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出門的時候，有人影箭一樣地闖進來。

平川吓了一跳，以為是誰，掄起拳頭就要打。

原來竟是正宇。

正宇的眼神茫然無措，神情無比焦慮。

平川本想開口說一兩句話，還未來得及開口，正宇啞了嗓子問他：“晴川呢？”

平川想到晴川的話，想到晴川與正宇二人的約定，想到他今天一整天待在公司，估計正宇以為晴川一直在公司內等他，于是說：“晴川走了。”

“她走了？”正宇的神情落魄無力，連續問了兩次，聲音漸漸低下去，“她走了？她走了？”

“你找她有什麽事？”平川問。

“噢，平川，”正宇的臉色很是蒼白，“你必須要幫幫我，你要攔下她，不要讓她回去，我不要讓她回去，我求你了。”

平川閉上眼睛，有意地跳開話題：“正宇，你在這裏的話，欣梓由誰照顧？”

“欣梓？”正宇的神情有些晃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晴川一直不接我的電話，我在這裏等了她一整天了，也沒見她出現，還是說，她沒有出現過？”

平川不知道該怎麽說。

“平川，你告訴我，她不會這麽狠心，她不會那麽狠心說走就走，她只是吓吓我。”

平川想了想，仍是覺得自己沒辦法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又問：“你讓欣梓一個人呆在醫院裏面？”

正宇突然發了瘋地吼：“你滿是欣梓欣梓地問，你子不知道我現在心裏面根本沒有她，只有晴川？！”

他吼完這些話之後，整個人頹了下來。

平川一面安慰他，一面感到憂心忡忡。

他對于正宇的反應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對于正宇的話語，他的确覺得正宇過界了。

正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過界了，聲音低下來說：“我需要找個地方冷靜一下。”

他們去了公司附近的茶茗居，環境安靜優雅，有淡淡的檀香味和松子味，的确是個可以讓人心平氣和的地方。

平川點的是明前的龍井，不甘不苦。

雅室內喝茶，最忌匆忙，平川倒是很有耐心地小呷，倒是正宇，連飲三杯，連倒茶小妹也被他的氣勢吓到了。

平川讓倒茶小妹出去，自己親自給正宇倒了一杯，問：“不燙嗎？”

正宇又豪飲了一杯。

平川搖搖頭：“我服了你了，你當這是冷的白開水啊。”

正宇說：“我還希望它是白開水，可以完全将過去洗白，在唇齒間不留下一點痕跡，抹去一切過往。”

平川笑話他的文绉绉：“好了，有什麽話慢慢說吧。”

正宇将他與晴川的過往一一說來，原來竟是一個郎有情、妹有意的故事，不過是中間出了各種命運轉折，從此天各一方。正宇絕口不提是因為平川的關系。

然而，他越是這樣，平川內心越是覺得虧欠。

平川說：“至今，你們都還深愛着彼此，對嗎？”

正宇點點頭：“至少我是，我相信她對我，亦是同樣的感覺。”

平川也許是因為覺得太過于心虧，半晌說：“她對你，也還是那樣的感覺。”

正宇詫異地看着他。

平川把遇見晴川一事告訴正宇，又告訴正宇他的想法：“正宇，你如果愛平川，你應該争取一下，帶她離開，而不是犧牲你自己去成全她的幸福。”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争取？”正宇痛苦得難以言狀，“我跟她說過了，如果她願意，我随時都跟她走，可是她換作幾年前，她一定會說願意，但是她現在也愛史密斯，說了沒有史密斯，亦沒有辦法完整地活下去。”

平川沉默不已，好久後才說：“正宇，你知道你在玩火嗎？”

正宇不答。

平川想了很久，才說：“你選擇晴川，欣梓會受傷；你選擇欣梓，晴川會受傷，我知道作為你的朋友，又身為晴川的哥哥，不應該對你們的感情有任何不滿，但是，不管你最後選擇誰，對方都會因為你的玩火在受傷，你知道的吧？”

“清楚，”正宇的聲音很低，“我自認在事業上沒有盲點，唯獨感情上，讓我如此左右為難。”

平川點起了一根香煙，又遞給了正宇一根，正宇搖搖頭。

隔了很久，平川說：“正宇，說實在話，在愛情上我不是什麽好導師，但是我聽人家說過，如果你開始了第二段感情，那麽證明第一段感情已經不完整，所以你才會開始第二段感情。”

正宇的雙肩垂下去：“我壓根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開始第二段感情……”

平川只覺得指尖一痛，原來竟是被煙燙到了。

他恍惚了一下，問：“欣梓知道嗎？”

“我跟她說過這件事。”正宇說。

平川很是詫然：“她竟然可以接受？”

正宇點點頭：“她是個傻姑娘。”

也是個好姑娘，平川在心裏面說。然而遇上這樣的事情，的确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平川不知怎麽的，輕聲問了一句：“你怎麽忍心傷害她？”

正宇低下頭來：“平川，我是個老式的人，我知道這輩子我是注定栽在晴川這棵樹上了，但我不能不考慮到，我還有餘下的人生要走完，我仍需要一個可以和我相持到老的對象，而如果這個對象可以包容我的一切，我當然可以跟她白頭偕老。”

平川的手指骨在發酸。他想他是需要抓住一些東西，哪怕只是茶杯，也好比空氣。

“平川，不要責怪我，如果你和我有着相同的困境，你就應該知道，我做的這一切，是值得被原諒的，這個年代的愛情泛濫，偏偏能夠走進婚姻、白頭偕老的人都是沒有感情的人，也許過個三五十年，我可能會對她産生感情，這樣的結局，自比許多人好得多。”

平川将杯子摔到桌上。

“你總該說點什麽，哪怕是批判我，你知道我需要你的批判。”正宇的語氣堅決肯定。

平川想了好久，淡淡地說：“對于欣梓，你如果不好好愛惜她，也許我會乘虛而入。”

輪到正宇詫異：“你在開什麽玩笑？”

“我沒在開玩笑。”平川已然起身要走。

正宇驚訝地叫出聲來：“你有蘇亞！”

“錯了，是蘇亞有我。”平川說。

即便是不怎麽關注娛樂新聞的人，都看得見，新聞媒體上的金童玉女，并不是孟平川和蘇亞，而是蘇亞跟蔣勇敢。

那個好萊塢制片人與亞裔夫人所生的混血兒。

平川走出茶館，但是他的心情一點都不平靜。

在外面吸了幾口冷風，他才認真地思索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那樣一番話。想必他是不清楚的，然而他能夠确定的是，他說出那幾句話的時候，他是認真的。

認真的程度，僅次于他第一次向蘇亞求婚的時候。

今天的他再次回想 ，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時候他們剛剛吵完架不久，也就是蘇亞半夜三更跑出去之後的事，平川有一天路過珠寶店，看到櫥窗上擺放了兩枚戒指，一大一小，大的是“S”，小的是“M”，分別是用他的姓氏和蘇亞的姓氏拼湊而成的，平川看了，忽然覺得他與蘇亞這樣子的狀态，正如那兩枚戒指，需要被永恒地定下來。

于是，他進到店裏面，對專櫃員說，他要買下那兩枚有象征性意義的戒指。

但是，店裏給他的答案卻是令人失望的，店員說，那是人家設定好的款式，但一直沒有來領取，店員們都覺得放置着可惜，所以将戒指擺放出來，僅供設定的廣告，吸引人的眼球而已。

然而，了解平川的人自然知道，他一旦認定了的事情，自然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改變，他甚至不聽取店員自己設定的意見，直接向店員索要戒指主人的聯系方式。

他的确是通過了不正當手段拿到了戒指主人的聯系方式，對方居住的地方離他的住處很遠，為了能夠盡快拿到戒指，他開車前往，打算登門造訪，沒想到去了之後才知道，對方早就在兩個月之前搬離了。

他“賊心”不死，通過左鄰右舍獲悉了戒指主人的姓名，一個叫邁克洛裏斯，一個叫蘇珊傑奎琳，他想了想，定制戒指的人應該是邁克洛裏斯，于是，他把整個州叫做邁克洛裏斯的人統統電話騷擾了一遍，才知道邁克洛裏斯早就跟蘇珊傑奎琳分手了，而定制戒指的人是蘇珊傑奎琳，是一個共和黨派的中學教師，有非常頑固的思想。

其實平川那個時候一心想要拿到戒指，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邁克洛裏斯向他透露這些消息的時候，意味着什麽。後面，當他連續兩周一直出現在蘇珊傑奎琳的房屋周圍，甚至蘇珊傑奎琳曾經以騷擾的罪狀向警察投訴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的認真，也許會給他自己帶來傷害。

好在，他們最後還是和解了，可他卻花了比原價還要高出五倍的價格買下了那對戒指，就連遠在國內的老爺子孟華海也忍不住打電話來問他是怎麽回事。

平川自然沒有把其中的艱辛過程告訴他，但是平川跟他信誓旦旦地擔保說：“爸，我覺得是時候成家立業了。”

他沒想到的是，他在挂電話的同時，蘇亞正在登機口。

飛機所要前往的地方，正是開啓他們不斷争吵的緣由之一，似乎從那個時候起，他們的感情，就開始坑坑窪窪起來，以致于蘇亞的分手說得那樣堅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