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宋高宗吳皇後

燕京目前的人已經逃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有鎮守的部隊。然而燕京很難打，從石敬瑭賣國之後，就一直沒能收複回來，主要原因還是在河北平原上。河北平原一覽無餘，最大的問題就是無險可守！這就是為什麽燕京這個要塞非常關鍵的原因了。明朝的天子守城門、君王死社稷，守的也是燕京這河北平原的最後一道關，而那時燕雲十六州再度回到漢人手裏，卻是已經相隔了四百多年了。

當年宋太宗幾次北伐，都紛紛以失敗告終，甚至還親自畫了一張幾十萬人的陣圖，詳細闡釋了幾路軍隊、護軍、哨塔還有兵種，作戰方案——然而這陣圖永遠沒有得到啓用的機會。宋太宗當時把河北平原的地形用盡了，無奈之下只能廣挖水坑，閑時蓄水，戰時絆馬——不過收效還是不大。如果不拿下燕京，整個中原地帶就是長驅直入，只能利用黃河、淮河、長江這些天險，作為最後的防線。以前的北宋國都就在黃河南岸，讓遼人占了燕京，整片河北平原被當成遛馬場一樣，進可攻退可守，簡直是不堪其擾。

和燕京一樣重要的，當然就是其他的燕雲十六州，最重要的是金人的西京雲州（山西大同），這些地方都地處險要，中原軍隊向來善于守城，若是重新奪回這些地區，邊境線将輕松太多。

奪回了燕雲十六州，宋人的防線就可以進一步北壓。北宋時期有着豐富的布防經驗，再加上各處要塞和宋軍的作戰特點，南宋所需要冒的風險并不算太大，然而将會有一個十分豐厚的回報。

五月，李顯忠和虞允文這對搭檔，一文一武，就被托付了這麽一個最重要的一個任務，困擾宋朝、也是困擾中原政權幾百年的燕雲十六州。

河南、陝北、山東、河北，這些地方不成問題，金人的大部隊已經全線北撤，原有的駐軍也是軍心渙散，熟悉對手作戰方式的老将，再加上銳意進取的新将，再加上當地百姓的支持，這些原本北宋的地盤收回來并不困難。

捷報一封封在傳來：三月初八，東路軍收複濟南府；三月二十，西路軍收複延州；四月十一，陽州、汾州等地紛紛收複，這些留在西路的金人孤立無援，有投降的、有竄逃的，幾乎都是不戰而敗。

最難打的一仗卻是在汴京，中路軍遲遲攻打不下。這個具有極強象征意義的曾經宋都，曾經承載了幾代宋人的輝煌，最後卻在靖康之難中變成永久恥辱的地方，這是所有經歷過那場浩劫的宋人的心病。

最終，在被趕來的東西兩路大軍協力圍困一個多月之後，汴京終于淪陷，也宣告着南宋将士們全面收複黃河沿岸領土。奪回汴京，就連趙構都激動得流下了淚水，這個曾經蝸居在臨安，連建康（南京）都不敢前去駐守的太上皇，卻出人意料地和阿嬌說，一定要回汴京再看一圈。

岳飛、劉锜這些當年的小将，如今也是英雄暮年，老淚縱橫：回來了，終于回來了！這座歷史名城在金人的手裏，已經很難看出北宋時期，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色，但這不妨礙所有曾經在這裏擁有過回憶的人，露出懷念的神色。那些汴京城當年的老人們，躲了很久、藏了很久，城中局勢緊張的時候，他們卻都在暗暗為宋軍加油。反複的祈禱似乎得到了靈驗，宋軍勝了，城門開了，金人降了！就在一年前，他們還被完顏亮南征的賦稅壓得喘不過氣，還在女真人、契丹人和各個其他民族的壓迫之下，生活在最底層。依稀記得，當年的漢人城市，是如何繁花似錦。原本以為那一切只能成為美好的回憶，卻不想今天卻能昂首挺胸地走出城門，迎接沒有忘記他們的故土族人！

在這之後，河北平原一覽無餘。西邊的雁門關，東邊的定州、草橋關、瓦橋關等曾經的要塞之地紛紛收複，大軍一路壓陣，收複北宋時期的全部版圖只是時間問題，而目前面對着他們的，就是燕雲十六州。

燕雲十六州的問題很大，主要不是軍事上難打，目前金兵陳兵倒是不多，北方幾個勢力隐隐有恢複完顏阿骨打統一女真各部前的局勢。現在不光是姓完顏的人在鬧事，像是完顏亮的後族也蠢蠢欲動起來，企圖複辟原本的部落勢力，在混亂的局勢裏分一杯羹。

目前的金人主要兵力都忙于內戰和搶奪新的帝位，從完顏阿骨打時期的制度廢立問題形成的後遺症，一下子爆發起來。前幾個皇帝排除異己過于兇狠，無論是金熙宗還是完顏亮，都非常熱愛殘殺各路宗親，尤其是金太宗後人七十多人全部被殺光，這給這些宗室們的脖子上都好像上了一條繩子，不住地哪一天就會勒緊。像完顏亮連自己的母親都敢殺，簡直殘暴到了極點，經歷了這兩代帝皇，金國的宗室就越發謹慎，也越發為自己而打算。

如果像歷史上那樣，金世宗完顏雍有比較大的實力和宗室裏的人緣，也許金國雖然皇帝死在兵變中，北方還能繼續統一起來。但是目前完顏雍剛到東京，根基未深，他的舅舅李石也是剛和他談論發展勢力、借機舉事，還沒開始修造武器，他本人雖然名聲還行，但是被完顏亮重點打壓了多年，也還沒來得及和宗室們結交好關系，他上一任外放在西京（也就是雲州大同），再之前在濟南任職，離着北邊的權力中心都隔得非常遙遠。

壞就壞在這裏了，如果一個有能力的人積攢了足夠的力量，那麽他就能一舉成功；而一個有能力的人還沒積攢力量，那麽就會有另一個能力較次一點、但是力量比較充足的人取而代之。然而現在金國國內不僅有好幾個能力較次、然而力量比較根深蒂固的人存在，而且完顏雍本身屬于一個成長期的階段，這樣內耗就會不可避免地進行，并且會持續多年。

金國宗室被吓怕了，該有的骨氣全都沒有了，唯恐得罪下任帝皇，多數人壓根都不進行表态，幾不相幫。就算契丹人打到城下，他們也絕不松口，可以看出他們對金國前兩任統治者的作為恐懼到了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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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宗室一致推舉的領袖，那麽不管是誰率先出頭，恐怕都是牆倒衆人推的節奏。完顏亮的大兒子完顏光英才十二歲，已經成為了政治的犧牲品，在一些宗室按照慣例把他立為皇帝之後，就有一大批不服的人，不僅把他給殺了，還把支持他登基的人都給殺了。

那時候的金國宗室只知道完顏亮被殺了，這場極不得民心的伐宋戰争失敗了。但他們沒有想到宋軍會敢追來，沒有想到幾十萬金人大軍根本沒能退回來，而是幾乎全部葬送在了淮河北岸，讓金國的軍事勢力一下子打了大量的折扣。契丹人起義軍的新領袖把這支隊伍越發地壯大，竟然能夠五萬大軍壓境了。放在原來的時候，這五萬人也許不算什麽，但是放在這個時期，五萬人已經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而宋軍越來越多，數字遠不止五萬，因此這時候各路宗親都帶着自己的嫡系部隊，大多離開了南邊，離開燕京和西京，有的回到上京，有的去投奔東京，也是他們群龍無首、怯戰的表現。

金人們最想不到的是，先前的十幾年，連金熙宗被完顏亮政變殺死這種良好的機遇，完顏亮遷都燕京這麽大的挑釁，都沒能激起南宋皇帝的北伐鬥志，怎麽突然之間改變了風格呢？金人和趙構打了多年交道，深切認識到這個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會毅然決然地選擇出擊困住幾十萬大軍？氣候那麽冷，再加上百姓這幾年的糧食已經被肆虐一空，凍死、餓死的恐怕至少就有好幾萬，這仗實在打得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而這個後果更是讓人難以承受！

金人們當然想不到，趙構提前到來的那神來一筆的禪位，讓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新的對手。這個對手雖然沒有他的養父老成、眼光毒辣、處事周全，但是有着他養父不具備的勇氣、抱負和進取精神。歷史上的宋孝宗即使北伐打了大敗仗，最後也沒有簽下像他養父那樣恥辱的條約，而是一直伺機再起，屢敗屢戰。這回再加上阿嬌這個金手指在背後煽風點火，不動聲色地消除非戰之力帶來的影響，宋軍一路高奏凱歌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想當年東晉兵力如何孱弱，前秦版圖何等昌盛，最終前秦幾乎被打到直接亡國，更不用說如今的南宋不缺錢、不缺糧、不缺兵、不缺将，就缺這麽一個好的時機，雖然倉促了點，但還是被趙昚給趕上了！五胡亂華、十六國割據，歷史上短命的少數民族政權數不勝數，金人以為自己打了二十年的勝仗就能安享二百年的太平嗎？真當遼國的近二百年是那麽容易就熬下來的？

話再說回到燕雲十六州的難題在于，民心上和河南、河北、山東這些被奪去幾十年且是經受高壓統治的地區完全不同。燕雲十六州已經在外族下統治了兩百多年的時間，當地的漢人早就胡化嚴重，對這批漢人該如何處理？

燕雲漢人，在哪裏都是尴尬的存在，在遼、金這些政權裏，他們被同化的同時也被嚴密防備，排除在統治階層之外；而在宋人的政權裏，對這群胡化的漢人也是多加歧視。最後，這部分人養成了牆頭草的個性，遼國強大就依附遼國，遼國将滅又依附宋人，而北宋靖康之變之後，他們又投奔金人。

說實話，虞允文這些文臣，李顯忠這些武将，對于這些燕雲漢人，內心都是很不齒的。但是再怎麽被同化，這些人還是漢人，而且他們在金人那裏過得也不好，最重要的是，對待他們的态度應該如何？政策又該如何？這是個大難題。

金國人此時在做什麽呢？他們已經無暇顧忌到南面的局勢了。完顏亮南征的時候，契丹族的撒巴舉兵起義，被當時的完顏雍等人派兵鎮壓了，逃往西遼。然而撒巴沒能帶着手下逃過去，就被移剌窩斡斬殺，移剌窩斡是一個優秀的領袖，他集結起了各地飽受壓迫、響應起義的契丹人，最終形成了一支五萬人的軍隊，圍攻下了臨潢府，目前正往泰州（今吉林省境內）進發。

讓宋軍感到最幸運的是，這批契丹人的軍隊并沒有選擇南下，而是選擇了西進，這下無論是躲在上京的幾個宗親貴族，還是退守盤踞在東京（遼陽）的完顏雍，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