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以殺止殺

“什麽!”高郁驚叫出聲, 難以置信道,“死在阿琛劍下!?皇叔莫不是在逗侄兒吧?”

“郁兒可曾見過皇叔說笑?”靖王表情冷然, 沒有一絲笑意。

“是未曾, 不過……”高郁有些慌亂, 他握緊了拳頭, 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不不, 這不可能……阿琛怎麽可能殺了四皇弟的侍衛,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靖王并不回答, 只靜靜的看着高郁,帶着三分審視, 三分疑問。

高郁這下徹底慌了,急急忙忙問道:“不會的, 不會……皇叔,你問過阿琛了麽,他怎麽說?會不會只是個意外?”

可靖王接下來的話卻讓高郁最後的僥幸落了空:“婁執劍承認人是他殺的,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靖王看着高郁,緩緩道:“只不過他也向本王做了解釋,說他殺那人不過是因為那人心懷不軌,背後偷襲想要謀害郁兒你。”

“心懷不軌,偷襲……”高郁低喃兩句, 而後提高聲音堅定道,“我相信阿琛!皇叔,當時阿琛一心想要救人, 怎麽可能會轉而殺了四弟身邊的侍衛!?是了,一定是那人的錯……阿琛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

“皇叔,您應該查的是那些放老虎進圍場的人才是啊,皇家圍場的圍獵區,怎麽能有猛獸出入!定是有人想要謀害皇嗣,有所圖謀!”

“皇叔,阿琛平日裏從不與人結怨,絕對不會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皇叔,你相信他啊……”

……

高郁慌了神,一直不停的解釋着,想要讓靖王相信自己。

可無論他怎麽解釋,怎麽為婁琛辯駁,靖王都是一副冷然的模樣,不說信,也不說不信,無甚表情。

“郁兒你冷靜些!”他怒斥一聲道,“為了個執劍,這般慌張,哪兒還有皇子的模樣!”

“可那個人是阿琛啊,他不僅是王弟的執劍,還是侄兒的朋友,他救過侄兒的命,是侄兒發誓過要好好報答他的人,他是侄兒……一輩子的兄弟!”高郁聲音都哽咽了,他慌張,他忙亂,他不顧身上的傷,只緊緊抓着靖王的衣角,“皇叔你相信侄兒,阿琛與那個侍衛素不相識,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取人性命……這其中一定,一定是有原因的……”

“郁兒……”看着疼愛至極的侄兒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靖王終于有所動容。

“好了,莫要慌張。”靖王摸摸高郁的頭,安慰道,“這件事皇叔會查清楚的,不會冤枉婁執劍。”

“皇叔……”高郁擡頭眼裏噙滿淚水,但卻還倔強的忍着,不肯掉下,“皇叔,侄兒求您,一定,一定要查清事實真相,還阿琛一個公道。”

靖王默然,他這個侄兒啊,連撒嬌都不會,每次有什麽事都忍着,如今竟為了一個執劍,低頭至此。

饒是心腸冷硬如靖王,也無法不動容。

“好。皇叔答應你。這幾天你好好休息。”靖王知道高郁的性子,特意提醒道,“暫時不要去找婁執劍。”

“皇叔……”高郁淚盈餘睫,可靖王卻不留絲毫情面,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帷帳。

高郁雖然慌亂,但心裏卻清楚的很,皇叔這般問,其中定有隐情——那青衣侍衛的死,很可能與四皇弟遇害有關。

若有人存心拿這做文章,一口咬定四弟的死與婁琛有關,甚至誣蔑婁琛殺那青衣侍衛也是為了殺人滅口,那就糟了。

如今四皇弟已然逝去,死無對證,如若真的有人想要借此拖他與高顯下水,恐怕到時候有危險的就不只是婁琛了。

高郁看着靖王離開的背影,緊握的雙拳久未放開。

将高郁安撫好後,靖王來到了相隔不遠的皇帳。

一進帳中便見到了站在窗邊緊握手中玉墜的南梁皇,靖王記得,那是四皇子的玉墜,去年生辰皇兄送他的禮物。

“問的怎麽樣了?”沙啞的聲音響起,帶着十二分的疲憊,痛失愛子,尚在壯年的皇帝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眉眼間疲色盡顯,毫無活力。

他在等着一個答案,卻又害怕一個答案。

索性他等待的那人并沒有讓他失望,靖王上前兩步站在南梁皇,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皇兄:“與郁兒無關。”

這五個字像是是一把鑰匙,打開了皇帝心中的鐐铐,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焦慮的心緒得到些許安慰——高郁沒有弑殺親弟,這是意外發生以來唯一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了。

當今聖上最看重手足情誼,平生最怕之事便是手足相殘,也絕不想自己的兒子也到這番境地。

索性高郁沒有讓他失望……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心痛不已。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兒子,還是南梁未來的儲君,他保護多年的皇位繼承人。

這些年來高彥的努力他一直看在眼中,因此謝家一事之後,他就将第四子視作唯一的皇位繼承人。

他一直盡心培養,努力的保護高彥,就是想等高彥長大,能獨當一面,然後找一個合适契機将他立為太子。

卻不想一朝意外,一切的努力都化為泡影。

不,這絕不是意外……

皇帝滿目滄桑,心中卻分外清明:“朕步步退讓,卻不想他們卻步步緊逼,如今更是喪心病狂,連彥兒也不放過……”

後趕到的守衛兵林中發現了一只被射殺的幼虎,箭矢上有四皇子刻下的标記,看樣子應是高彥射殺了幼虎,護子心切的猛虎才會發狂,襲擊他們。

這一切看似巧合,卻處處透露着詭異。

就像高郁疑問的那樣,猛虎為何會出現在圍場,四皇子又為何會進到那片樹林中,樹林中到底發生了什麽,那青衣侍衛又到底為何死在婁琛劍下?

這其中必有人推動,而這個人……

“皇兄,有些話雖然現在說已經晚了,但臣弟還是想告訴皇兄。”靖王低頭看了看皇帝手中的玉佩,輕聲道,“皇兄顧念親情,可有些人卻不一定,親情是皇兄的軟肋,有時候是該放一放了……”

親情是他的軟肋……

親情,軟肋……

靖王所言字字刺耳,卻句句誅心。

皇帝聞言緊緊閉上了雙眼,心中思量萬千。

高郁在焦急的等待中,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天,期間來了不少人探望,包括大皇子與三皇子。

帶着禮前來的人無外乎都是想問些內情,但入得帳中見高郁精神不振,完全無心與他們交談之後,卻都默默的離開了。

只剩下高顯,幾乎一整天都粘在高郁身邊,要麽陪他說話聊天,要麽同他将四皇子一事調查的進度,但高郁最關心的還是婁琛。

可不知為何,他幾次三番問到婁琛之事時,平日裏總是叽叽喳喳講個不停的高顯卻只是抿着唇,皺着眉頭,然後哈哈一笑,找個其他話題敷衍過去。

這樣的回應讓高郁心中日漸不安,他知道自己應該相信皇叔,相信高郁,他們絕不會為了息事寧人将婁琛交出頂罪。

但高郁還是心憂不已,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不過兩天的時間就瘦了一大圈,臉上最後的一絲肉感也沒了,輪廓分明,已然有了幾分成年人的氣勢。

事發後的第三天,終于傳來了好消息。

“皇兄,皇兄……”

高郁正在換藥,卻聽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呼喚,一擡頭,見高顯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怎麽了?”他揮手令侍奉太監退下,而後皺眉問道,“可是阿琛那邊有了什麽消息?”

這些日子婁琛一直被單獨看守,高郁別說見上一面,就是遞上一句話,一個消息都難,唯一得知進度的渠道就是高顯的嘴。

高顯聞言使勁的點頭,然後小心避開傷口湊到高郁耳邊道:“皇兄,張延醒了!”

“張延醒了!?”高郁忽得瞪大了眼睛,驚喜萬分。

泾陽伯嫡次子張延,是四皇子親自選的執劍。

那日四皇子入小樹林圍獵,所帶侍衛除了張延全都身亡,唯一活下來的張延也身受重傷,混亂中被野獸咬傷昏迷至今。

高郁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日四皇弟還帶了幾名世家子一同狩獵,死在婁琛劍下的青衣侍從就是其中之一。

那人叫江于沿,是臺州刺史的嫡子,尤善騎射。這次以二等侍衛身份同行,不過是想在四皇子面前掙得臉面,立下功勞。

而且好巧不巧,就是那日馬廄裏背後說婁琛壞話的那個。

高郁本還想着待出宮建府之後,有的是機會收拾那人,卻沒想還沒找到機會将人教訓回去,已發生了這般意外。

張延竟然醒了,那阿琛的事就有希望了。張延被發現的地方,同他們與老虎激鬥空地并不遠,若他當時還殘有幾分意識,說不定他的話就能還婁琛清白……

高郁頓時一陣欣喜,興奮不已。

可笑意還未到達眼底,高郁卻又把剛剛翹起的嘴角壓了下來。

不行,既然張延醒了那那些暗中想要加害他的人也一定知道了,他不能坐以待斃!

高郁翻身下床,不顧高顯阻攔,只披了件單薄的外衫,就急匆匆朝靖王帷帳走去。

高郁疾步前行,卻沒想,在門口竟被攔了下來。

“皇兄你怎不等等我!”

“你這不是剛好嗎?”

朝着剛追上來的高顯回了句話,高郁正要讓人通傳,裏頭卻有一道聲音傳來:“進來吧,別在門口鬧了。”

高郁心神一凜,這聲音他如若沒聽錯的話……

對着高顯搖了搖頭,示意他一會兒緊閉口舌之後,才領着人走了進去。

進帷帳中,氣氛沉悶壓得高郁心頭憋悶不已,而這股壓力來源卻不是別人,正是端坐桌案之後,面容嚴峻之人——他的父皇。

“孩兒參見父皇。”高郁躬身行禮,眼睛垂下緊盯地面,不敢直視皇顏。

可皇帝卻好像早有預料,免了他們的禮之後,一雙眼眸只直直的看着高郁,低聲道:“郁兒今次是來,是打聽張延之事的吧……”

被一眼看穿,高郁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父皇明鑒,孩兒聽說張延醒了,所以特來打聽一二。”

說罷看向站在一旁的靖王,用幾乎懇求的聲音道:“皇叔可已問張執劍話?他可有看到當日的情景嗎?阿……婁執劍到底為何殺了那青衣侍衛?”

一連串的問題代表着高郁焦急的心情,他一邊問,一邊握緊了拳頭,帶着希冀的目光看着靖王。

可靖王接下來的話,卻讓高郁的心堕入了無邊地獄。

“張執劍是已經醒了,本王也已經問過他前日發生的事,可他證詞與婁執劍恰恰相反。”靖王轉頭,銳利的鷹眼緊盯高郁,一句一頓道,“他說那日婁執劍本可救下四皇子,卻偏偏一直未出手,一直等到四皇子被猛虎襲擊身亡才出現。他殺江侍衛不過是想滅口,怕江侍衛活下來會揭露他的罪行。”

靖王的聲音不大,每一個字卻都像是鼓錘,敲在高郁心頭。

剛開始時他還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可聽完最後一句,他卻再也壓制不住心中怒火,顧不上可能聖前失儀,大叫出來:“他撒謊,皇叔他撒謊!”

“侄兒進到林子裏的時候,婁執劍明明是将四弟護在身後的。婁執劍沒有見死不救,更沒有為了保密,殺人滅口!”高郁聲音顫抖,“明明是他為了脫罪,才想把罪責推到婁執劍身上。若真的如他所說,婁執劍不應該連他一同殺了,怎會留他性命至今!”

“父皇,孩兒相信婁執劍是無辜的,請您一定要明察,不要錯怪忠良啊!”

他已預料到那群人可能會用婁琛做突破口,卻沒想到那些人心思竟如此歹毒。婁琛若真的如張延所說見死不救,那可就是謀害皇子的罪名,不僅婁琛要治罪,高顯也會被牽連。

而且那日與婁琛一同出現在樹林的是自己,父皇若真的信了張延的話,将婁琛定下罪名,後果将不堪設想。

高郁說完低下頭,跪拜在地,身體瑟瑟發抖。

高郁俯首在地,因此沒有見到靖王朝着桌案後的人看了一眼,也沒有看見他的父皇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滿意的眼神。

許久,就在高郁以為父皇已然不信他的言辭,對他失望至極之時,桌案之後卻傳來一句問話:“郁兒,你可知負責這次圍獵守衛的是何人?”

高郁愣了一瞬,雖不知父皇為何突然這般問,卻還是老實答道:“回父皇,是副都指揮使,年大人。”

皇帝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這年指揮使是何人?”

“孩兒……”高郁思索半天,也未能得出個答案,只能讷讷的看着高位上的帝王。

皇帝卻只淡淡一笑:“是謝郡公胞弟的女婿啊……”

高郁心中轟的一聲巨響,心頭巨石具碎,如醍醐灌頂,忽然明白了父皇這話的含義。

一石三鳥,這才是那群背後想要加害之人的目的。

皇帝見高郁神色由迷茫變為清醒,眼神也逐漸清明,染上一絲冷然之色,終是輕嘆一聲。

良久,他才輕聲問道:“郁兒,你現在知道是誰害了你四弟,江侍衛又是被何人所殺了吧?”

高郁愕然的望着靖王,良久才緩緩道:“沒有人要謀害四弟,這只是個意外……婁執劍也沒有殺人,江侍衛是為了保護四皇弟,被猛虎襲擊身亡。”

“好,很好。”南梁皇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心中七分欣慰,三分悵然。

皇帝走下高位,将高郁扶起,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疼愛高郁卻從未想過将皇位交到高郁手中,在他眼裏高郁同他該是一類人,合該放逐于山野,不被這一方天地所束縛,卻沒想兜兜轉轉,到了最後,高郁才是衆皇子中最适合皇位之人。

他重情義,卻也有着自己沒有的狠,他能無懼猛虎,護手足于身後,也能殺伐決斷,壯士斷腕。

考慮再多也是枉然。

也罷,反正都被叫了那麽些年的“庸君”了,那他就再昏庸一回吧。

高郁眼眸一眨不眨,回視之中也明白了父皇眼神的含義。

要得到,總要有失去,失去了,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沒有了彷徨,與驚慌,只剩無所畏懼的堅定。

有些東西,他一旦決定了便不會再動搖,是他得便一定是他的,要得到的就一定不能被他人所觊觎。

“父皇。”高郁冷冷的道:“既然其他侍衛殉職了,那張延那般賣主求生之人,留着還有何用?”

他語氣平靜,好像只是感嘆了一句,今日的天氣不錯一樣,瞬間決斷生死,他卻那般雲淡風輕。

只有死人,才不會走漏消息,他不是冷血無情,只是要保護自己所要保護的人而已。

南梁皇看着眼神冷然已頗有帝王之态的高郁,輕輕點了點頭:“就依你所言吧。”

“還有當日那群搜尋的侍衛,他們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放心吧。”靖王波瀾不驚道,“當日于執劍并未到守備營,而是在半路碰上了顯兒。這次圍獵跟在你與顯兒身邊的守衛,都是本王的部下,林子裏發生的事,不會有外人知曉。”

“王弟……”高郁側過頭看了高顯一眼,眼神微斂。

高顯随即低下了頭,羞愧難當:“皇兄恕罪,是父王不要顯兒說的……顯兒也……”

高郁:“……”

也罷,竟然已到了這一步糾結那些瑣碎的細節也無甚作用,只是有件事他卻必須要做。

“皇叔。”高郁轉頭看向靖王,眼神因想到那個人,變得不再寒冷,“還有一件事,侄兒想要麻煩你。”

靖王看着像是突然長大的高郁,心中十分複雜:“但說無妨。”

“皇叔,你帶婁執劍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高郁:求助,我愛的人只喜歡萌萌噠我,不喜歡玩弄人心、弄權的我,怎麽辦!#挺急的,在線等#

高顯:皇兄還用求別人麽,你不是挺會演的麽,上輩子都把阿琛騙過了,以為你不喜歡阿琛,結果,啧啧啧,我們高家怎麽出了你跟父王這兩個情種啊!!!

高郁:也總比你這個膽小鬼孬種好……

婁琛:騙了我什麽?

高郁:阿琛~·~·~什麽都沒有有,人家就是說好愛你的啦~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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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更的作者驕傲的揚起小下巴,不接受批評也不接受寄刀片,只接受表揚,快點都來表揚我吧,哼~

跟你們說,長大是件很殘忍的事情,以後會懷念萌萌噠包子時期的高郁的,還不信……

現在好了,包子變湯圓了,切開全是黑的。

高郁:我外頭還是白嫩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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