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顧益戴着琉璃佛牌忽然出事了。
他正騎在馬上, 持着厚重的長刃, 拍攝《天行劍》的夜戲,突然頸部烈火燃燒一般的痛,激得他痛叫出聲!
衆人矚目的拍攝現場, 顧益瘋了一樣從白馬上跌落下來, 把工作人員吓了一跳。
“怎麽了?怎麽了?”
他們趕緊沖了上去, 顧益原地打滾, 痛到撕開自己的衣領。
工作人員焦急一看——
顧益脖頸像是燙傷一樣,被琉璃珠子印出了顆顆暗紅色的水泡深痕!
這把周圍的人呢吓到尖叫, “快!叫醫生!”
劇組不是銅牆鐵壁,再隐秘的消息,總會傳出來。
營銷號維持着表面的風平浪靜。
但是各路真正業內, 都在自己的私人聊天群裏,惶恐不已。
“顧益不是七世佛罩着的嗎?這還能撞邪?”
“怎麽了!我吃漏了什麽瓜?”
延時上線的業內瓜民,趕來了解情況。
只見得知了消息的真·內幕帝, 煞有介事的說道:“顧益拍戲的時候,脖子上被項鏈燙出了一串燎泡,超級恐怖!”
雖然沒有照片, 但她的描述更恐怖。
“他拍的是古裝戲,又沒有下火海, 怎麽突然就被燙傷了!”
“項鏈的問題吧?”理智瓜民,絕不盲目玄學, “之前我都聽說導演生顧益的氣, 說他非要戴個破項鏈, 把戲服衣領都撐起來了。”
“可是那個項鏈,只是普通的琉璃珠,又不是鐵造的,怎麽可能燙傷?!”
真正的玄學瓜,能分分鐘引發各種猜測。
偵探們發揮了自己從業多年的專業知識,還真沒人遇到過這種詭異的情況。
終于,有一位親眼見過顧益項鏈的人,站出來給同仁科普真相。
“那不是項鏈,是琉璃佛牌,顧益可寶貝了,為了拍戲不摘下來,還找導演吵過一架。”
護身符都不護身了,反而把顧益燙出一串炮,簡直沒有比撞邪更精準的解釋。
對方說得清心寡欲,從容淡然,沒有半點對顧益的同情。
他還說道:“信玄學就得信報應,顧益求仁得仁天道輪回呗。”
顧益趾高氣揚的樣子着實惹了不少人。
他仗着自己有七世佛撐腰,資源接連不斷,還有水軍護體,只覺得自己是天降王者,活該爆紅。
他心氣高得連同行演員都看不上眼,更別說周圍兢兢業業的幕後工作人員了。
和顧益合作過的幕後,就沒有不抱怨這位大牌的。
典型的年齡不大脾氣大,演技沒有毛病有。
多少工作人員經歷過大牌流量“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的全過程。
鐵打的幕後,流水的明星。
也不差顧益這麽一個三流貨色。
要不是全宗娛樂強推,再帶一個七世佛玄學效應,誰稀罕搭理他。
于是,顧益出事,八方點贊。
業內對他表示同情的都沒有幾個,大部分人抱着看笑話的心态,持續關注顧益的撞邪事件。
然而,等這個消息傳到外面的時候,就變成了——
“因為工作人員失誤,導致顧益拍戲落馬受傷,導演都看不下去了,求他休息兩天養傷!”
今天的微博依舊喧嚣。
圍觀群衆打開熱搜,又是熟悉的名字。
#顧益拍戲受傷#穩居第一。
點進去就能見到營銷號聲情并茂。
是他,受傷仍不忘繼續拍戲,深受劇組盛贊。
是他,因為工作人員失誤導致落馬,卻一點兒也不責怪對方,反而安慰對方不要擔心。
還是他,如此善良、敬業,受傷也強忍着不告訴別人,僅僅休息了兩天,就繼續帶傷拍攝《天行劍》的絕世佳公子顧益。
怎麽可能有人不喜歡?
群衆忍着雙目刺痛,又被這個人的花式炒作亮瞎眼睛。
……我受傷但我不說,所以悄悄買個熱搜告訴全世界?!
随手點開評論,就能見到裏面粉絲感動得哭天搶地。
知道的,是顧益拍戲落馬受傷休息。
不知道的,還以為顧益當場身亡發喪出殡。
網友的嫌棄,總是直白而坦蕩。
他們心裏槽完顧益賤人矯情之後,關掉熱搜,又是關我屁事的一天。
《燭火之謎》劇組向來平靜。
拍戲進入了後期收尾階段,康老板就很少出現在片場了。
歐執名的《關度》劇本上,落着一列清晰的話。
關度:起風的時候,就是他在。
他視線一揚,就見到若滄坐在庭院石桌旁。
周圍劇組忙忙碌碌趕拍鏡頭,若滄卻超脫于任何喧鬧之外,盯着手上袋裝的琉璃珠發呆。
歐執名走過去問道:“這珠子還有問題?”
若滄偏頭看他一眼,放下了這袋珠子。
“六合清淨陣把裏面的污穢都燒幹淨了,它當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
他雙手捧臉,滿是無奈,“是造出這串珠子的人。”
一個晚上,足夠若滄知道所有的事情。
有人故意給了康傑生這串琉璃手鏈,通過他與宋衍的血緣關系,鎖住了《燭火之謎》的全部仇恨與憤恨。
《燭火之謎》是林風聲執筆,宋衍的所思所想。
康傑生與宋衍的血緣關系,便是最好的媒介。
那些藏在珠子裏的仇恨哀怨憎惡,通過符火燒盡的瞬間,如實的将情緒傳遞給他。
正如他曾經有所感悟,演繹出來的殺人犯。
這串琉璃珠裏,溢滿的情緒,足夠他與全天下極惡極慘極荒謬之人共鳴。
但是,若滄不明白。
這個給康傑生琉璃珠的人,拿到這些萦繞不散的怨氣,究竟在謀劃什麽。
困住的怨氣,似乎不是導致歐執名陰損氣運的原因,卻和他的詭異記憶緊密相關。
若滄靜靜的盯着他,輕聲說道:“你腦海裏對《燭火之謎》不同的記憶,應該來自于所有因《燭火之謎》死亡的人。”
若滄手上有歐執名所說的記憶誤差。
歐執名的每一幕誤差,都能在琉璃珠鎖住的記憶中,翻找到相似之處。
琉璃珠裏困着因《燭火之謎》死亡的人的悲痛、絕望與怨恨,甚至擠占了年幼歐執名的真正記憶。
幸好,在火光燒盡的時候,它們發出了些微慘烈的聲響。
終于魂歸幽冥。
歐執名這樣身負萬千陰損氣運的男人,也不知道背後躲了多少殘存的怨氣。
導致他的夢,變得尤為深刻。
若滄一點一點指着歐執名列出的誤差,跟他說來自于哪一縷遺魂。
這種倒推回去,四舍五入是鬼幫他演戲的感覺,令人後背發涼。
歐執名皺着眉,完全不想回憶自己是怎麽招惹這群家夥,讓它們輪流搶占記憶高地。
他聽不下去,伸手捂住後續的記錄,皺着眉說:“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二十年後翻出來算賬,他又不能穿越回去把鬼抓來暴打一頓,讓它們悔過道歉。
聽若滄的意思,這些魂魄都已經消散無痕了,只剩下了久久萦繞不去的記憶,留在他的身上。
雖然心裏抗拒,歐執名仍是說道:“最近,我在這棟院子也做了奇怪的夢。”
夢到長衫青年,還夢到過噔、噔、噔的聲響。
看起來複雜詭異的夢境,只要把主導夢境的對象拆開,便不難理解。
若滄捧着臉看他,“是林風聲的記憶吧。”
來過康家宅院的林風聲,與宋衍交情匪淺。
宋衍天生殘疾,走路必然有噔、噔、噔的聲響。
康傑生偏執、病态,卻腿腳無疾。
他後來出車禍,傷了腿,故意模仿了當年宋衍的狀态,做了個類似的腿部支撐。
噔噔噔,噔噔噔。
連走路的姿勢也想模仿他的衍哥,假裝宋衍還在身邊。
歐執名想了想。
若滄說得對,又不全對。
明明還有他拍攝電影的片場,走過的詭異長廊和夜色中突如其來的噔噔噔影子。
這個噩夢,恐怕也是曾經《燭火之謎》牽涉過的死者回憶。
當然,也可能僅僅是個夢。
一想到他夢裏的場景,歐執名渾身不怎麽舒服。
他半真半假的抱怨道:“你就不能想想辦法,把我身上這些神神叨叨的怪夢因素都給驅掉嗎?”
歐執名想驅鬼,若滄比他更想。
專業道士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還第一次遇到歐執名這種神奇情況。
他嘆息一聲,承認能力不足,“大哥,我也想,但是你的氣運不給我這個機會。”
無論開出多少法陣,做了多少法事,歐執名一身陰損漆黑斷子絕孫的命勢堅定不移。
這種誓與歐執名共存亡的損運,他也很無奈的啊。
忽然一聲甜甜的“若滄叔叔”,打斷他們的對話。
康猶衍拍完鏡頭,過來乖乖的喊說:“傑叔讓我過來跟你道歉,還有背書。”
康傑生不來片場,仍是安排了康猶衍老老實實學習背誦道教經典,直到若滄原諒他為止。
若滄瞥了一眼康猶衍手上的抄寫版,改成了《南華經》。
比起《太上感應篇》,《南華經》十餘萬言,超過六萬字,更為宏觀複雜,值得康猶衍慢慢學習一輩子。
“不用跟我背。”
若滄果斷拒絕。
他說:“你跟我嘴上道歉,被我強迫背書,對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你如果真的覺得錯了,就學習怎麽做個好人,比道歉更重要。”
康猶衍才十歲,還是有小孩兒的狡黠。
若滄不要他背書,他的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他眼睛一轉,若滄就笑了。
“有的人啊,嘴上說一套,心裏想一套,看來這輩子做不了好人了。”
“我、我沒有。”康猶衍趕緊澄清,“我只是在想,你不要我背書,我就跟傑叔說你原諒我了……我沒有說不學好!”
“撒謊也是不學好。”若滄義正言辭的糾正他,“回去跟你叔坦白,我沒原諒你,我要你做好人。”
康猶衍垂頭喪氣的走了。
歐執名看着小孩的背影,忽然問了一句,“其實,你不也是撒過謊嗎?”
“哪有?”若滄不承認。
“——起風的時候,就是他在。”
歐執名視線深邃,仍能想起若滄說這句話時候的神情。
他篤定而溫柔,說得康傑生再次落淚。
微風吹過每一個人的耳畔,如同宋衍為數不多的善意,留在了康傑生身邊。
歐執名不僅把這話記在了心上,還寫進了劇本。
但他憑借對若滄的了解,斷定這是若滄安慰康傑生的話罷了。
然而,若滄目光璀璨,柔和的笑了笑。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又不是我讓他在,是康傑生希望他在。”
《燭火之謎》終于殺青。
萬衆矚目的恐怖推理電影,總算給了觀衆一個交代。
當第一版預告出來的時候,直接點炸了網絡。
大家做好心理準備看血腥暴力與變态,誰知道劇組文青情懷滿滿,點擊就看長衫美男。
直拍鏡頭穿過環境清幽的蘇式園林,若滄穿着長衫坐在宅院裏掠影一笑,擊中了無數觀衆的心。
簡短的三十秒第一版預告,像極了若滄的個人秀。
他身着長衫,眉目清明。
淺笑之間演繹出了一個陰郁、狠絕卻溫柔的男人。
比起秦潇然的文雅變态,宋凄似乎更勝一籌。
他維護着宋珏,對其他人的指責不屑一顧。
端坐在兇案現場,神情從容冷漠的嗤笑道:“怕什麽,有我在。”
膽小如鼠的倉鼠鼠們看完預告喜極而泣。
他們幾乎瞬間就忘記了《燭火之謎》全部血色,腦海裏回蕩着铿锵有力擲地有聲的一句:怕什麽!有我在!
粉絲們格外興奮,只剩下一片啊啊啊!
“太好了不是恐怖片!我們又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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