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番外:關于你老攻的過去

陳微一直沒有告訴過蝕夜他的過去。

第一, 蝕夜從來沒問。

第二, 他很感謝蝕夜沒問。因為并不想說,也說不出口。

……

“哎陳微你聽說了嗎,杜今夕他剛才被校花叫出去了!沒想到校花眼也瞎。”

瞎?陳微皺眉:“杜今夕他……挺好的啊。”

“你審美是不是被狗吃了!那家夥長得那麽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招你惹你了哦?

叫杜今夕的不良少年, 此刻抱着手臂,默默站在他們身後。

……

沒擡起他修長的腿狠狠K一下敢在背後說他壞話的白癡。唯一原因——杜大少爺心情目前還不算差。

不算差的原因,杜今夕并不想承認——因為陳微說他“挺好”。

這很矛盾。

杜今夕一直都不怎麽看得上優等生陳微。

覺得他很土,土成狗。

白瞎了厚眼鏡下面藏着的一張端正好臉。就沒見過這麽不會收拾的,那穿的什麽鬼?外套都起球了早該扔了吧?那褲子又是幾十年前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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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明很瞧不上眼的同時, 又不知道為什麽……

總覺得這個叫陳微的, 說不出哪裏, 好像有點莫名可愛。

杜今夕深知自己長着一張吸睛的妖孽臉,性格更是一言難盡, 加上那個家庭背景……正常人的反應是:好看,有毒,自動退避三舍。

只有那個傻兮兮的陳微, 反應是:也不靠近,也不遠離, 只是經常慢吞吞地、沉默無言地傻盯着他看。

……這也太明顯了。

杜今夕性取向正常。但非常早熟。

他很清楚陳微似乎喜歡他。

而按照他們杜家一直以來都異常扭曲的人生觀與教育觀——

既然喜歡, 當然要拿來物盡其用, 因為不用白不用。

于是他主動向對方靠近了一下下。結果是整個高中三年, 杜今夕的作業是陳微寫的、電腦是陳微修的、飯是陳微給帶的、籃球比賽水是陳微搬的,連收到的情書都是陳微代拆代閱代回。

就連完全不想照看的那個自閉症表弟,也總是丢給陳微看着。

任勞任怨萬能工具人。好用, 方便。

當然,在此期間,杜今夕并不覺得自己對陳微就是完全沒做貢獻、一味索取的。

也貢獻了,而且貢獻了很多啊!

你看這只小土狗,三年下來被自己打扮得多帥多上檔次?長高了多少?養出了多少肉?

杜今夕永遠活在潮流前沿。

衣服這東西,買回家鐵釘只穿一次。之前定期打包扔,現在定期打包送陳微。

……

如果要杜今夕寫篇作文,來描述陳微的身世,大概就一句話,“怎一個慘字了得”。

爹媽死的早,由唯一的奶奶以微薄的退休金養大,家徒四壁,別說連件好點的衣服都穿不起了,事實上根本就是快要連鹹菜都吃不起了啊!

現在奶奶也去世了。杜今夕深深覺得,要不是自己這小金主及時出現光芒萬丈伸出援手,這沉默寡言的小土狗注定流落街頭。

……

高中畢業,陳微考到了大城市。

用貸款交了學費,杜今夕則拿自己的零花錢,幫他補齊了生活費。

大城市和家鄉之間,火車二十三個小時,不通高鐵。

即使如此,杜今夕一句“又想一起吃個麻辣燙了”,陳微就一定會回來。後來發展到幾乎每周都定期回來。

運氣好能買到卧鋪票,運氣不好,就站一整天。

杜今夕當然也知道,自己這任性任得有點反人類。但他也确實想看看,他養起來的這只小忠犬,到底能搖尾巴到什麽樣的一個地步。

……

杜今夕從一開始就清楚,他跟陳微之間,結局八成不可能好。

陳微想要的,他給不了。

偶爾也會陷入良心的糾結。畢竟總被那樣單純、清澈又執着的眼神看着,不是鐵石心腸的話,又怎麽可能完全不心虛?

……真心為他好,不如就此放他走算了。

杜今夕也曾經這麽想過——就當看在高中三年“友情”的份上。這樣陳微以後還能愛別人。

但他發現,竟然舍不得。

杜家是黑道。

表面上是當地首富、實業地産商,實際上幹的業務那可就多了。

作為被重點栽培的繼承人,杜今夕小小年紀就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血拼、背叛,亂七八糟的爾虞我詐。昨天還在一起喝酒的朋友,今天就互相用刀砍;昨天還是忠誠的部下,轉過頭就背後捅你幾刀。

在這樣的環境裏,難免會覺得像陳微那麽純潔的人,實在是太難得了。

要是身邊的小弟能多幾個那麽一根筋認死理、完全不用花心思去防備、猜忌的生物,不管是杜今夕還是他老爸,估計做夢都要笑醒了。

跟陳微在一起的時候,杜今夕是可以完全地放松、安心。

甚至都不擔心哪天他的小忠狗被他給逼急了,進化成肉食系藏獒反過來咬他一口。

陳微不會。

何況,實在不行,大不了認命躺平,菊花借他捅一捅。

反正那人要的不就是那玩意兒麽?

混黑道的。貞操算什麽,都是浮雲。

杜今夕也知道,出現這樣思想的自己,開始變得有點危險。

一個直男,菊花都能借出去,還有什麽借不出去?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就成了老爸說的“軟肋”了麽?

于是他一個電話打過去:“你最近待學校裏,別回來找我了。”

……

陳微很乖,真就沒回來。沒有杜今夕的允許,就連暑假他都沒敢回。

杜今夕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音訊全無也就罷了,那貨竟然不知道主動打個電話來!簡直恨得牙癢癢。

當然,那個土狗要是真的主動打電話過來,或者跑回來找他,他肯定又會覺得對方“壞了規矩”,自此徹底防備疏遠。

矛盾啊。杜今夕表達不爽的方式,是往陳微的□□裏不斷打錢。

你在外面可要吃好喝好,別委屈了自己!

回來要是瘦了,揍你!

杜少爺就這麽懷着滿腔的糾結和溫柔,認定他的小土狗沒了他就沒法活。

所以,當他發現陳微在學校裏不但過得還行,拿到了國家的獎項,甚至被派出國際參賽,被各種當成“天才少年”“為國争光”專題報道時——

杜今夕覺得遭到了深深的欺騙。撕了小土狗的心都有。

他當然不知道,其實陳微在學校裏過得很不好。

一只被抛棄的狗狗,上哪兒好去?他是難過得不行了,只好把所有的時間都拿去看書學習麻痹自己。

也算是陳微自己有天分。

在計算機系,一直有個笑話叫“C語言的入門到放棄”。只有少數幾個幸運兒有幸經歷了“C語言的入門到成神”,而陳微剛好就是那一屆萬衆膜拜的“大神”。

Dimlight微光,随便注冊的賬號,後來作為世界著名的白帽子黑客的ID,一輩子跟他綁在了一起。

就連國家安全局的工作,都不是陳微自己去找的。

是國安局主動來找他的。

陳微覺得當公務員也不錯,安穩又有社會地位。何況他也沒有家可回了。

直到那個時候,陳微都不知道杜今夕家是混黑的。更沒想到工作之後第一個案子,就那麽悲慘,和剛沒了爹的黑道少主直接狹路相逢。

……

杜家雖然家族總部在某個小城市裏,生意卻遍布全國。

手下人被國安局猛追不舍,某大佬直接一腳踹開國安局技術人員家門。

“給我扒了你這層皮,難看死了!”

“今夕?”

幾年不見,換上了制服的陳微成熟了不少。

只是看杜今夕那眼神,卻還是和過去一樣單純、青澀。

杜今夕突然感覺生不起氣來了。皺眉看着那人桌上的半碗泡面,亂七八糟的家還有開着的破電腦,心想這貨真是一點都沒變。

……

杜今夕本以為,一切會很簡單。

他開口讓小土狗辭職,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杜家正經生意也不是沒有。找個公司随便安排個悠閑職位給陳微幹,也能保證這人一輩子吃喝不愁。

萬萬沒想到,陳微居然搖頭。

“我穿上這身衣服的時候,是發過誓的。給了我很多幫助的前輩還有老師他們,我不能辜負他們的期待。”

“反倒是今夕你……違法的事情,能不能不做了?”

不做了。說得好像是賣大白菜的,能随随便便不想賣就不賣了一樣。

杜今夕冷笑一聲。火“蹭”一下就上了心燒了腎。

“陳微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養了你,你才能活到現在的?翅膀還沒長硬,就敢到我面前來裝仁義道德、拿起法律的利劍了啊?”

“今夕……”

“不能辜負他們的期待是吧?他們現在的‘期待’——是要我死啊?”

“……”

“陳微,你也想讓我死,是不是?”

杜今夕突然覺得,這只小土狗也不過如此。和身邊那群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背叛的靠不住的貨色,根本沒什麽本質性的不同。

“不是……喜歡我嗎?”

陳微的身子狠狠抖了一下,擡起頭,迷茫地看着杜今夕。

“你以為我不知道?”杜今夕哈哈大笑,“這麽多年來,你都在用什麽樣惡心的眼神看着我,居然還以為我不知道?”

陳微愣住了,慌亂、逃避。像是疼着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只會呆站在那裏紅了眼。

杜今夕看着眼前連呼吸都變得卑微的可憐男人,毫無罪惡感。

好奇怪啊,我是怎麽了……

杜大少爺自己也不明白。

這一刻,他已經忘了自己是來“溝通”的,也根本不在乎陳微的工作對他們組織的威脅,似乎他這趟過來的本意,就只是單純地想要傷害陳微而已。

撕下那人沉默寡言的皮,讓他哭,讓他痛苦、讓他崩潰。讓他跪在自己腳邊,求自己不要抛棄他。

……他是狗啊。

敢咬主人的狗,不打斷他一條腿讓他吸取教訓,是學不乖的。

……

随後的一整年,杜今夕對陳微進行了花樣百出的騷擾與折磨。

漸漸竟然樂在其中。他開始越來越喜歡看到陳微無力的表情,被他言語傷害精神折磨之後自暴自棄又欲哭無淚的臉。

最棒的一次,他把那人欺負得躲在沒人的樓道裏痛哭出聲。杜今夕其實就站在樓下,感覺既心疼、又從頭爽到腳。他覺得自己真是變态。

拖到他開始招人騷擾陳微的朋友和熟人,那人最終沒辦法辭了職。

“但我……不可能去幫你工作。”

不可能?

杜今夕心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能”,只有“沒辦法”。

杜今夕有一千種辦法。尤其是當他奄奄一息躺在醫院裏,看到陳微急匆匆趕來時,感覺到了自己在智商上對這只狗的充分碾壓。

他也不是假受傷,黑幫火并受傷很正常,他只是并沒有傷到看起來那麽重。

但他裝得快死了。

而且把快死了的理由歸結為“你不肯幫我”,演技甚至不算精湛,陳微卻還是被他唬住了,一副幾乎崩潰的臉。

“……就一次。”

“但是,其他違法的事情,你不能再找我了!”

杜今夕不置可否。按照他在道上那麽多年的經驗,有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的。

他沒想到,那只狗居然敢跑!

“你在哪?”

陳微不說。但不說他也能找到他,畢竟是信息時代,真想查怎麽會查不到呢?

“怎麽,挺能躲啊?嫌我背景髒是吧?”

“你還挺好笑的,明明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我是什麽人,還挺‘喜歡’的麽?現在想起來嫌棄我了啊?想跑?行,你跑啊!我倒看你能不能跑出我的手掌心!”

“你,是我的。”

“是我栽培的你。”杜今夕伸出手,微笑着扼住了陳微的喉嚨。

“不是你在學校的老師,不是國安局的‘前輩’。是我!沒有我,就沒有你!”

“陳微,你知道在道上像你這種忘恩負義的,最後都是什麽下場嗎?”

杜今夕說着,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仿佛想到了什麽特別可笑的笑話,笑得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話說回來,你又有什麽可躲的啊?”

“有用嗎?你真的覺得你的人生還有希望嗎?”

“覺得逃走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過‘正常’的日子了麽?”

“別開玩笑了,別人也就算了,你要怎麽過‘正常’的日子啊?”

“你喜歡男人不是嗎?從小就不正常、神經有問題不是嗎?何況還又笨、又宅、又土,誰會愛你啊?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可憐你,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能收留你了,知道嗎?”

“陳微,永遠不可能會人會愛你。知道嗎?”

“所以,還逃什麽呢?沒用的,逃到哪兒都是地獄,都是一樣的。”

……

在那之後幾年,陳微像是被抽走了靈氣,變得木讷,像一具行屍走肉。

但是聽話。杜今夕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違法的、不違法的,他根本問都不問了。

杜今夕偶爾會用一種非常變态的眼神,欣賞着這個曾經純白、如今卻被他染得和自己一樣黑的有趣生物。

呵呵,我養的小狗狗,而且已經再也離不開我,再也無法從我身邊逃開了呢。

……

只是突然有一天,從夢裏驚醒,發現眼淚糊了一臉。

杜今夕夢到了高中的時候。

那個少年用一雙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認真的微笑裏滿是青澀的信任、單純、愛與迷戀。

那麽幹淨的人,自己身陷的這泥潭,一輩子也不要牽扯他進來。

杜今夕曾經認真這麽想過。

但是,到底是哪一步錯了呢?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從什麽地方開始,一切萬劫不複了呢?

***

在道上混,注定有今天沒明天。

杜今夕并不意外這一天始終會來,但沒想到來得那麽早。

在他去外地跑貨,本部遭仇家圍攻,抓了殺了他們一大批人,包括當時正在大樓裏技術支援的陳微。

“今夕……”

“如果我……還能活着回去……”

如果能活着回來,你想要我怎麽做?

放了你麽?

電話那端,只聽得到陳微虛弱、嘶啞的呼吸聲,沉默了良久,久到杜今夕以為他已經不會再說什麽。

“我想……抱抱你,就一下。”

杜今夕愣住了。捏着電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陳微想要抱他,他也不是說吝啬一個擁抱。

他只是沒想到,原來陳微直到現在……都還是想要擁抱他。

我還以為,你早就看透了我的自私淺薄。

我還以為你一定很恨我。

……真傻啊。

我們都是。

可等杜今夕回過神來,電話那頭已經變成了忙音。可他再想說什麽,對方都已經再也聽不到了。

三天之後,陳微被送回來了。

冰冷、僵硬,周身全是被折磨得露骨的傷痕,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模樣卻很平靜,看起來像是睡着了,睡夢中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

仇家非常的惡趣味,還專程錄了個視頻給杜今夕寄來。

杜今夕自己也是惡趣味。明知道不可能好看,卻還是打開來看了。

打那通電話的時候,陳微已經快要不行了。

他一直在等着杜今夕的回答。

從帶着一絲希望,到泯滅為死寂。

然後陳微笑了,很絕望的那種笑。

杜今夕把那一段放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都沒能哭出來。

他覺得或許這樣也好吧。

當年他問老爸為什麽給他起了“今夕”這麽娘們兒的名字。老爸說了八個字——只度今夕,不問前路。

“兒子,希望你這輩子能勇往直前、無牽無挂。”

從今往後,他大概确實可以再無牽挂、所向無敵了。

“你給我在他經常玩的那個灰不溜秋的論壇注冊個號。”

杜今夕有個自閉症的表弟。以前一犯病就尖叫特別煩人,後來陳微教了他玩電腦,把這孩子整正常了不少。

雖然還是不怎麽說話,但乍一看還挺正常。其實那孩子本來也長得還行,就是左臉臉頰有道三角形的紅色胎記,看着挺紮眼的。

賬號注冊好了,名字就叫“今夕”。可以給同在灰域的Dimlight微光發郵件。

我愛你。

好惡俗,愛個屁。杜今夕敲了,又給删了——老子根本不喜歡男的。

“你反正也認識他,随便給他說點什麽吧,就當聊聊天,省得他一個人在那邊怪寂寞的。”

表弟點了點頭。

“你以後也……沒事經常給他發點什麽。”

那孩子又點了點頭,在鍵盤上輕輕敲下了幾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一直寫得不是很順,要考慮很多構架、前後邏輯關系什麽的。

……直到這篇番外。

熟悉的渣賤劇情,真的是行雲流水。後媽笑着活下去!

突然覺得,這篇其實還是挺虐啊=w=。。。(才發現?!)

開文的時候真的以為是甜文。OTZ

果然反社會的人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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