日定要親手殺了你,為我義兄報仇!”

說罷,他直接朝着謝垣飛了過來。

謝垣原本對自己的武功是沒有什麽概念的,他一直待在血冥宮,平日裏也就是跟教內的弟子切磋比試,從來沒有跟江湖上的高手對過招,昨天能夠輕而易舉地殺了吳勇,對他來說也是出乎預料。

熊天翔的武功比吳勇高一點,但也不是謝垣的對手。

在對挑了三百回合後,謝垣将熊天翔手裏的鐵錘擊落,當然他臉上蒙着的面紗也不幸落在了地上。

四目相對,熊天翔驚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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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謝垣表情不變,“怎麽,你認識我?”

“哈哈哈。”

熊天翔仰頭大笑了三聲,臉上肌肉微微抖動,眼裏糾結着深刻的悲哀。

等到笑夠了,他一邊搖頭一邊道:“我本來以為青玄宗在那場屠殺中沒有留下一個活口,沒有想到居然還留下了一個。”頓了頓,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謝垣,“如果謝大哥在天有靈,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居然認賊作父,拜蕭無凜為師,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

“你說什麽?”

聽到這句話裏的意思,謝垣臉色微變。

“你難道不知道,殺死你父親的人就是你的師傅蕭無凜?”

熊天翔嗤笑了一聲,瞥見謝垣驀然慘白的臉色,他吃了一驚,“你不會真的不知道蕭無凜是你的殺父仇人吧?”

殺父仇人?

師傅居然是殺死他生父的殺人兇手?

謝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閃過一絲寒氣,手裏的劍毫不留情地劃過了熊天翔脖頸處的皮膚。

一絲鮮血從傷口溢出,如絲線一般順着銀白的劍尖往下流淌。

“你在說謊!”

熊天翔一臉無畏地看着謝垣,“我沒必要騙你,我跟謝大哥還有吳大哥結拜兄弟,我想魔頭之所以讓你來殺我,就是為了殺人滅口,不過蕭無凜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會一眼就認出你吧。”

“你那時候就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子,誰會注意到你呢,要怪只能怪我記憶太好,任何人只要見過一面就永遠不會忘記。”

謝垣安靜地聽着,等到對方說完了,他動了動嘴,聲音輕的幾乎就要随風消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呢?”

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熊天翔一時愕然不已。

“你現在知道了你的殺父仇人是誰,你不感謝我将真相告訴你,居然還怪我說出真相?”

謝垣神色漠然,無所謂地道:“你也說了,我是不受寵的兒子,如果不是謝家快要絕後了,我那死去的父親怎麽會願意救我一命?”

“……”

嘴角的笑意逐漸泛冷,謝垣繼續開口:“我只知道,師傅雖然沒有生我,但對我比我親生父親還要好,如果沒有他,也就沒有現在的我。”

“謝大哥怎麽會有你這麽狼心狗肺的兒子!”

熊天翔氣的渾身顫抖,謝垣不過雲淡風輕一笑:“你既然想知道的話,那你就去閻王爺那兒問我死去的爹吧。”

說罷,謝垣手起刀落,咔嚓一聲将熊天翔的頭顱砍了下來。

滾燙的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少年容色白皙瑩潤,那些殷紅的血跡将他身上的陰冷殘酷的氣質突顯的淋漓盡致。擡手将臉上的血跡擦去,謝垣俯身去勾那顆頭顱,身後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

謝垣垂下眼,直起了身,轉身朝身後看去。

不遠處,男人跟白清并排站在一起,掌聲就是從他的手裏發出來的。

陳恒眼裏閃過欣賞的神色,将手放下,邁開步子走到了謝垣的面前,他伸手将少年臉上殘餘的血跡抹去,微笑給予了肯定:“你做的很好。”

他聽到了謝垣跟熊天翔之間的對話,沒有想到謝垣居然會在知道自己是他的殺父仇人的情況下,依然眼也不眨地将他父親的至交好友手刃于刀下。

“師傅你怎麽親自過來了?”

當目光移到了陳恒身邊的白清時,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将目光移到了男人身後的教內弟子身上。

“為了鏟草除根,為師決定血洗天虎幫。”

陳恒将自己的來意道了出來,末了,他微笑着看向少年,“你不會介意吧?”

謝垣恭敬地低下了頭,堅定地道:“從現在起弟子與青玄宗無任何瓜葛,弟子只聽師傅的命令。”

“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兒。”

陳恒微微笑着,“那就由你帶領他們清理天虎幫的餘孽吧,記住,不留一個活口。”

“是,師傅。”謝垣領命,帶着一衆弟子踏入了天虎幫內。

凄慘的叫聲此起彼伏,白清看的臉色微微發白。

陳恒見狀,伸手捂住了他的眼,“不喜歡看這些血腥的場面就不要勉強自己。”

聽到這話,白清咬了咬下唇,伸手将男人的手拿下,低聲解釋道:“我只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有點不習慣。”似乎怕讓男人失望,他又急急地開口道:“以後就會習慣的。”

陳恒嗯了一聲,摸了摸白清的腦袋,将視線投到了不遠處的謝垣身上。

如果說白清是養在溫室的花朵的話,那謝垣就是長在懸崖的雜草,不過十五歲的年紀,陳恒已經能在謝垣的眼裏看到凜冽的風霜。

假以時日,江湖上肯定會有謝垣的一席之位,陳恒心想,不管謝垣是不是真的對他衷心,自己都不能對他掉以輕心。

那場殺戮從午後持續到了傍晚。

等到确定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後,陳恒讓人一把火将天虎幫付之一炬,而他自己則提着前掌門熊天霸的頭顱去見了殷若羽。

那時殷若羽已經恢複了自己原本的身高,看到熊天霸的首級,他臉上無悲無喜,只道:“幹嘛把這老賊的腦袋提回來,怪吓人的。”

陳恒:“怕你賴賬。”說罷,他随手将那顆頭顱毀去。

殷若羽摟着小二笑眯了眼:“我又不是嫌命活得太長了。”

他将藏寶圖交給了陳恒,在陳恒不信任的目光下,坦然道:“你放心,我跟我夫人打算好好經營這家客棧,絕對不會跑路的。”

陳恒派人看住他們,自己則帶人按照藏寶圖上标的位置尋到了寶藏的地點。殷若羽沒有騙他,那裏确實藏着一座金礦,保守估計裏面累計的財富十輩子都花不完。因為帶去的人手太少,搬不完,陳恒便飛鴿傳書給了榮青,讓他多拍些人手過來搬金子。

這一通折騰下來,衆人回到血冥宮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了。

陳恒覺得這第三個世界實在是太順利了。

武功、財富、權勢都是天下第一,祁唯又在他的手心任他拿捏,唯一的變數就是身上中的媚骨,不過他最近研究媚骨的解藥有了一些眉目。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三年,解藥就能提煉而成了。

到時候去除這唯一的變數,祁唯想要翻天也沒用,他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當他的魔教教主,一統江湖,然後到三十五歲的時候找個沒嘗試過的方式自殺就好。

想法能換一種死法,陳恒心裏還挺期待的。

與正意氣風發的陳恒相比,謝垣無疑安靜內斂的多,此刻他靜坐在了木椅上,回想着白天血腥殘暴的場面,他的手指忍不住開始細微地顫抖着。

他從來沒有殺過這麽多人,長百上千的屍體堆在了他的腳下,那些鮮血仿佛蜿蜒的河流染紅了他腳下的布靴。

謝垣忍不住自嘲一笑,不知道今晚會不會做惡夢呢?

如果這世上真有冤魂索命,都來找他好了,反正他也活不長,活多活少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當然,就算要下地獄,他也要将那個男人一起拖下地獄。

是他把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他怎麽可能讓對方跟心愛的情人恩恩愛愛?

也許是因為目睹了那場地獄般的殺戮,白清第二天就病倒了,躺在床上高燒不退。

陳恒衣不解帶地照顧他,衆人見了,紛紛感嘆教主對白清的癡心。

“真不知道白清祖上燒了什麽高香,居然讓教主對他這般死心塌地。”

“是啊,那三千男寵,個頂個的妩媚動人,可教主自打認識了白清,從來沒有踏足過暖玉閣,你說會不會是白清給咱教主下蠱了啊?”

“別瞎說,白清雖然不及謝垣美貌,但也算清秀可人,性格又溫柔乖巧,師傅喜歡這樣的類型很容易理解啊。”

……

等到那幾個弟子漸漸走遠,謝垣從角落的陰影中閃了出來,狹長的眼睫垂下,在他的眼底留下了斑駁的暗影。

白清生病了?呵,那具身體真是弱不禁風。

此刻,那個男人是不是寸步不離地守着白清呢?

同樣是師傅的徒弟,待遇卻是千差萬別,白清是師傅的手中寶心頭肉,而他卻是師傅報複的工具。其實昨天男人伸手捂住白清眼睛時候,他都看到了,就算他的心像石頭一樣堅硬,也還是會有絲絲縷縷的痛楚滲透進來。

第一次看到這麽多血,白清害怕,難道他就不害怕了嗎?

為什麽師傅的眼裏只有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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