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沖突

在周文宇與我針對兄弟間親疏關系排名的探讨之後不久，我從林明的口中，知道了周文宇在與我談及他和胖子之間的對話時，其實隐去了很多細節和內容。

對于一個故事的完整性，有些細節是無關緊要的，無關緊要到根本不用提及，就像是歷史上皇帝一天洗澡多少次一樣，這種情節對于故事的發展不會有任何影響，任何研究歷史的史學家都不會細細研究下去。

但是，如果涉及到皇帝上了幾次早朝，又有多少次遲到早退的問題，是很有必要再史學家們的筆下發光發亮的，而正是這些發光發亮的細節，卻是非提不可的。因為正是這些細節，引發了歷史後面的發展。

周文宇雖然沒有和我說，但從林明的口中，我知道了整件事情是如何發展的。

胖子前往周文宇家中說服周文宇的那天，一進門，他就明确地告訴周文宇一件事情。

他說：“文宇，你如果不跟佳倩和好的話，我和你，連朋友也做不成。”

了解周文宇的人，應該都知道，周文宇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家夥。

所以很明顯，胖子的開頭拿捏得并不好。

但是周文宇那天很意外，并沒有發火，他興許是在經過了半個多月的獨處和思考過後，已經有所反思，不再糾結于為什麽要與我絕交的問題，而在于糾結為什麽要和我和好的問題。

不管怎麽樣，反正那一天，胖子的開場白不好，但周文宇沒有生氣，他只是淡淡地問了一聲，說：“為什麽？”

而胖子給出來的答案也很簡短，他說：“因為我喜歡沈佳倩。”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林明還沒有跟我提及到這個細節的時候，胖子對我的感情，我已經有些隐隐地感覺到，又或者說，大家也許都是明知的，然而我不說，林明也沒有挑明，不然，何至于高三那段期間這樣忙，胖子何必每周都來找我一次，說是要打探林明和周文宇的學習近況，這樣的理由，聽上去怎麽可能不令人生疑。

但是，胖子與我見面的事情，周文宇是不知道的，又或者說即便知道了也不怎麽過問的，他那個時候忙于為學習奔波，為章聖荷奮鬥，別人的事情，他怎麽會放在心上，所以，他在聽到胖子說了那樣的話之後，除了感到非常驚訝，更多的則是懷疑。

他懷疑每一件事情，用了很多個“為什麽”對胖子進行追問，而胖子本身是這樣不善言辭，一時間根本無法回答，這像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兵見到秀才”的場面。

在連續追問沒有得到胖子令人滿意的答複之後，他再三地質疑：“你确定嗎？胖子？你确定嗎？你确定你喜歡的是沈佳倩嗎？還是只不過用她來做借口，随便編造出來的理由？”

周文宇的這番表現，着實讓胖子感到憤怒。本來，一段仍然處在不公開化的戀情，在沒有得到衆人祝福之前，當事人或許都有一些自卑的心态，而周文宇對他的感情進行這樣的質疑，讓他在憤怒之下，不得不再次強調先前的論調。

而周文宇是個神經大條的人，多數時候，他在與人說話時完全不會顧慮別人的感受，哪怕是陌生人也如此，更何況在羞澀腼腆的胖子面前。

他激動地拍了大腿，叫起來說：“天啊，胖子，你怎麽會喜歡沈佳倩？像沈佳倩那種喜怒不定、變化莫測又小心眼的人，你怎麽會喜歡她？更何況，你的性格跟她完全是不同套路啊，我即便有一百顆牙齒，也不足以笑到天明啊。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只是為了讓我跟她和好，才故意說出這種話來的吧？”

誠然，在胖子喜歡我的這個事件上，周文宇是最為遲鈍的一個人。

而這一次，胖子的聲調已經趨于嚴厲，他再次義正言辭地告訴他說：“我喜歡沈佳倩，就像你喜歡章聖荷一樣。”

很多年以後，我仍然無法想象，周文宇在聽到胖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麽樣的表情，又是什麽樣的心情，以我對周文宇的了解，我想，那一刻，他應該是很受傷的。

然而我早就說過了，胖子本來就是一個不善言語的人，他明知道周文宇要和我斷絕關系的緣由是為了章聖荷，但是他仍是那麽說了，不管是有心的還是無心的，反正那一天，他的那句話，讓周文宇安靜了許久。

半天過後，周文宇才淡淡地回了一句，他說：“我對章聖荷，其實也不是那麽喜歡。”

換作是我，又或者是林明，我們對周文宇的了解，我們一定能夠聽得出來，周文宇的這句話是假的。即便，我們不能夠從他的語氣中判斷出來，也能夠從他的喜怒哀樂都顯露出來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來。

可那一天，去和周文宇進行交談的人，偏偏是對人木讷，自身腼腆，又不擅長察言觀色的胖子。他對于周文宇的話，他聽不出來，也看不見。

很多年以後，胖子在和我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哀嘆了一聲，說：“佳倩，你說我當時怎麽就相信了文宇的話呢？只怕文宇的這一輩子，最愛的人，應該還是章聖荷吧。”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作答。

都說門外人看門內人，從光線和角度上看，都會顯得特別清晰，不像門內人，自己搞不清楚狀況，因而看門外人的時候，一副破綻百出的狀态。

那時候的胖子，顯然就是一個初入門的門內人，在聽到周文宇說出那樣的話之後，他只是長籲了一口氣，說：“既然是這樣，那就更好了，我們不要為了一個不關緊要的人而傷和氣了，大家還是好兄弟。”

周文宇擡起頭看他，然後笑了笑，說：“對，無關緊要的人。”

胖子十分欣然，拍了拍周文宇的肩膀，将剛剛的不快一抹到底，恢複了好心情。

他興許沒有想到，自己頂上的任務，用這麽簡單的幾句話，就能夠這麽輕而易舉地完成，正要和林明聯系，但是周文宇阻止了他。

周文宇問他：“關于你喜歡沈佳倩的事情，她知道這件事情嗎？”

胖子腼腆地露出了笑容，搖搖頭說：“應該不知道。”

周文宇與時又問他：“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向沈佳倩告白挑明？”

他那時吃的就是章聖荷的苦，而這份苦，他不想讓胖子也在這個問題上和他一樣栽跟頭。

但是胖子告訴他說：“文宇，眼下這個階段，并不是我向佳倩告白的最好時機，你要知道，她的父母剛離婚不久，他現在還處在父母離婚的陰影之下，我這樣冒然地跟她告白，對她來說，不過是場累贅。”

我承認，智商高的人，在情商方面，不一定就很低，他們只不過在自己不關心的事情上，表現得很低，然而在自己關心的問題上，并不見得就比常人差。就像那一刻的胖子，就是這個道理，他其實看不透的是周文宇，但是對于我，他卻了如指掌。

而那個時候的周文宇，怎麽可能同意那樣的觀點，他提出不同的見解說：“你難道不是應該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剛好在她身邊嗎？”

“是的，”胖子鎮定自若地說，“我是有那樣的打算，但是現階段與她成為戀人，只會增加她的負擔，更何況她不一定會接受我，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作為一個朋友，好好地在她身邊守護她。”

周文宇不解，反而催促說：“還做什麽朋友，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直接告白，免得錯過良機，更何況，她的朋友，不是還有兄弟我跟林明嗎？有我們作為朋友守候她就好了，而且你九月份就要到北京去報到了，難道你想寒假回來後才跟她說？”

胖子回答說是的。

“你別傻了，”周文宇指出了現實中可能存在的威脅，“她到時候要是在大學遇到了一個更好的，那可怎麽辦？你要知道，X大可是男多女少，狼多肉少，男女比率平均下來也有五比一呢，再加上她還是理科生，讀的又是工科，碰上比你更好的，那機會是相當大的。”

胖子被他說得心旌搖搖，沒有再開口說話。

這時候話語的主動權已經落到了周文宇的身上，而他一旦有這種機會，思維跳躍總是比常人快一步。

他說：“這樣吧，胖子，我給你出個主意，幫你制造個機會向她表白。”

他們于是把所有值得紀念的日子都擺列了出來，發現離八月末最近的一次節日，是我的農歷生日。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去年我們的成人禮就辦得不錯，今年我們再幫她辦理，一來她不過農歷生日，算是給她制造一個驚喜，二來給你制造機會，向她告白，何樂而不為？”

其實，當年的周文宇，并沒有把生日會的最後一個目的說出來，他的第三個目的，是為方便向我道歉，然而，這兩個理由，已經足夠讓胖子欣然答應籌辦生日會了，畢竟，有這樣一個現成的機會，誰不被誘惑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