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前主人出來搞事情嗎4

當然是弄錯了。

我的主人他那麽愛我, 我們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五年, 卿卿我我、耳鬓厮磨。

他總會在耳邊低語他有多麽喜歡我，帶我出去吃飯、看電影，游玩, 好不誇張，每一天的每一個小時，都過得像是情人節一樣。

那不是假的。那怎麽可能是假的。

我清楚記得我的家，那個紫藤架下的院子，兩層的房子。時隔三年, 輕易就找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 路上的行人紛紛驚恐地望着跌跌撞撞、行屍走肉般的我。

可我不在乎。

我只想着要快點回去, 快點回到主人身邊。

主人是個謹慎的人。所以在那麽長的時間裏，大概是對于找回我早已絕望, 接到小姑娘的電話，還以為是騙子打過去的。

一定是這樣的。

只有等他真的看到我，才會真的相信我會了。

一定會抱住我。再也不會放手。

我知道他有多麽珍惜我。

……

熟悉的小院, 白色的藤編桌椅在花架下，一如既往灑滿了慵懶的陽光。

那天非常安靜, 沒有熱鬧的下午茶, 沒有白墨的身影, 我順着熟悉的石子小路, 走到一樓廚房的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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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他……真的就在裏面。

他長高了，頭發也長了很多，模樣越發分明俊美。我隔着玻璃望着他的側影, 像是看着玻璃球裏面珍貴精致的小小世界，滿心歡喜又酸澀，顫抖的指尖只差半厘米就要敲擊在玻璃上，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不是白墨，模樣身影卻很熟悉。

當然熟悉。

銀發，墨綠色的瞳。他跟曾經的我，長了一張完全一模一樣的臉。

我像是墜入了無底的夢境深淵。成了一個旁觀者，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曾經的自己。看着過去的自己有多麽幸福、多麽備受寵愛。

他從身後抱住主人的腰，主人轉過頭，笑着給了他唇角一個親昵的吻。

那一瞬間的感覺，其實完全不痛。

也不難受，只是暈眩。後來連暈眩都沒有了——就只是突然什麽都感覺不到了而已。

像是從現實中被抽離了出去，身子動不了，變成了冰冷的石頭。只有漂浮着意識和神智無比清醒，它們清醒地告訴我——主人他，現在已經不需要你了。

你已經被一個一模一樣的“東西”給取代了。

……

人類，萬物之主，目空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替換的。鋼筆丢了，買一支一模一樣的。家電壞了，自然有很多更新更好的。

是我的錯。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預設自己的“特殊的”。

眼睛壞掉了，所以淚腺也跟着廢棄。只有一只眼睛，還能流出委屈的淚水來。

我不想哭，卻止不住哽咽。想不明白——主人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挂掉通訊不來接我的呢？

我千辛萬苦回到主人身邊，反而成了他避之不及的麻煩麽？

還是因為我的樣子變得很恐怖，所以他不想再看到我了？

可是，“替代品”和原本的我，是一樣的嗎？

就算外表和性格沒有分別，但曾經在一起的那麽多回憶，也都是可以輕易被替代的嗎？

我……不是笨蛋。

整整五年，曾經滿載幸福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身在其中，那不會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沒有人類有耐心能把無聊而虛假的戀愛游戲認認真真玩那麽久！

但如果他愛我，他怎麽忍得下心？

我不懂。我不懂啊。

人類好難猜。他們的一舉一動，簡直不可預測，完全不能用常理的邏輯來解釋。

……

墨綠色的瞳，透過窗子，冷冷地、直直地盯住我。

與那個機器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突然轉身，瘋狂逃開。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什麽。

身子殘舊、速度很慢，所以沒過幾條街，就被銀發的機器人捉住。主人緊随其後趕過來，看到了我的臉，那一瞬間他臉上震驚而抗拒的表情，我至今都無法忘記。

我怎麽都沒想到，好不容易的重逢，他會像那樣仿佛看陌生人一樣警戒而漠然地看着我。

心髒破碎開來的聲音，一點點鑽進腦子，他竟然又在上面補了一腳。

“你不是Rust。”他說。

“嗚……”

眼淚，真的止不住了。

對，對，我不是Rust，他身邊的那個才是。

銀發、墨瞳，高挑又帥氣的才是主人的Rust，不可能是……醜陋又殘破的我。我算什麽東西，我怎麽配？

但是……好殘忍。

好殘忍，好殘忍。主人，你好殘忍。

原來都是假的啊，所有的一切。

我所堅信的、榮耀的、的幸福，自以為是的幸福，都是假的。

搖搖晃晃站起身，我走了。背後是我曾經的家、曾經最愛的主人，我們漸行漸遠。

可走出的每一步，腦中還是不斷閃過他最後冷漠的臉，與曾經各種沉溺過的微笑、甜蜜與愛的抱抱的瞬間，互相冷語嘲諷着格格不入，把人逼得簡直快要瘋掉。

我拼命讓那些喧嚣安靜下來。然後腦中定格的畫面，竟然是在滿是沙土飛揚的血淚月球軍工廠。

在那裏的每一夜，我都擡頭望着黑色的天空中，那遙不可及的、湛藍的星球。

哪怕再痛、再苦，受盡折磨。

至少在那個時候，我還是懷揣着希望的。

……

渾渾噩噩走了一整夜，我走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爬上高入雲端的塔樓，在呼嘯的風聲中，望着下面變得小小的一切，一躍而下。

胸口，終于不再那麽痛了。絕望如掉落進清水的墨汁一樣彌漫，黑暗的懷抱卻是那麽甜美。

只是，我要是……早早地死在月球，或者死在那顆衛星上，就好了。

要是從來沒有回來過，就好了。

……

等我緩過神來的時候，正被人溫柔地抱着。

陳微的手指輕撫我的背脊，而我的淚水早已浸濕了他整個肩頭。他緊緊抱着我，吻我，縱容我，什麽都沒有問。

當晚，我給大家做飯，一只雞蛋沒有拿住。

“啪嗒”摔在地上，瞬間成了一灘稀黃。彎腰想要去撿，卻又不知怎麽的，帶翻了盤子架。

“怎麽回事？”陳微和陸凜聽到七零八落的巨響跑進來，就看到流淌一地的蛋黃蛋清，還有碎裂的盤子。

“對不起，我會馬上收拾。”我彎下腰，額角又撞到了下方開着的廚櫃門。

陳微的聲音，壓抑着一絲燥郁的情緒：“夜，你有多久沒睡了？”

我愣住了，遲緩的舉動，亂七八糟的情緒和思維，我本以為他看不出來，卻不知在何時早就露了端倪。

機械并不像是人類那樣，每天都必須休息才能養足精神。

但一直一直不斷電關機休整，也總有撐不下去的時候。

陳微拉過我，用力把我從一地狼藉中拉到門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天，每晚都撐着不睡。每次問你，你都說馬上就睡，但你根本沒睡！”

“為什麽？夜，你難道是怕我會半夜趁你睡着，去偷看你過去的記憶，所以才都不敢合眼？”

“……”是啊。

但我不能承認。我不知道自己那一刻露出的是什麽表情，但陳的臉上，明明白白寫滿了“荒謬”二字。

“夜，在你眼裏，我總不至于是那麽卑鄙的人？”

不是，不是的。

但是。

話說回來，有些事……誰又知道呢？

像我這種低端機啊，智商本來就不行。判斷力，更是好笑。

到底該相信什麽，到底該相信誰，我真的弄得清楚？

如果真的知道，就不會那麽長久地篤信着展星辰少爺是愛過我的了吧？

确實好笑啊。現在想想，他哪怕……有那麽一秒鐘是真正愛過我的。

所以，陳微他，真的“喜歡”我嗎？

喜歡我什麽呢？我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呢？真的不是逗我玩玩而已嗎？

我知道。一旦這麽想，就沒完沒了了。

也知道應該馬上把自己從這種極端消極負面的情緒裏拉回來。可是頭腦卻空蕩蕩的。太久沒有休息了，根本運轉不起來。

“你下午的時候，為什麽哭？你想到了什麽，在你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是誰讓你那麽傷心？你為什麽就是不能告訴我？”

逃避……果然是行不通的啊。

頭腦裏面，聽到了嘲諷無比的聲音——看啊，他明明答應過我不再問的東西，最後還不是再一次過來盤問我了？

不可信啊。人類總是如此。

說過的話、發過的誓，轉頭就忘。

甜言蜜語也是一樣，一句話都不要信。

“你到底……在隐瞞什麽？為什麽都哭成那樣了，卻沒辦法依靠我？蝕夜，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始終不肯相信我？”

做錯了什麽。他好像總愛問這句話。

也是啊，他什麽都沒錯，全都是我的錯。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答案是嗎？

本來就是我配不上他，又都是我在隐瞞。

确實如此。我又還能說什麽呢？

“主人你不也……什麽事情都沒有告訴我嗎？”

“……”

“我對主人的過去，也一無所知不是麽。”

陳微愣了愣，第一次露出了仿佛被傷害到的神情：“這有點強詞奪理了吧？我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過去到底哪個才是真的，我要怎麽告訴你啊？！”

……

“陳微你別跟他那麽多廢話。”

陸凜伸出手，冷冷把我往門板上一推：“整天寵着他、慣着他，看看着東西現在被你已經嬌縱成什麽樣子了！态度挺‘好’的啊！主人問你一句你反咬十句，不回答還有理了是吧？”

“……”

“你的主人是可以‘強制’你說實話的，這點你是清楚的吧？”

“陳微他從之前到現在，一遍一遍問你，甚至幾乎可以說是在求你了，給他個合理的解釋真的有那麽難嗎！已經足夠給你面子了吧？你還到現在還不依不饒的是什麽意思？不想回答的話編一個理由騙騙他也好啊！你努力去編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機器人一受傷立刻開始進入懷疑人生模式。

沒事明天就和好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