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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第一次意識到或許那些壞男孩們說得沒錯是在他們被領養的第一個月後。那個周六養母開車來學校接兄弟二人回家，還順路在一家糕點店裏買了一盒甜甜圈。Sam嘴饞地吃了一個藍莓果醬口味的，又湊過去撒着嬌咬了一口哥哥手裏那個巧克力甜甜圈。養母開車時不喜歡開電臺，車裏除了這對小兄弟偶爾你來我往的悄悄話之外一直很安靜，快到家的時候養母突然問起了他們在學校裏的情況。

“有人欺負過你們嗎，Dean？”

正舔着沾在手指上的巧克力醬的Dean聽見養母叫了自己的名字，急忙擡頭大聲應道：“沒有。”他說着還瞟了Sam一眼，用眼神告訴Sam一定要配合他。他們在學校裏已經約定好了，不能讓養父母知道學校裏還有人喜歡找他們的麻煩。

“Sam？”

“沒有！”Sam學着哥哥的語調也大聲答道。

聽完孩子們的答案，養母不再說話，回到家之後，她便鑽進廚房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餐。聽她說養父和他公司的同事一起去參加一個商務酒會了，晚餐時就只有他們三個人。Dean和Sam回到房間就發現養父又買回了新玩具，是兩架飛機模型。男孩們興奮地拆掉包裝拿起飛機滿屋子跑來跑去，養母從廚房探出頭，叮囑他們千萬小心別撞到牆角或是桌角。

三個人的晚餐簡簡單單，Dean仍然不喜歡吃蔬菜，Sam趁着養母不注意時幫着哥哥吃掉了他不喜歡吃的那些，Dean趁機又往Sam盤子裏放了一塊香噴噴的魚排。

“多吃才能長高。”Dean小聲說道，“吃蔬菜只能變兔子。”

已經有些飽的Sam聽了哥哥的話，還是乖乖吃掉了那塊魚排。

他想快點長高，最好能和Dean一樣高，那樣的話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了。

晚餐過後，孩子們待在客廳裏看了一會兒動畫片，快到結尾的時候，養父回來了。他穿着西裝，可頭發有點亂，領帶也歪到一邊，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那讓Dean想起Sam小時候學走路的樣子，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來。或許是聽到了男孩的笑聲，脫着西裝外套的男人朝沙發這邊看了一眼，瞪向Dean的眼神又冷又兇，還捂着嘴的男孩被這眼神吓得陡然愣住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嗝。坐在他身邊的Sam聽見了，笑嘻嘻扭頭，語氣誇張地說道：“Dean，你打嗝了！”

Dean的臉紅了紅，不敢再與養父對視，轉過身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動畫片上，身體卻下意識縮成一團，手臂緊緊抱住了屈起的腿，下巴埋進了膝蓋之間，只露出兩只大眼睛眼巴巴盯着電視機。

養父略顯淩亂的腳步聲從沙發背後經過，察覺到一只手按在了沙發靠背上時，Dean只覺得背後一片汗毛倒豎，莫名的恐懼感讓他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抱緊膝蓋，努力縮緊身體，像是恨不能縮進兩張皮革之間的縫隙，讓養父再也看不見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只是養父剛剛那個眼神令他害怕。

好在那只手只是扶了一下沙發，腳步聲漸漸遠離，Dean悄悄用餘光偷看，養父走進了書房。

Sam看完了動畫片，又搶過遙控器換到了探索頻道。Dean陪着他看了一會兒，漸漸也就忘記了剛才的事。他們開始在沙發上嬉鬧，Sam在沙發上蹦蹦跳跳，Dean笑他是只兔子，小男孩不服氣地跳下沙發，一把抱起兩架飛機模型，說是要全部據為己有。Dean見狀急忙也跳了下來，追在弟弟屁股後面大叫着命令他把飛機還回來。

做完家務的養母下樓看見放在玄關的大門鑰匙，急忙出聲提醒孩子們小點聲。恰好此時Dean追着Sam跑到書房門口，她緊張兮兮地跑過去拉過男孩們的胳膊想把他們趕上樓，書房的門卻在此時打開，高大的男主人滿臉怒容地站在門口，伸手搶過Sam手中的模型一把扔到了牆上。

嶄新的玩具撞上牆壁，“咔”的一聲，折斷的機翼落在地板上。殘破的機身掉落，又摔斷了機頭和螺旋槳和尾翼，Dean輕輕“啊”了一聲，跑過去想撿起它們，剛剛彎腰，一條手臂卻被一只大手緊緊鉗住，還沒等反應過來，他就被醉酒的養父拖進書房一拳打在了臉頰上。

Dean被這一拳的力量掀翻在地，就這麽用力摔在了地板上。他感到臉上像是被什麽東西燒開了一個巨大的坑洞，又燙又痛。有什麽東西從鼻子裏滑了出來，下意識伸手去抹，卻被塗了滿手背的血。驚恐緊随詫異而來，他反射性地擡頭看了看盛怒之中喘氣如牛的養父，蠕動着嘴唇想說什麽，可剛開口，自己就被揪着衣領提了起來，接着又是一耳光落在臉上，耳朵裏滿是嗡嗡作響的聲音，頭痛極了，他聽見養父在罵他，罵他“在學校打架給我惹麻煩”，罵他是“不聽話的小雜種”。

之後又是一個耳光，但痛的感覺沒那麽明顯了，臉上只是燙和麻木，好似成千上萬只蟲蟻在啃食他的皮肉。離地的雙腳無意識踢蹬着，腳尖似乎頂到了養父的膝蓋，視網膜上瞬間映照出一張比剛剛更是要憤怒千百倍的臉，他被扔到地上，手肘上躍動着針尖插刺般的疼痛，養父一腳踢在了他的腰上，他痛得縮起身體，恍惚之間聽見了Sam的叫聲。

“Dean！Dean！”

Sam邊哭邊撲了過來，眼淚落到了他臉上，他抽泣着想躲開養父的拳打腳踢，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養父抽出了皮帶正朝Sam身上甩去。男孩甚至都沒有多想，壓着弟弟的肩膀将他按倒，翻身護在了他身上。

皮帶狠狠抽在脊背上，又辣又痛，他聽見弟弟的哭聲，還有自己的哭聲，聽見養母的求饒聲，以及養父餓獅般的咆哮。

他說，如果她再敢出聲他一定會殺了她。

那晚，被毒打一頓的Dean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房的，只知道耳朵裏嗡嗡響了一整晚，身體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肌肉痛了一整晚，他抽泣了一整晚，夢裏全是養父那雙駭人的眼睛。

翌日醒來時也是迷迷糊糊的，身上冷，痛，四肢無力。他聽見Sam着急地叫他的名字，他哼哼着應了一聲，嘟囔了一句“我在”，可任憑自己怎麽努力都撐不開沉重的眼皮。一個人用勺子給他喂了點水，然後她聽見養母的聲音，很沙啞，像是也大哭過一場。

養母說他發燒了，只能躺在床上哪兒也不許去。他害怕地縮進被子裏，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身邊的Sam，确認他沒挨養父的打，這才稍稍放心下來。坐在床邊的Sam一直在哭，眼睛腫得厲害，鼻尖也通紅，他抓着Dean的手抽噎着說還以為他會死，Dean脫口而出“我不會死的”，卻想到昨晚，想到昨晚有那麽幾個瞬間，他是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那麽痛。

他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不知道養父為什麽會那麽生氣。

過了一會兒，房間裏又擠進了一個人。Sam抓着Dean的那只手陡然握緊，身體一瞬就僵硬了，吓得動也不敢動。Dean扭頭，看見是養父，也吓得縮起肩膀，渾身上下的每一塊骨骼陡然一齊叫嚣着疼痛，一遍一遍反刍昨晚究竟有多麽恐怖痛苦。

“Dean。”

養父開口叫了他的名字，聲音很溫柔，可他怕得想吐。剛剛咽下去的水仿佛就這麽回到了嗓子裏，他咬牙咽了回去，目光卻不敢直視男人。男人伸手，Dean以為他又要揍他了，害怕地閉起了眼睛，身邊的Sam突然大叫着“不行”用力抓住男人的手抱進懷裏，接着也害怕地縮成一團，身體抖得不成樣子。

“Dean……我很抱歉……我、我昨晚喝醉了……”男人的聲音充滿了歉意，伸出另一只手溫柔地撫摸着Dean的頭發，“只是……只是工作上有些不順……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他告訴Dean說，他們在學校裏揍過的某個男孩的父親是他最大的客戶之一，對方知道了他們是他的養子，在昨天的酒會上警告過他，讓他先管教好孩子再好好學怎麽做生意。

“我、我昨天只是太過焦慮了，畢竟你們的事差點讓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客戶。不要責怪我，Dean，我只是……我不是成心的。我得保住工作，不然我還怎麽撫養你們呢？Dean，可以答應我，以後別再找那個男孩的麻煩了嗎？”

因為他們所以養父險些失去了重要的客戶。

是因為他們做得還不夠好，因為他們還不夠乖。

Dean又哭了。他在疼痛中向養父道歉，向他保證以後一定會做個好孩子。

“我給你們買了新的玩具，親愛的。”男人說着，彎腰親了親Dean和Sam的額頭。

這個時候，Sam才呆呆放開了他的手。

那只手昨晚打過Dean。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