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成家

本來就是極為深邃俊逸的相貌, 平日裏冷硬而不好接近，眼下卻少了幾分鋒利，依舊奪目，看起來卻好親近多了。

他姿态閑适地站着，一手插兜，一手提着幾個打包精細的紙袋，背上還随意地斜挎着一個黑色的包, 看方随和他的同學們的眼神帶着幾分不解。

方随呆滞了好一會，才驚訝地說道：“樓叔，你怎麽來了？”

樓涉川走了過來, 圍着方随的幾個同學連忙讓路。

樓涉川把手上的紙袋放到方随面前：“來給你送宵夜的。”

方随愣愣地看着那幾個袋子，樓涉川帶他吃過很多次飯，他一看袋子的的logo就知道，這些都是他平時愛吃的。

樓涉川看着他, 面上含笑：“期末複習太辛苦了，适當吃一點宵夜補充一下體力。”

旁邊幾個同學看着堆滿桌子的袋子, 內心紛紛吐槽：這不是一點吧？

方随內心暗爽，臉上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子：“那你也不用親自送來……”

樓涉川把肩上斜挎的黑色背包拿下來：“順便陪你複習。”

方随瞪大了眼睛，看樓涉川從包裏拿出一疊……試卷？

他這下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內心非常想問樓涉川一句你敢說你沒有暗戀我嗎！

倒是一邊的範長碧聞言驚嘆道：“哇，随哥, 你男朋友對你也太好了吧！”

方随：“！！！”

樓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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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幾人好跟着起哄：“就是，羨慕哦！”

“你可趕緊閉嘴吧。”方随忙去推範長碧，“別亂說了，這是我叔。”

範長碧用眼神鄙視他：“切, 我們又不瞎。”

雖然換了一身衣服，但是樓涉川的樣子辨識度實在太高了，大家都已經認出他就是那個著名基佬表白貼上的另一號主角。

當然，真人還要更加引人注目。

此時自修室裏的其他同學也都偷偷看了過來，還有人交頭低聲說着什麽，眼神裏無一不是對樓涉川的驚豔之色。

範長碧的好哥們周鴻腦袋從範長碧肩膀上探了過來：“方随不用矜持，我們又不歧視你。”

“就是。”範長碧點頭表示贊同，“該歧視的早歧視過了，你放心大膽地出櫃吧！”

周鴻同學鄙視：“方随早出櫃了好吧！”

“啊，對。”範長碧從善如流，給了方随一個你懂的眼神，餘光自以為神秘地帶到樓涉川身上，“你放心大膽地……嗯！”

方随：“………”

小爺想放心大膽地毆打你！

他憋得耳朵都微微發紅了。

另一個同學趁勢起哄：“難道随哥這是害羞了？”

“那不能，随哥的字典裏沒有害羞這詞。”

……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方随阻止不了他們，已經不敢去看樓涉川的表情了。

樓涉川的表情卻沒有什麽變化，似乎不覺得他們的話有什麽不妥，只是淡淡一笑，打斷了他們：“幾位同學，再說下去，宵夜就要涼了。”

方随雖然纨绔，人卻随和，班裏同學熟悉的不熟的都敢和他開幾句玩笑。

不過他這個男朋友就不一樣了，就算穿着便裝，說話也和和氣氣的，但是身上那股疏離冷硬的氣息仍然藏都藏不住。

他一開口，同學們立馬都閉嘴了。

範長碧很有眼色地敲了一把扒着他的周鴻：“你借我的筆記還不還我！”

周鴻捂着腦袋：“還還還，立刻還。”

同學們嘻嘻哈哈地走開了，範長碧臨走前還給了方随一個貼心的表情：“不打擾你們咯。”

方随：“……”

同班的幾個同學雖然都退了，但是自修室裏依然目光灼灼，大家都在偷偷打量着樓涉川和方随。

有眼尖的，已經認出這就是基佬表白帖子裏的兩個主角，于是目光更加八卦，甚至開始低聲讨論了起來。

讓臉厚的方随也有些坐立難安。

樓涉川若無其事地提起外賣袋子：“吃宵夜？”

方随胡亂點了點頭：“出去吃吧。”

夜裏敢在一群自修的同學面前吃宵夜，可是要做好被群毆的準備的。

兩人提着宵夜出了自修室，随便在路邊找了條長凳坐下，把宵夜打開鋪在大腿，就開始慢吞吞地吃了起來。

樓涉川打包的都是方随平日裏喜歡的東西，但是方随現在卻有點食不知味。

樓涉川并不餓，只陪着他吃了點。

方随平時吃飯的時候話都很多，今天卻出奇安靜，而且吃飯的動作很機械，心不在焉的樣子。

“別噎着，喝點東西。”樓涉川遞給他一杯飲料。

方随接了過去，又看了看樓涉川，見他已經把筷子收起來了，便問道：“叔，你不吃啦？”

樓涉川笑道：“我不太餓。”

方随猶豫了一下，說道：“你真的是來陪我複習的嗎？”

樓涉川去摸他的發尾，這是他習慣的動作了：“不是說讓我給你講課嗎？”

方随想了半天，終于想起是自己剛開始複習的時候受到的打擊太大，見誰都問一句：“你會講課嗎？”

不過，大家都拒絕了他，也就範長碧好點，還給他複印了一些筆記，其他人不趁機嘲笑他都算好的了。

沒想到，樓涉川居然當真了。

他有些感動，又有些不可思議，愣一了半天，蹦出一句：“叔，你不能坑我哦。”

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關鍵時刻吐不出象牙。

這種時候，誰還管樓涉川是不是真的會S大的專業課程啊，先把人留着再說啊！

樓涉川卻道：“我看了你們的專業課，沒什麽問題。”

方随這次是真的愣了：“你怎麽還去看我們專業課了？”

樓涉川理所當然道：“不看怎麽給你講？”

他的表情太過正直，以至于方随那句“你幹嘛非得給我講”都咽了回去。

他看着樓涉川半天，最後說道：“叔，我會考好的。”

樓涉川果然還是喜歡努力又優秀的人吧，不惜自己去學了學校的課程來教他。

樓涉川卻道：“你做了自己想做的就行，考得好或不好，都沒有關系的。”

夜晚的校園裏微風徐徐，樹影在路燈下搖曳。

方随那顆心也跟着風一起晃晃蕩蕩的。

東西吃完了，樓涉川收拾好一次性盒子，提着去丢掉了。

兩人肩并着肩，慢慢往自修室走去。

眼看着自修室就到了，方随終于輕輕吐出一口氣。

就在兩個小時前，他還因為被課業折磨，認真考慮過幹脆放棄，做回鹹魚算了。

但是現在，他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雖然樓涉川說考得好或不好都沒有關系。

但是他也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方随心中燃起熊熊的鬥志。

然後，冷不丁地，樓涉川突然問道：“你同學們為什麽說我是你男朋友？”

鬥志瞬間漏氣，方随猛烈地咳了起來。

樓涉川忙去給他拍背順氣。

方随喘着大氣：“叔，你說話的方式能不能稍微委婉一點，別那麽直接啊！”

樓涉川從善如流，果真改了口：“你同學為什麽覺得我和你有……那種關系？”

方随黑線：“你覺得這樣有比較委婉嗎？”

樓涉川也不是很确定：“沒有嗎？”

“有有有。”方随無力反駁，“你說有就有。”

他的氣息平靜了下來，不再咳嗽了。

不過，氣氛卻隐隐緊繃了起來。

“就……”方随聳聳肩，盡量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你不是也知道嗎？我性取向比較多樣化啊……”

樓涉川笑了一下：“你同學們都知道？”

“知道啊。”方随有點心虛，畢竟同學們知道的源頭還是樓涉川造成的，不過，越是心虛，越要理直氣壯，“也不是什麽大事，都什麽年頭了。”

“嗯。”樓涉川點點頭，又繞了回來，“那為什麽會覺得是我……？”

方随打死不會自爆那個帖子的，于是便假裝四處看風景，眼睛飄來飄去不敢直視樓涉川：“可能因為我們看起來比較登對吧！”

樓涉川看着他。

方随繼續睜眼瞎編：“沒辦法，我長得這麽帥，學校裏就找不到一個顏值能和我匹配的，也就叔能和我站一起了。”

“而且哦……”

方随裝出一副害羞的樣子：“叔你別看我好像很花心，其實我特別純情，在學校裏一個女同學都沒有泡過……”

主要是女同學都不給他泡了！

心酸。

“我同學們都沒見我談過戀愛，你一出現吧，他們想歪也很正常……”

樓涉川見他閃爍其詞努力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恍惚間想起他在酒吧喝醉的那個晚上，張狂恣肆，颠倒錯亂。

他醉意朦胧地說：“樓叔，我覺得我有點喜歡你。”

至于更久以前。

在長長的伊河水邊，繁星落滿如銀的白練，也落滿他比夜更黑的眼眸。

更遠處是烽火臺，是冷風也吹不散的亂世烽煙。

他問自己：“可有過成家的想法？”

國事未平，何以言家？

自己那時候是這樣說的。

“我卻想過。”

眼眸中的萬千星辰終究隐去。

伊河的水滾滾而去，沖刷着歷史。

兩岸的佛窟千年不語，只看着塵世中的人苦苦掙紮。

“如果人有來生，我希望我能生在太平盛世，一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