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擱淺的回憶深處是虛無
S市不是巴塞羅那的地中海氣候,白天和夜裏的溫差幾乎不大。
習慣了地中海氣候的蘇念安,忽然覺得有些不适應。
其實不是不适應這裏的氣候,而是對這個城市,她從來也适應不了。
似乎,這個城市承載了所有關于她十八歲之前的記憶,而十八歲以後的,她都給了西班牙那個熱情的國度。
而恰好,這個城市帶給她的記憶,她已經永遠都不記得了。
蘇念安推開明亮的落地窗,站在陽臺的陽光下肆意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現在是北京時間早上七點,那麽馬德裏現在該是午後兩點左右,通常這個時候,顧西洛如果在家,應該是坐在別墅頂樓的敞篷下喝上一杯黑咖啡。
很奇怪,從前每天相對,卻總也沒有那樣的感覺。
直到現在兩個人相隔萬裏,她才漸漸發現,原來那個人在自己的心裏居然牢牢地占據着某個位置,根深蒂固。
顧西洛一直都被蘇念安小心地藏在小角落裏,不被別人發現。
她藏得太過小心,所以在沒有回中國之前,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心裏還藏着另外一個人。
有人說時間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其實距離也是。
而蘇念安和顧西洛之間的距離,永遠都會隔着那一顆偶爾莫名遠離的心。
手提電腦有收到新郵件的提示,蘇念安對着碧藍的天空笑了笑。每天多笑一點,就會多一分快樂。
她赤着腳在落地窗前的毛毯上坐下,電腦放在木質的小矮凳上。
是秦薇發來的郵件。自從蘇念安回國之後,秦薇幾乎隔三差五就會發封郵件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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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開來,秦薇發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下面有一行字。
親愛的,為了不讓你忍受寂寞,我決定兩天後飛來S市陪你。
蘇念安笑了笑,一直以來她們兩個似乎誰也離不開誰。當年她義無反顧地選擇遠走西班牙,秦薇後腳就跟着她到了那個對她來說陌生,甚至一無所知的地方。
這次她回來了,于是秦薇也跟着回來了。
這所謂的緣分,真的将她們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可是為什麽,有些緣分,卻都是緣淺呢?
正當蘇念安打算關掉電腦的時候,一封郵件忽然再一次閃動,依舊是來自秦薇的。
這一次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點開來。
是一些照片。顧西洛和他的新朋友們,大部分是蘇念安不認得的,唯一認得的也只有蘇黎黎,那個在照片上站在顧西洛身邊的女子。他們在慶祝着什麽,不管他們在慶祝什麽,蘇念安都知道那與她無關。
沒有她的日子裏,他快樂如昔,這就足夠了。她希望他是快樂的,盡管此時的她不快樂,或者說有一點點的失落。
蘇念安不知道,秦薇發這一組照片的用意是什麽,但她忽然釋然了。
顧西洛永遠都不會讓自己變得狼狽,盡管她仍舊能夠看出他強顏歡笑的臉上其實并沒有那麽真實,但他真的成功地讓自己看上去十分快樂。
對,是十分快樂。那些假裝着的,盡管是假裝,卻也是快樂。
蘇念安從來不知道,原來兩天的時間可以如此漫長。
自從秦薇說過兩天之後飛來S市,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期盼那天的到來。
可是事實證明,當一個人心裏越是期盼某一天的到來,就會感覺時間過得越慢。
不過終于還是在S市的機場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秦薇。秦薇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她給了蘇念安一個大大的擁抱。
蘇念安喜歡這樣的感覺,等待一個人,過程盡管苦,但結果是好的。
這樣的感覺顧西洛給不了,所以她也不願意去等。
還是那個她一個人走出來的機場,那時候是一個人,而現在,身邊多了一個秦薇。
“親愛的,我不在的日子裏,有沒有想念我?”秦薇攬住蘇念安的肩膀,朝蘇念安擠眉弄眼。那樣可愛的表情,是秦薇獨有的。
蘇念安瞪了她一眼,“有那麽一點點,但是秦薇,真的只是那麽一點點而已,所以請你千萬不要誤會。”
秦薇臉上現出傷心的表情,“蘇念安,我為了你,連在西班牙那邊的天使都不要了,你卻只想我那麽一點點,你讓我覺得很傷心。”
蘇念安喜歡跟秦薇的這個相處方式,兩個人簡單地說着一些話,相互調侃,甚至嘲諷,沒有一點惡意。秦薇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朋友。
對于從前的蘇念安來說,她的記憶裏除了秦薇,再無其他,甚至沒有親人。
秦薇理所應當地住在了蘇念安的公寓裏。事實上在這個城市,秦薇根本不愁吃住,她家境富裕,光是自己的房子就有好幾套。可她卻執意要跟蘇念安一起窩在這個小小的公寓裏。用秦薇的話來說,那是兩個人的快樂。
其實蘇念安知道,秦薇只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寂寞而已。
她從來都是那麽善解人意的人。
晚上,她們并肩而睡。兩個人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誰都沒有睡。
“你真的不再記得這個城市了?”
蘇念安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并且忘記了的東西,就說明不該存在,既然這樣,我更沒有去記得的必要。”
“念安,你總是太理性。”秦薇嘆了口氣。這樣的蘇念安不得不讓人心疼。因為太過理性,所以對待愛情,蘇念安變得謹慎膽小起來。
蘇念安笑了笑,轉過臉盯着秦薇,“秦薇,我從來不覺得理性是一個貶義詞。”
“可這會讓你失去很多。”
“比如呢?”蘇念安啞然失笑,有些時候面對自己的生活,秦薇似乎比她更加焦急。
秦薇不再說話,她知道蘇念安想聽什麽不想聽什麽。在這樣的夜晚,其實誰都不必隐瞞自己。
“念安,他很想你,盡管他從來不表現出來。”
秦薇說完這句話,閉上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想念嗎?如果想念,那麽那些照片又算什麽呢?蘇念安諷刺地一笑,這樣的想念是不是太廉價了呢?而他身邊依舊不乏女人,這樣的顧西洛,談何想念?
其實很多時候,蘇念安從不否認自己的自私,可是在自私與受傷之間作選擇,她永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這就是她的性格,注定了十八歲之後的她只為自己活着。
秦薇來了之後,總會在蘇念安面前提起顧西洛。
她說顧西洛是在假裝快樂。
她說顧西洛強顏歡笑的背後有多麽狼狽。
她說顧西洛整夜整夜地買醉,甚至開始酗酒。
她還說……
很多很多有關顧西洛的事,一句句說到蘇念安的心坎裏,卻又一次次被她自動屏蔽在離心最近的位置。那個男人的輪廓,總會清晰而又模糊地出現在腦海裏,蘇念安有時候會想,到底他在自己的生命裏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呢?如果只是過客,又為什麽有一種不同于別人的刻骨銘心在裏面?
“念安,你發什麽呆?”秦薇忽然放下手中的時尚雜志,俯身看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着電腦屏幕發呆的蘇念安。
蘇念安被秦薇的聲音驚得回過神來。她恍惚了一陣,才回過頭去對秦薇笑了笑,“沒事。”
“沒事?”秦薇從松軟的沙發上坐起來,探手在蘇念安的額前一摸,冰冷一片。
“親愛的,我知道你心裏有事,我想說的是,把心裏的事放在一個潮濕的地方,總有一天會變質的。你懂的。”
蘇念安當然懂秦薇的意思。
心事,就是用來放在心裏的。蘇念安一直是這樣固執地認為的。可是放在潮濕陰霾的地方,終日不見一絲陽光,終有一天會腐爛,會變得不再是她喜歡的。
蘇念安坐在柔軟的毛毯上,心裏滿滿的心事。
那些關于顧西洛的事,有些被她自動過濾,有些卻是真真實實被她在不經意間擺進了心底的。她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對自己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可這種吸引力,是她一直都不願意承認的。
下午的時候秦薇帶蘇念安去了一片墓地。對于那片墓地蘇念安沒有印象,可分明卻很熟悉的。她們在其中一個墓碑前停下來。
蘇念安看過去,墓碑上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很漂亮,很有氣質。
十八歲那年車禍之後,秦薇指着照片上的女子對蘇念安說,那是你母親。
而現在,已經不再需要秦薇的提示,因為蘇念安早就已經把照片上的女人牢牢記在了自己心裏。那是她母親。
可她從來不問秦薇,有關自己的家人、身世、父親的事。
在醫院的時候,十八歲的蘇念安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她一無所有,甚至沒有記憶。
除了秦薇,沒有一個人來那間病房探望她。
出院之後,蘇念安堅決不問任何關于自己家人的問題。
家人是什麽?家人不就是應該在自己最脆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溫暖的人嗎?
只可惜,在她需要溫暖的時候,沒有親人伸出手來。
所以,固執的蘇念安從來都認為,自己沒有家人。不需要,所以也就不在乎。
可是她愛墓碑照片上的那個女人。那個在秦薇嘴裏,優雅大方又得體,并且始終都愛着自己的女人--她的母親。
蘇念安慢慢地蹲下身來。今天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是刻意為了她母親而穿的。
盡管蘇念安對于自己的母親沒有一點印象,可是秦薇說,她的母親很愛她。
蘇念安相信秦薇,所以相信秦薇說的話。
她伸出手小心地拂去墓碑上的灰塵,很仔細地把照片邊沿上的那些水跡擦幹。
這裏像是常年沒有人來過了,相較于周圍墓碑的幹淨,她母親的墓碑顯得有些髒。
“他們從來也不來看她嗎?”蘇念安怔怔地問。
秦薇輕輕應了一聲。
當然不會來看,那樣一個大家族,對于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幾乎無可留戀。
連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丢棄的男人,還有什麽是可以讓他留戀的?
秦薇在心裏淡淡地想。可是這些她不會說,因為蘇念安從來不想聽。
蘇念安起身,挽起自己的襯衫袖子。
她把周圍的雜草一根根拔掉。秦薇想幫她,被她攔住了。她笑着對秦薇說:“讓我盡點孝道吧。”直到這個時候秦薇才能夠感覺到,這個女子其實并不是完全冷漠的。至少她心裏還有那麽一些留戀的東西。至少這一份她完全忘記了的親情,還殘留在她心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那麽一點點。
秦薇站在蘇念安旁邊,看着一向淡漠優雅的她認真地清理自己母親的墓碑。那種感動在心底漸漸蔓延開來。
這就是母女。就算所有的記憶都被遺忘,就算陰陽兩隔,可身體裏留着的血液,是怎麽都割舍不掉的。
那是一份從出生開始就已經被深深嵌進骨子裏的感情,是任何東西都代替不了的。
後來天空忽然微微下起小雨來。初冬的S市,天氣變得有些陰晴不定。
蘇念安最後擦幹淨墓碑上的那張照片,對着秦薇滿意地笑笑。
那樣的笑是秦薇許久都不曾看到的笑,那種帶着年少的癡狂的笑,不知不覺中居然已經離她們這麽遙遠了。
蘇念安說要請秦薇吃飯,秦薇欣然接受。
對于S市,其實她們兩個都已經不那麽熟悉了。相較于這裏,她們似乎更加懷念西班牙街頭的露天咖啡,懷念偶爾在午後小憩片刻品杯咖啡的那種悠然自得。
只可惜這裏不是西班牙,她們也只能抱着那樣的回憶繼續生活。
“念安,你覺得蘇黎黎怎麽樣?”在餐廳裏,秦薇忽然問坐在對面安然看着菜單的蘇念安。
蘇念安頭沒擡,“秦薇,這個問題你在馬德裏的時候已經問過我了。”
秦薇不依不饒,“可你當時并沒有回答我。”
蘇念安嘆了口氣,她擡起頭來,望着秦薇的雙眸。
“那麽秦薇,你是想要我說什麽呢?為什麽她一定要成為我們讨論的話題?”
蘇念安不喜歡那些對自己來說無關緊要的人或事成為自己或者身邊的人探讨的話題,因為那證明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或事,已經徹底進入自己的世界了。而她,恰好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又是漫長的沉默。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蘇念安開始漸漸喜歡沉默。
她發現自己想說的話越來越少,或是自己想做的事也越來越少了。
轉而又開始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寫出來的文字也漸漸變得蒼涼。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了,但直覺告訴她,這不是什麽好事。
餐盤一個接着一個上,可是蘇念安已經完全沒有了品嘗美味的心思。盡管這些菜看上去十分精美。
她像是例行公事般把什麽都随意往嘴裏塞,但吃不出味道。因為心裏滿滿的都是苦澀。
許久之後,秦薇終于還是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她認真地看着對面的蘇念安,然後說道:“念安,難道你沒發覺嗎?蘇黎黎和你,有那麽一點相像呢。”
蘇念安夾着菜的手微頓,然後還是假裝若無其事地放進自己眼前的精美瓷碗裏。
她擡頭随意看了一眼秦薇,“哦?像嗎?我怎麽沒發現?”
她不是沒發現,而是她從來不曾認真地去看過一個人。這三年來,蘇念安的性格一天比一天冷漠。她從來不會仔細看身邊的人或事。
要說認真看過的,仔細想想,大概也就只有顧西洛一個人。可僅僅是一個顧西洛,就已經讓蘇念安看了三年都看不透了。
就在秦薇沉默的時候,蘇念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秦薇,你到底想說什麽?”
秦薇心裏有事的時候,從來都會表現在臉上。最明顯的就是她蹙緊了的眉頭,緊緊蹙在一起,仿佛是給人發出的一個信號,告訴別人此刻她很不爽或者很糾結。
秦薇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默默地看向蘇念安。
“她是你妹妹,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蘇念安。”
秦薇的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到了特定的時間,忽然引爆。
周圍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停止流動。秦薇看到蘇念安的手微微顫了顫。她知道蘇念安一直都很排斥過去,所以她從來也不說過往的事。
可是現在,蘇黎黎和顧西洛走得越來越近。
不是有人說過嗎?一個男人在感情空窗期或者最脆弱的時候,身邊出現的女人往往都能夠輕易得逞,她真怕顧西洛到最後會敗在蘇黎黎手裏。
那個女人有多少把戲,秦薇向來是知道的。可是蘇念安明明也喜歡着顧西洛,為什麽要這樣委屈自己,假裝什麽都不在意呢?這樣對蘇念安來說,真的好嗎?
蘇念安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揚,“怪不得,大家都姓蘇。可是秦薇,你讓我知道這些,是要提醒我什麽?”
在馬德裏的時候秦薇不說,偏偏到了這裏才忽然告訴她,原來大家是一家人。可是這個一家人,還真是諷刺。
“她現在在顧西洛身邊,整天陪在顧西洛身邊。念安,你不覺得,你該做些什麽嗎?”
蘇念安聽罷低下頭去,沉默良久。
原來,那個叫做蘇黎黎的女子,還真的喜歡顧西洛呢。
那個自己所謂的同父異母的妹妹,跟自己愛上了同一個人?
“秦薇,我承認,對于顧西洛,我的确有那麽一點好感。但我從來不認為,一個會随意就淪陷的男人值得我去做些事情挽回。你懂我的意思。”
蘇念安的眼神裏,永遠是波瀾不驚。縱然遇到再大的事,她也仿佛總是能夠從容面對。
對于蘇念安這點,秦薇一直都很欽佩。
因為如今這個浮華的世界,已經真的很難再看到像蘇念安這樣澄澈明媚的雙眸了。
秦薇忽然皺起眉頭,“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
“她對顧西洛有好感,那麽明顯的表現,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來。”蘇念安随意回應了一句。
秦薇搖了搖頭,“不是,我是說前面一句,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你跟蘇黎黎是同父異母這件事情?”
一般人,特別是一個失憶的人,對自己的從前一無所知的人,為什麽在得知這個事實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驚訝呢?秦薇皺眉盯着蘇念安,心裏有一種強烈的想法充斥着她的整個心髒。
蘇念安瞥了她一眼,“不然你要我怎麽樣?跳起來歡呼雀躍嗎?”
秦薇忽然握住蘇念安冰冷的手,顯得有些激動,“念安,你都記得對不對,你已經記起來了對不對?”
蘇念安皺起眉頭,慢慢把自己的手從秦薇的手裏抽了出來。她搖搖頭,“抱歉,我什麽都不記得,秦薇,你今天很奇怪。”
秦薇愣住,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很奇怪嗎?她也覺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呢。對一個已經失憶了那麽多年的人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她想自己今天是真的有些不正常了。
可是她看着蘇念安的眼神,那眼神明明在閃躲着什麽。
她從小就認識蘇念安,對于蘇念安的任何舉動她都能夠了解。這樣的蘇念安,到底是在躲自己,還是害怕被人看透?
其實秦薇多希望,蘇念安真的能夠想起她的那些過去。縱然有不好的,卻也能夠得到自己的那些幸福。
不管是蘇念安還是顧西洛,現在的他們,都太苦了。
傍晚,冷風吹散她們的發絲。秦薇說要會老朋友,所以在半路就跟蘇念安告別了。
在這個城市,蘇念安只有秦薇一個朋友。就如同從前在西班牙一樣。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是個被世界遺棄了的孩子,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就連當下都不能完全把握。可是轉念又覺得,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無憂無慮的呢。
然而,蘇念安忽然停下來問自己:這樣的自由,真的是自己想要的自由嗎?
孤獨,無依,漂泊。
路燈泛黃的燈光拉長蘇念安的身影。她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向前。
就算不是自己從前的初衷,可這條路已經開始走,就再也沒有停下來的理由了。
蘇念安只希望有一天,當她走到路的盡頭的時候,能有一個人站在那裏,笑着握住她的手。
那個人的手掌不需要有多寬大,足夠溫暖足矣。
那個人的懷抱也不需要有多堅實,足夠包容下她即可。
是誰說過,心裏想着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蘇念安停在公寓樓下,泛黃的路燈燈光下,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就那麽立在那裏,他低着頭,雙手插在褲袋裏,一身銀灰色西裝,卻還是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感覺。
蘇念安的視線往別處移了移,最後停留在他腳邊的那個不大的行李箱上。
他們之間現在隔着的距離,不過十幾步而已,可是蘇念安忽然覺得十分舉步維艱,她甚至怎麽都邁不開那第一步。她該如何裝作快樂地跟他打招呼呢?自從回到這個城市,對于蘇念安來說,就連假裝快樂,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最後還是顧西洛意識到了什麽,猛然轉過頭去看向不遠處的蘇念安。
顧西洛在看到蘇念安的時候笑了,笑得很孩子氣,他大大的酒窩十分好看。
“我等了你快三個小時。”顧西洛的聲音帶着微微的埋怨。
蘇念安笑了笑,終于還是在顧西洛的注視下往前邁了一步。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似乎能給她勇氣的,一直都是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可是她卻連停下來偶爾靠在他肩膀上休息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你看,每次都要我先走出一步,你才肯跟着走出一步。如果換做是別人要怎麽辦呢,難道就那樣僵持着?”顧西洛嬉笑着開玩笑,似乎已經有半個月沒見了,在看到面前這個女子的那一刻,顧西洛才知道他有多想念蘇念安,發瘋一樣地想念。
蘇念安笑着聳了聳肩,“那就不走出去了,誰會在乎呢?”
她的語氣帶着滿不在意。确實,除了顧西洛,誰會在意她呢?她脆弱的小心髒再也經不起那麽多的折騰了。她想要平靜的生活,只是生活似乎從來不願意給她帶來平靜。
蘇念安把顧西洛帶回自己的公寓。公寓裏面漆黑一片,她摸索着在牆壁上找吊燈的開關。
然而下一刻,一股力道從身後把她猛地一拉,她跌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顧西洛冰冷的唇觸碰到她溫熱的頸脖,引起蘇念安的一陣輕顫。
很奇怪,蘇念安在那一刻居然忘了拒絕,她任由顧西洛從背後抱着自己。也許是連自己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想念這個懷抱了,于是就遵從自己內心的決定不去拒絕。
這個男人,一直都是讓蘇念安感到矛盾的男人。
顧西洛緊緊抱着蘇念安。記憶裏,蘇念安極少會這樣安分地任由自己抱着,沒有一絲反抗。
他閉着眼睛,她發絲的清香沁入鼻尖。這是只屬于蘇念安的味道。
他伸手托起蘇念安的下巴,在黑暗中準确無誤地找到她的唇。
他吻了下去,很輕柔地在她的唇上吮吸。起初,蘇念安還有些抗拒,直到那個吻已經漸漸強烈起來,蘇念安才終于放棄了掙紮。罷了,就那麽任性一次吧,她要的從來也不多,一個懷抱足矣。蘇念安舒展開緊蹙的眉頭,任由自己靠在顧西洛的懷裏漸漸沉淪。
安靜的空氣中偶爾有卡車的氣鳴聲,窗戶沒有關,冷風吹進來,沙沙的聲音顯得格外嘹亮。蘇念安撫着自己的胸口靠在牆上,她閉着眼睛。
站在她身邊的是顧西洛,急促地呼吸着,手卻握着她的另一只手不曾松開。
半個多月,十八天,他就已經開始想她想得快要發瘋了。他以為,任何一個女人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他以為,就算沒有蘇念安他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活。他真的以為,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不會對他的生活産生那麽大的影響。
然而一切都不過只是他以為而已。
以為只是以為,永遠都不會是事實。
如果他能抵得過那種痛入骨髓的想念,那麽此刻的顧西洛就不會像個瘋子似的站在這個地方。
忽然,吧嗒一聲,吊燈立刻發出煜煜光芒,原本漆黑的房間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蘇念安撫了撫自己的嘴唇,然後走到客廳為顧西洛倒了一杯水。
顧西洛在沙發上坐下,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
蘇念安喜歡赤着腳走來走去,這個習慣他是知道的。
“要在這裏待多久?”似乎覺得這樣沉默的氣氛顯得有些尴尬,顧西洛試圖找些話題,可是問出來的話,卻永遠都是這樣沒有深度又沒有意義的。
靠在落地窗上的蘇念安皺了皺眉,“這裏是我家。”言下之意就是,這裏是她家,她自然是要待在家裏的,這個問題問得很沒有水準。
顧西洛微怔,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傷感。
“你從來不稱那個地方是家。”他低低呢喃了一句,聲音很輕,可還是一字不差地傳到了蘇念安耳裏。
她忽然覺得有些傷感。是啊,她在那裏生活了三年,卻從來沒有稱過那裏是家。是因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有一天,她還是會回到這個生她養她的城市嗎?可是至少在當初,蘇念安踏上西班牙那片土地的時候,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回來的。
蘇念安別過頭去。城市的夜空,漂亮卻又迷茫,就像這一個繁華的大都市,紙醉金迷,卻容易讓人迷失最初的自己。
“家就是家,怎麽都改變不了的。”很久之後,蘇念安才輕輕冒出這一句話來。
這是她回來之後才漸漸領悟的道理。沒錯,家就是家,就算漂泊到了什麽地方,總有一個地方是在離心最近的位置。而那個地方,就是家。
顧西洛後來在蘇念安公寓裏的沙發上睡着了。他修長的身體蜷縮在一起,枕着自己的手臂。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他均勻地呼吸着,似乎睡得十分安穩。
蘇念安想他大概是真的累了。因為他從來不會在陌生的地方随意睡着。
她拿了毛毯替他蓋上,然後盤腿在他對面的毛毯上坐下。
直到第二天蘇念安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竟然就那麽坐了一夜。視線轉到沙發上,顧西洛已經不見了。她看向門口的方向,秦薇的拖鞋還安然擺放在那裏。
昨晚,秦薇沒有回來。而她,坐在這裏看了顧西洛一夜。
顧西洛,真的是一個十分好看的男人。蘇念安想着,重重地靠在了後面的沙發上。
蘇念安以為,顧西洛昨夜的突然出現,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可是她沒有想到,夢竟然能夠延續。而那個男人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面帶微笑。
蘇念安握着門把手,微微地顫抖。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當自己內心期盼一件事發生的時候,那件事會突然成真。
似乎從很久以前,老天就開始不那麽喜歡她了。所以她的每一個願望,都會被上天自動摒棄。顧西洛穿着幹淨的白襯衫,泛白的牛仔褲,手裏拎着一個包裝好看的紙袋。
這場景,像極了幾個月前在巴塞羅那的時候。
那個時候蘇念安心裏想的是如何拒絕這個男人。
而幾個月之後,同樣的場景,蘇念安心裏想的卻是如何留住這段記憶。
蘇念安側了側身讓顧西洛進去。
顧西洛有些驚訝,然後晃了晃手裏的紙袋。
“這裏實在有些偏僻,我找了好久才在市中心找到賣起司蛋糕的西餐廳。”
顧西洛自顧自地在客廳的毛毯上坐下,那個位置是昨夜蘇念安坐着的位置。
其實蘇念安真的可以不必想那麽多。因為顧西洛的行李自始至終都放在門口,他若要走,怎麽會把行李留下?
顧西洛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拿出來,沖着還站在門口發呆的蘇念安招了招手。
“還不快來,我知道你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所以大老遠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起司蛋糕來。”
“我記得……”
“我知道。”顧西洛忽然不耐煩地打斷蘇念安的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想說你已經不喜歡吃起司蛋糕了對吧。可是蘇念安,你真的覺得騙自己很好玩?一個人的口味,怎麽可能說改就改,你是把我當成了傻瓜,還是把你自己?”
記憶裏面,似乎顧西洛從來不跟自己這樣說話。
蘇念安覺得雙腿有些發麻,她走過去,在顧西洛對面坐下。如果說在馬德裏的時候,蘇念安內心有許多層防備的話,那麽回到了中國的蘇念安,面對此時的顧西洛卻是不設防的。
面對這樣的顧西洛,蘇念安再沒有理由勉強自己維持表面的冷漠。
究竟是一個城市的轉變改變了她,還是眼前這個男人改變了她。她不得而知。
蘇念安習慣在吃起司蛋糕的時候配一杯黑咖啡。
可是眼前,一塊起司蛋糕,一杯果汁。然後是笑得十分幹淨的顧西洛,一臉滿足的樣子。
“Cris,我喜歡黑咖啡。”
顧西洛點頭,“我知道。但是黑咖啡只能在适合的時候喝。”
蘇念安挑了挑眉,“我習慣在早晨起來的時候喝一杯黑咖啡。”
顧西洛無奈地攤了攤手,“所以你一直都有嚴重的胃病。蘇念安,喜歡的未必是最好的,你必須找到合适自己的才行。”
蘇念安無言以對,一語雙關的游戲他們經常玩。而通常都是顧西洛勝的機會比較多。
喜歡的不一定是好的,也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
不喜歡的也并不一定就不合自己的口味。
蘇念安輕輕抿了一口果汁,似乎味道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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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