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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努力了一個月,試過各種辦法,卻依然無法将自己的注意力從Sean身上轉移。每晚睡前,他依然虔誠禱告虔誠忏悔,他把十字架握在手裏,睡覺時都不曾松開,但每個新的白晝與那些舊的沒什麽不一樣,仍舊充滿困惑與痛楚。
某些放學和Dean一起回家時,他看見一輛警車停在了一幢住宅外,閃爍不停的警燈分外刺目,他下意識眯起眼睛,卻察覺Dean一直擱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好像緊握了一下。
在他們經過住宅門口時,警察帶着被铐住的一男一女走出來,将他們推進了警車裏。
“怎麽回事?他們是鴛鴦大盜嗎?”男孩不解地嘟囔,向來樂于談論這些話題的Dean卻反常地一言不發。
半個月後,他無意中從新聞裏看到那對被逮捕的夫婦上了絞刑架。
所有人都知道絞刑意味着什麽。
盡管只是一個模糊的鏡頭一閃而過,可Sam還是毫無來由地打了個寒顫。他悄悄看了一眼身邊的Dean,而他哥正若無其事地嚼着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爆米花,手指上沾滿了碎屑。
男孩有些害怕。他知道自己同那些被送上絞刑架的人不一樣,他沒有犯罪,不用擔心某天裏警察會突然找上門。他只是害怕現在這種不太穩定的局勢會被打破。他十三歲了,學過一些歷史,看新聞,讀報紙,浏覽網頁,知道教會對同性戀是什麽态度——其間當然也經歷過教會向世俗妥協低頭的年代,但自從重新掌握了國家政治之後,他們自然再也不必繼續順應世俗。
何況,教會向世俗靠攏已經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這麽長的時間,足夠重新定義教義與道德倫理了。
Sam只是在擔心,現在大家只是反感同性戀,假如再過二十年,甚至只要十年,是不是像他這樣的人也将被送上絞刑架?
男孩抱着腦袋胡思亂想,苦惱得不知所措。他勢必得想出一個好辦法來糾正自己的不正常,他想讓Sean讨厭自己,他想在那種被厭惡的情緒裏終結自己惡心的單戀,然後像Dean一樣和某個女孩約會,他也曾喜歡過她們當中的一個,或許自己并不是那麽無可救藥。
于是他自暴自棄地給Sean寫了一封愛意洋溢的情書,在情書的末尾鄭重落款。他已經能想象Sean在自己的課本裏發現這封情書的表情了,大概什麽方法都比不上這個直接和惡毒,他又覺得有些滑稽,笑完了覺得難過極了。
當然,情書最後沒能悄悄送出去。因為它在那天晚餐之後就落到了Dean手裏。Dean在憤怒的他面前拆掉了情書草草看完,結果自然是比他更加憤怒。哥哥揪着弟弟的衣領大吼他是不是瘋了,弟弟紅着眼睛反駁說自己沒有。
他說這是最直接的辦法,讓Sean徹底厭惡他,他就不會再抱有任何一絲期望了。
他說他受夠了,說不定上帝都厭倦他每晚的忏悔了。
他倔強地讓Dean別管他的事。
Dean當着他的面把那封愚蠢的情書撕得粉碎,一個人氣呼呼地出了門。
那天晚上,他們誰也沒主動開口和對方說過話,連晚安都沒說。
Sam又悄悄重新寫了一封。
措辭不再那麽惡心了。
他知道Sean不會那麽壞,但還是可能會把那封不知說是真誠還是虛假的情書拿給別人看。
他知道自己可能會被別人當成惡心的東西。
打着手電筒縮在被子裏的少年咬着鉛筆皺起眉梢,無端端想起六七年的某些事。他想起自己被其他孩子圍起來叫流浪漢的情景,想起自己的憤怒和孤獨,他那時不懂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經歷了此生最痛之後竟還要遭人奚落與嘲笑。
為什麽這些事都要降臨在他身上。
Sam從被子裏鑽出來,将剛剛寫好的情書揉成一團扔進了寫字臺旁邊的垃圾簍裏。
他知道自己喜歡Sean,卻根本不信任他。
也許那喜歡只是假象。
翌日去學校的途中他還是繃着一張小臉不說話,其實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激Dean在那個時候撕掉了那兩頁紙的,只是冷戰了一整晚,現在也拉不下面子主動開口。Dean倒也是破天荒沒有逗他說話,只是送到學校門口還是一如既往地叮囑他放學了等他一起回家。
少年看了哥哥一眼,咬咬嘴唇,最終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走去教室的途中遇到幾個同學,他們一把攬過他的肩,又用充滿豔羨的口吻把Dean稱贊了一番。Sam不動聲色,心裏卻很得意。只是聽到有人用做夢般的語氣開玩笑說想和他換哥哥時,他在心裏惡狠狠說了一句“做夢”,嘴裏還開玩笑說道:“那你得給他準備全世界最好吃的派才行。”而當對方興致勃勃追問哪裏能買到世界上最好吃的派時,他這才笑了笑,狡猾地眨眨眼睛,“Neill太太做的。”
直到看到對方略略錯愕的樣子,Sam的心情這才終于真的好了一些。
只是下午的時候匆匆與Sean在樓梯間打了個照面,恰好身後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同學蹦蹦跳跳過來和他勾肩搭背,眼角餘光再次掃過Sean,卻發現對方竟用帶着一絲莫名厭惡又畏懼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那一瞬,Sam只覺得一場瓢潑冷雨将他從頭淋到腳,寒意鑽進毛孔,鑽進血管鑽進心裏,他急切地扭頭,視線追着Sean,可那個漂亮的金發男孩早已扭頭離去,只留下一襲叫人捉摸不透的背影。
其後幾天裏Sam也一直想着Sean的事,每每與他匆匆擦肩,也總能感受到對方的敵意和令人不解的懼怕。他小心翼翼等了幾天,同學之間也沒有傳開過什麽古怪的流言,依舊沒人知道他喜歡着一個金發碧眼的男孩,最後只剩Sean那詭異的态度了。
讓Sam驚訝的是,盡管事情的趨勢以一種他意想不到的方式順着他的設想向前發展,但他依舊無法高興起來。他因為Sean的眼神與态度難過許久,每天回家就悶悶不樂把自己鎖進房間裏,早就放棄同他冷戰的Dean三五不時過來敲敲門,變着借口來看看他,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是在擔心他。
“我沒事,Dean。”
在兄長又一次探頭探腦鬼鬼祟祟在門外張望時,無奈的少年終于出聲。門口的Dean尴尬地抓抓頭發,嘴硬地哼哼着“我沒說你有事”,可一雙眼睛還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弟弟。他們對視了幾秒,最後還是Dean先妥協了。他垂下肩膀,走進房間一把攬過Sam:“不打算談談嗎,Sammy?”
“談什麽?”
“談你這一個月還是悶悶不樂的原因。”Dean瞪了弟弟一眼,仿佛在生氣他的明知故問。
Sam咬住口腔側壁,靠着他哥靜靜站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得給我一點時間,Dean。”
他小大人似的口氣讓Dean忍不住笑出了聲,可沒過多久他又憂郁地嘆氣,抓着弟弟坐到床邊,哼哼哧哧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支吾着悄聲問道:“你是真的……對那個Sean有興趣嗎?我是說,你……你會硬嗎?”
顯然沒想過哥哥會問出這種問題,Sam吃驚地擡頭看向Dean,結果看他尴尬裏竟還帶着幾分嚴肅,這才驚覺Dean是認真的。
盡管教會規範了男女之間應該謹守的規範,但男生之間的談話倒還算百無禁忌。Sam也知道男孩們偶爾會湊到一起談論女孩,他參與過兩次,或是他們在廁所裏同樣也會有些惡劣又無聊的游戲,那時他就躲得遠遠的,只覺得羞恥。可他自己從沒同別人說起過這些,就連第一次夢遺他都沒告訴過Dean。
臉紅了一下,Sam輕聲告訴Dean,他夢見過Sean幾次,醒來時非常無奈地爬起床躲去衛生間裏洗了內褲。
“那你為什麽不試試我的辦法。”Dean說着拍拍弟弟的肩,“你想起他的時候就立刻想想你最讨厭的人,或者想想讓你害怕的人和東西……你為什麽不試着想想小醜?”想起Sam小時候在游樂園被小醜吓得哇哇大哭的事,Dean偷笑出聲,不意外地,又被弟弟惡狠狠瞪了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維持着正經表情,“如果上帝太忙聽不見你的祈禱,你也只能靠自己了,Sammy。但是你得記住,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
Sam被兄長用力摟進懷裏,肩膀感受着來自他指尖與手掌的力量。Dean的聲音仿佛是從他的胸膛裏傳出,明明很輕很輕,卻深沉,像沉入水中的羽翼,又像飛翔在雲端的驚雷。Sam無端端覺得耳膜很痛,可從Dean身上傳來的沐浴露的氣味又讓他覺得分外安心。
“我知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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