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舊金山的華人黑幫不少,不過上個月他來的時候都拜過碼頭了,初來乍到的,也不可能是跟人結怨,最重要的是他這次的行程是臨時決定的,除非早就盯上了,否則不可能綁架他。

頭後還有些疼痛,還好不妨礙思索,他一邊考慮應對辦法一邊觀察眼下狀況。

他跟洛逍遙背靠背,雙手被反綁在一起,腳也被鄉住了。不過只是用一條麻繩随便一綁,看來在歹徒眼中,他只是個有錢公子哥,所以沒把他們兩個人質當回事。

另外,他們的嘴巴也沒有被堵住,這證明歹徒并不擔心他們的喊叫被發現,所以這裏應該很偏僻,他的司機跟随他很久了,這會兒多半已經在安排救援了,所以只要他拖延時間就行。

端木衡思忖着,偏頭小聲問洛逍遙。

“傷怎麽樣?”

洛逍遙沒響應,就在端木衡以為他還沒醒時,感覺他的頭微微點了一下。

“老大,他們醒了!”

負責看守他們的人沖對面叫道,那幾個人聞聲趕了過來,為首的長得虎背能一腰,一張麻子臉,看氣勢就是道上混的。

端木衡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搶先發問:“主使你們綁架我的人在不在?”

麻子臉一愣,大概在道上混了這麽久,他還沒見過比綁匪更拽的綁票,旁邊的兄弟指着端木衡叫道:“老實點,你當這是在你家啊!信不信馬上宰了你!”

“沒有,我知道這裏是各位老大的地盤,所以才誠心跟你們交談,不知各位是赤龍會的還是洪幫的?或是其他幫會的兄弟?在下前不久曾拜訪過各位幫主堂主,只不過初來乍到的,可能還打點不周,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這一席話朗朗說來,不帶絲毫的怯意,反倒是綁匪被鎮住了,把他們綁來的那個人立刻說:“喲呵,你小子識趣多了。”

端木衡一聽他這句話,就知道他們在雇主那邊吃了氣,他心裏更有底了,賠笑道:“大家都在外面混的,各家的規矩還是了解一些的,我猜雇傭你們的人是希望你們幹掉我,不過各位宅心仁厚,沒有對我動手,在這裏還要先感謝諸位手下留情。”

他已經大約猜到雇主是誰了,也知道這幫人沒直接把他轉交給雇主的意圖是想多賺一票,只不過他換了個大家都喜歡聽的借口來講。

果然,聽了他的話,麻子臉老大的嘴巴咧開了,“看你這人也是不錯的,可惜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只能怪你得罪了人,不走運了。”

“不知道他出了多少錢,我再加十倍怎麽樣?”

“有錢沒用的,我們道上有道上的規矩。”

“我是說一個人加十倍,”端木衡用下巴指指他身後的洛逍遙,微笑說:“我們現在是兩個人。”

這次麻子臉不說話了,跟其他幾個人對視一眼,端木衡不給他考慮的時間,接着說:“我口袋裏有名片夾,裏面有我跟朋友的名片,你們如果不放心,可以看一下,雖然不知道那位雇主出了多夕錢,不過相信區區二十倍在下還是付得起的。”

麻子臉給兄弟甩了下頭,兄弟過來翻了翻端木衡的口袋,把他的名片拿出來,遞給老大。

名片夾裏都是舊金山的社會名流還有警察跟政府要員的名片,麻子臉看着看着,臉色變了,又看看端木衡,思忖他的來頭到底有多大。

“我知道各位的難處,所以也不強求你們馬上放人,只要你們拖延把我交出去的時間就行,順便跟各家堂主打聽下我端木衡的出身,免得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端木衡說得非常坦誠,麻子臉看他器宇不凡,又似乎認識道上的人,還真怕一個搞不好,惹上大麻煩,再加上他對那個二十倍的價碼也頗為動心,至于雇主那邊,他本來就對那家夥盛氣淩人的态度極為不滿,相比之下,覺得這個綁票順眼多了。

不過這事要先打聽清楚,免得到時雞飛蛋打,他沒再多說,拿着名片夾沖兄弟們打了個手勢,一夥人出去了。

自始至終洛逍遙都沒說話,直到他們都走了,大門關上,他才松了口氣,在痛恨端木衡的同時,又佩服他的冷靜鎮定。

洛逍遙從巡捕開始做,一直做到現在的警探,自問也算是見識過大風大浪了,可是跟端木衡相比,他還是差得太遠了。

這樣一想,他就愈發自慚形穢,覺得端木衡看不上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輕聲問:“你一點都不怕嗎?”

端木衡一愣,洛逍遙主動跟他說話,他很開心,說;“怕的,但再怕也不能表現出來,這就跟養狼狗一樣,力量不重要,關鍵是要在氣勢上鎮住它。”

居然把歹徒比喻成狗,洛逍遙哭笑不得,自嘲道:“我做不到。”

“你不需要做到,反正有我在身邊。”

洛逍遙怔住了,端木衡說得那麽自然,比那些甜言蜜語更打動人心,可是他不明白端木衡的心思,不明白為什麽端木衡總是在他絕望的時候給他希望,又在他有了希望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推開他。

手腕上傳來疼痛,洛逍遙回過神,原來是端木衡在挪動雙腿,将腿屈起來努力往旁邊移動,兩人的手綁在一起,所以端木衡的動作牽動了他的手腕。

“配合我一下,往這邊移。”

洛逍遙不知道端木衡想做什麽,照他說的盡力将重心往他雙腳的方向靠,就見端木衡摸到了鞋跟,又摸索了一會兒,竟然從鞋跟部位抽出了一枚刀片。

刀片薄而鋒利,洛逍遙很驚訝,“你身上的裝備還真不少。”

“這還是以前在上海時蘇唯設計的,沒想到會有用到的一天。”

頓了頓,端木衡擡起頭沖他一笑,“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你出去的。”

蘇唯是他們兩人共同的朋友,聽他提到上海灘,洛逍遙恍若隔世,連這一笑都覺得那麽遙遠,原來彈指一瞬間,七年的時光就這麽走過來了。

腳踝上繩子比較好割,但兩人的手綁在一起,割起來很費勁,端木衡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割開一段繩子,洛逍遙在旁邊看得着急,很想說別管會不會割傷手,先弄斷繩索再說。

可是他還沒開口,外面突然傳來響聲,兩人同時定住了,側耳傾聽,卻是幾發槍聲。

雖然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但可以肯定是出現了變故,這對他們非常不利,洛逍遙的心提了起來;沖端木衡叫道:“別磨磨贈贈的,快點!”

端木衡臉色冷峻,他加快了速度,血線順着繩子的切斷口流了下來,洛逍遙覺得綁縛有些松緩,他急忙用勁掙脫,端木衡喝道:“別動!”

聲音冷厲,洛逍遙本能地定在了那裏,就見繩索逐漸斷開了,最後端木衡又拽了幾下,幾股繩子掉到了地上。

洛逍遙活動手腕,腕子上沾了不少血,他擦掉後發現沒有傷,再看向端木衡,端木衡已将他腳上的繩子也割斷了,站起來,沖他甩了下頭,示意他跟上。

洛逍遙跳起來追過去,小聲問:“你的傷怎麽樣?”

端木衡的手腕被刀片劃了好幾道口子,被關心,他很高興,拉着洛逍遙的手跑到門口,說:“小意思。”

門被反鎖了,門板很厚,端木衡試着推了兩下,房門紋絲不動,他轉頭看屋裏,想找其他的出口,但屋子裏除了大門外,只有幾個小窗戶,窗戶上還架了欄杆,根本爬不出去。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巨響,像是什麽東西爆炸了,把房子震得直搖晃,頓時塵土飛揚。

洛逍遙嗆得咳嗽起來,他捂着嘴巴問:“會不會是你的人找過來了?”

“不太可能。”

他的手下不會這麽輕舉妄動,所以端木衡更不敢坐以待斃,聽到外面的槍聲更加密集,他索性直接擡腿踹門。

洛逍遙跟他一起踹,在兩人的合力下,門板開始晃動,誰知還沒等他們高興,一個物體突然從窗外飛進來,落在地上,玻璃爆開的震響中,液體灑了一地,火苗沿着地面燃燒起來。

緊接着又有幾個燃燒瓶丢進了屋子裏,火勢迅速蔓延,向他們撲來。

端木衡立刻向大門撞去,他們很幸運,這次門板成功地撞開了,他抓住洛逍遙就往外跑,在千鈞一發之際逃出了火舌的吞噬。

到了走廊上,槍聲跟爆炸聲更刺耳了,四周煙霧彌漫,幾乎看不見路,兩人跑了沒多久,迎面就有人沖過來,端木衡搶先下手擡腿将對方踢倒,順便繳了他的槍,丢給洛逍遙。

洛逍遙推槍上膛,緊張地留意四下的狀況,還好他們再沒遇到阻攔的人,一路順利地跑到了外面。

外面一片很大的空地,許多地方都着了火,空氣中流淌着嗆人的酒精氣味,煙霧濃烈,嚴重地阻礙視線。

槍戰沒有想象中那麽激烈,倒是有不少打鬥聲,煙霧中晃動着一些身影,好像戰事告一段落了,那些人只是負責擒拿俘虜。

有人向他們跑過來,卻是端木衡的助手,他身後還跟着幾名随從,看到端木衡,緊張地說:“先生,我們來晚了,你有沒有受傷?”

“還好,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們趕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打起來了,不過兩邊都被我們的人制住了,我先送你回去。”

助手剛說完,建築物裏面又傳來連續的爆炸聲,原來是那些燃燒瓶引發了更大的火災,端木衡的眉頭皺緊,說:“這些太危險,讓大家先離開。”

“是。”

互鬥的雙方都受了傷,求救聲跟哭喊聲不斷,洛逍遙不敢大意,緊握着手槍注意周圍的狀況,聽到端木衡說撒離,他正要跟上,忽然看到彌漫的黑煙中閃過一道人影,那人面朝端木衡,手裏依稀拿着槍。

洛逍遙知道不妙,立刻舉起手槍,可是就在手指扣住扳機的那一瞬問,他停住了。

──我以前沒有玩過你這種類型的,覺得很新奇!

──跟我作對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小表弟,我不想你成為下一個!

──我會為你吃醋?笑話,你本來就是我的!

──他是瘋子,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耳畔劃過熟悉又冷漠的話語,一句緊接着一句,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心上,每一句都是那麽的殘忍,心被毫不留情地踩碾,痛得無可附加,他的手顫了起來,忽然間邪惡的念頭湧上心頭──

他為什麽要救端木衡?他活着,自己就永遠在地獄裏,永遠無法過普通人的生活,只要他死了……對,只要他死了!

意識被魔鬼占據了,洛逍遙定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端木衡的叫聲響起,他才恍然回神,空間傳來數聲槍響,他的手腕被粗暴地攥住,劇烈的沖力下,他被帶着跌倒在地。

疼痛讓洛逍遙清醒了過來,見端木衡趴在自己身上,他伸手去推,卻摸到了大量湧出的液體,奇怪的觸感傳達給他――黏稠的、溫熱的、帶着生氣的……

洛逍遙吓呆了,攥住端木衡的肩膀想拉他起來,叫道:“端木衡?端木衡你怎麽樣?”

沒有回答給他,他只看到端木衡慘白的側臉,後背的衣服瞬問被血液淹濕了,他慌亂得手足無措,按住端木衡背上的傷口,又大叫他的名字,卻依然得不到任何響應。

接着他被推開了,助手沖上前幫端木衡做救護措施,其他随從也訓練有素,迅速把車得開過來,将端木衡擡上車。

洛逍遙慌忙跟着上了車,助手沒理他,指揮司機開車,洛逍遙擔心端木衡的傷勢,可是端木衡身邊都是他的親随,他無法靠近。

轎車一路呼嘯着開到了醫院,醫生已經接到了消息者,在急救區那裏等着了,他們将端木衡擡到移動病床上,推進手術室,洛逍遙跟着跑到手術室門前,被擋在了外面。

之後的狀況一片混亂,沒多久,又有好多人趕了過來,看他們的打扮跟氣場,都是混幫派的,端木衡的助手讓随從在手術室門前等消息,他跟司機兩個負責應對那些人,中途還把洛逍遙叫過去詢問經過。

洛逍遙照實說了,聽了他的講述,那些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又跟助手說了些場面上的話就陸續離去了。

再之後警察局的人也來了,洛逍遙在一旁聽助手跟他們的對話,才知道原來是兩個幫派争地盤,另一個幫派聽說麻子臉老大綁架了有錢人,所以連夜來偷襲,想趁機撈點油水,燃燒瓶也是他們扔的,不過暗中開槍的那幾個人不是幫派的,倒像是殺手。

那些殺手都是經過訓練的,開槍後就立刻逃跑了,助手忙着救端木衡,來不及追趕,他拜托警察幫忙,警察拿了不少好處,自然是一口應下,說馬上派人搜索,有消息再來聯絡。

直到這時候洛逍遙才知道原來開槍行兇的人不止一個,端木衡的警戒心比他高,所以在他發現有危險的時候,端木衡肯定也發現了,有殺手沖他開槍,假如不是為了救他,端木衡根本不會受傷。

不!

應該說假如他及時開槍的話,端木衡根本不會受傷,他那時是被魔鬼附身了嗎?為什麽會想讓端木衡死呢?

他從來沒想讓端木衡出事,沒想讓他死,哪怕恨他怨他甚至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可是假如那個人真的消失了,他會很難受的。

因為他也是那麽的愛他。

──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你出去的。

心魔消失了,這時候洛逍遙才想起端木衡對他并不全都是冷漠刻薄的,他割繩索時速度那麽慢,也是不想傷到自己,在繳獲手槍後,把槍交給自己防身,他說保護自己,他也做到了……

可是端木衡,我并不需要你的保護,我只想知道你這樣反複無常到底是為什麽!

幾個小時後,手術終于做完了,一看到手術室上方的燈滅掉,洛逍遙立刻沖了過去。

主刀醫生的臉色不太好,對他們說子彈已經成功取出來了,但傷者的狀态并不樂觀。

醫生說了很多專業術語,洛逍遙聽不太懂,只知道大致是說由于中彈部位接近心肺區,傷者斬時還沒脫離危險期,接下來的十幾個小時是關鍵。

端木衡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來,洛逍遙擠到前面,但還沒看清他的臉龐就被推開了, 助手讓随随從送端木衡去病房,說為了保證他的安全,外人一律不許接近。

他說完,又看看洛逍遙,追加一句――“也包括你。”

他不是外人,他跟端木衡很熟的,而且端木衡是為他受的傷,至少讓他看看端木衡的情況,他才能安心啊!

感覺到助手的敵意,洛逍遙把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理解助手的心情,而且現在争辯這些也沒意義,說:“沒關系,我在這裏等他醒。”

助手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帶人離開了,只留下幾名親随在病房外守護,走廊終于靜下來了,可是洛逍遙反而更忐忑,重新坐下,回想跟端木衡重逢後的總總,越想越是煩亂,一顆心浮浮沉沉着,無法自處。

夜就這樣在沉寂中度過去了,洛逍遙中途靠着椅背小瞇了一會兒,醒來後看到醫生從病房裏出來,他還以為端木衡醒了,開心地跑過去詢問,才知道醫生只是例行檢查。

助手去跟醫生了解了情況,又讓洛逍遙回去休息,洛逍遙拒絕了,他也沒勉強,帶着換崗的随從離開。

洛逍遙一直在病房外待到下午,越坐越冷,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他都沒吃飯,空腹導致胃很痛,卻又沒食欲,潛意識中反而希望更痛一些,以減低負疚感。

胃痛模糊了意識,頭昏沉沉的,為了不導致暈倒,他來回搓揉雙手禦寒。

對面傳來腳步聲,洛逍遙沒理會,直到腳步聲走到他面前,他擡起頭,不由得怔住了。

是母親謝文芳,老人的臉色有些憔悴,洛逍遙不知道她怎麽會找到這裏,想到自己徹夜未歸,讓父母擔心,他想道歉,可是話還沒出口,眼眶已經紅了。

他不敢說話,生怕一個忍不住,先哭出來。

謝文芳靠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輕聲說:“我都知道了,我剛從關帝廟過來,求關老爺幫幫阿衡,你爹去教堂了,也不知道那些洋人的神靈不靈,他說心誠則靈,只管試試看吧。”

洛逍遙再也忍不住,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洛正不信鬼神,更別說那些天主教會,可是他卻為了端木衡去祈禱,洛逍遙心裏湧上愧疚,隐隐猜到有關他們的事,父母應該都知道了。

“你一夜未歸,今天一大早全城都戒嚴了,我就心裏不踏實,總覺得是出了什麽事,你爹打電話去警察局問,才知道阿衡跟你被什麽黑幫的人綁架了,阿衡受了重傷,你……”

謝文芳看看兒子,洛逍遙心潮起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哽咽了好久,才勉強道:“他是為我受的傷。”

長長的嘆息傳來,謝文芳說:“冤孽啊……”

洛逍遙驚訝地看向母親,“玉貞是不是都跟你們說了?”

“不是,你跟阿衡的事,很久以前我們就知道了。”

“娘!”

“知子莫若母,你是我兒子,你心裏想什麽,難道我會不清楚嗎?阿衡那孩子沒得說,我如果有女兒,巴不得讓他娶進門,可你們都是男人,你們混在一起,這……不是作孽嘛……所以我去找他,求他放手,他答應了,說不會讓我們為難。”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洛逍遙問道,盡管他心裏已經有底了。

“就三年前,你爹說舊金山這邊有熟人,其實不是的,那都是阿衡安排的,他托朋友在這邊都打點好了,所以我們過來後一切都很順利,後來你工作了,恢複了精神,還認識了玉貞,我以為一切都可以回歸正常了,可是前不久你又開始恍恍惚惚的,我就有種預感,我逼着你們早點結婚,也是怕有什麽變量,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唉……”

洛逍遙眼前一陣暈眩,兩耳轟鳴,後面的話都沒有聽進去。

他一直以為端木衡是不想自己破壞他的婚姻,才找借口讓他離開,沒想到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心房因為這個意外真相突突跳動得厲害,他顫着聲音問:“所以他沒有結婚嗎?”

“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心底深,摸不透的,這也是我跟你爹不想你跟着他的一個原因,你耍不過他的,他一時對你好,誰知道将來會怎樣,你不留後,我跟你爹都走了的話,你可怎麽辦啊。”

洛逍遙從不知道父母竟然想得這麽遠,想到這些年讓父母一直為他擔心,他又是懊惱又是自責,看着母親鬓角的白發,白得刺眼,眼眶不由得又紅了,哽咽說:“娘,對不起。”

謝文芳拉過他的手,輕輕拍了拍。

“這不怪你,是我太自私了,我怕你恨我,就裝做不知道,讓阿衡去當壞人,我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我這心裏一直覺得對他歉疚,這次你的命也是他救的,他是我們洛家的大恩人,我做不了什麽,只能求菩薩用我的命去換他的命……”

“娘,妳別說了!”

他不想端木衡出事,但更不希望母親這樣做,抓住衣服一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故意用輕松的口氣安慰母親說:“醫生說手術很成功,而且他命大福大,一定不會有事的,娘,你別操心,先回去吧。”

“你們這樣子,我怎麽能不操心啊。”

謝文芳嘆了口氣,想勸兒子跟自己一起回去,但是看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說那些都沒用,她将路上買的點心放在旁邊,說:“我再去觀音大士那兒拜拜,你也吃點東西墊一墊,別阿衡醒了,你再累倒了。”

洛逍遙點點頭,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拿起點心塞進了嘴裏。

謝文芳走後,洛逍遙繼續往嘴裏塞點心,直到最後塞不下了,連咀嚼都變得困難。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阻住他的哭泣聲。

但他阻擋不了懊悔的感情,悔恨像毒蛇依樣吞噬着他的心,他伸手用力捶打腦袋,怨怼自己為什麽不及時開槍?為什麽怨恨端木衡,為什麽把所有過錯都推給端木衡?

母親怕他生自己的氣,所以推端木衡出來做壤人,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從來沒有真正拒絕過端木衡,相反的,他內心無比期待跟對方接近,可是為了減少對未婚妻的負罪感,他讓自己站在被害者的立場上,催眠自己說他是被強迫的,一切都是端木衡的錯!

他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努力告訴自己──端木衡不會有事的,他的報複心那麽強,被自己打了,不打回來怎麽甘心死掉?

所以他一定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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