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拍攝
中湖別墅, 十字街08號。
棕色的SUV停在Dawn工作室門口,顧亦拉開車門,在秋風瑟瑟裏斂了斂羊絨大衣, 神情有些無奈:“說真的,我進辦公室的時候還真以為你挨欺負了。”
陸嘉音把圍巾拉過下巴才下車,果然擋住了一陣涼風,羊絨圍巾裏傳出一聲輕輕又朦胧的笑。
這天接陸嘉音到工作室的事情比較多, 要量走秀的服裝尺寸, 還要準備明天去S市拍平面圖。
陸嘉音夾着冷空氣一進門,站在門口的叢源就遞過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外面冷吧,今年真邪門了,剛11月就冷成這樣。”
顧亦稍微落後陸嘉音半步邁進工作室, 只聞到茶香, 半晌也不見有人給他倒一杯,“啧”了一聲才開口:“我的呢?”
“你想喝自己倒去, ”叢梓站在叢源旁邊,拎着皮尺叉腰,“嘉音慢點喝, 別燙到。”
顧亦嗤笑一聲, 胳膊肘碰了陸嘉音一下, 稍觸即離,看上去像是漫不經心的随手動作:“哎, 瞧見沒,你這地位現在可比我都高, 不如這個老板給你來當,我替你去上學吧。”
陸嘉音在他觸碰時稍微停頓半秒,沒多做計較, 略略揚手喝了兩口紅茶。
玩笑歸玩笑,今天的時間還是緊張的,在顧亦喝紅茶的時候陸嘉音已經脫掉外套去裏間量服裝尺寸去了。
裏間只有陸嘉音和叢梓兩個人,她把手臂擡起來,叢梓拿着皮尺環過陸嘉音的腰,驚呼:“56?你的腰圍才56?天吶,這也太細了?”
更讓叢梓詫異的是,腰圍56的人胸圍居然84,這傲人的身材!
叢梓把尺寸認真寫好,又量了一下自己,嘆氣:“我這天天少食多餐地減肥,腰圍還是65呢。”
陸嘉音沒有跟女孩子們聊這些話題的經驗,陷入一陣沉默,而後幹脆換了話題:“為什麽要量尺寸,衣服也是Dawn做?”
叢梓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那倒不是,參賽的模特服裝得咱們自己出錢定制,說是為了最大限度上發揮了設計師的想法,但意思也很明顯,就是這些東西主辦方不給出錢。”
主賽方只提供比賽的知名度以及場地,包括明早陸嘉音和顧亦去S市拍攝的雜志平面,也是為了提前宣傳自己找的門路。
秀場雖然在年底,現在各家參賽工作室卻是已經在暗相較量了。
“希望我們這次能贏,”叢梓放下皮尺和筆,“Dawn做的大多都是沒什麽報酬的活兒,一年兩年的也就這麽一個賺錢的項目,要是輸了我們都要靠着亦哥養活。”
叢梓是個話痨。
給她一個話題她能跟你聊到天荒地老。
這不,陸嘉音就随口抛了個問題,叢梓就從工作室說起,說着說着又說到顧亦。
顧亦在巴黎念書的時候已經收到了國際珠寶公司的邀請,當時叢源和猴子是顧亦小兩屆的學弟,兩人成績都挺好,但就是被家裏保護得太好了,都過于理想。
叢梓說到這裏時輕輕嘆氣:“我哥和猴子哥受不了那種明争暗鬥和阿谀奉承,兩個人加起來,心眼都沒有物業撿到的金毛狗多,可生活裏哪有那麽多理想啊。”
猴子因為不滿校內比賽有黑幕,大□□學。
叢源實習期間跟老板吵架,辭職失業。
兩人正沒日沒夜地抽煙喝酒低迷時,顧亦創立了Dawn,把兩個社會裏漂泊的孤兒納入這個“新家”。
叢梓自己也沒好多少,她當時正在一家國企當實習會計,整天被老資歷的辦公室前輩擠兌,後來顧亦玩笑似的說了一句,幹脆也來Dawn得了,叢梓才從國企辭職。
建立Dawn的時候很辛苦,來的新成員很多都撐不住跑了,好幾年下來也只留下了大衛和米老頭兩個固定成員,最初沒有名氣時,全靠顧亦不停地往裏砸錢才撐過難關。
“亦哥這人嘴上不說,其實心特別細,又總愛不動聲色地大包大攬,我們誰創了禍都是他兜着,就像是我們的避風港。”叢梓說着握了握拳頭,“所以這次的比賽,一定要贏!Dawn沖啊!”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坐進機艙裏,陸嘉音還在想叢梓說的那些話,忽然就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些。
讓人無端緊張。
顧亦昨晚熬了個通宵,正阖着眼在她身旁的位置上養神。
拍攝的是陸嘉音,他也就是個陪同,穿得自然沒有多正式,短款飛行夾克棉服配工裝牛仔褲,頭上還扣了一頂鴨舌帽,像是出來旅行的。
只有陸嘉音知道,對于年底的比賽,工作室裏的這群人誰也沒有看上去那麽輕松,淩晨3點多她起夜,大家都瞪着熬紅的眼睛各自在工位上忙碌着。
陸嘉音掃了眼顧亦眼下淡淡的淤青,無意識地放輕動作,拿出一本《高等代數習題集》開始不停地刷題。
帝都市到S市虹橋機場的航行時長很短,2個小時後飛機開始緩慢下降,陸嘉音刷題的手還沒停下,飛機已經在輕颠中落進機場的停機坪。
登機時是早晨7點,秋冬的晨光來得晚些,那時天色蒙蒙,到S市已經是9點多,天光大亮。
機身滑行,陽光自窗口傾瀉進來,明晃晃地落在陸嘉音的側顏和她攤開的習題集上。
陸嘉音像是渾然不覺,筆尖唰唰游走在紙上,不停,反而越寫越快。
飛機上的廣播正播送着抵達信息:“……飛機已經降落在虹橋機場,室外溫度12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中,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不要站起或打開行李架……”
身旁的顧亦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眼睛,不足兩小時的淺眠已經讓他消了疲憊,他看向陸嘉音,突然開口:“叢梓昨天跟你說了什麽?”
陸嘉音筆尖一頓:“沒有。”
“真的?”
顧亦輕笑一聲,聲音裏夾着些剛睡醒的低沉,飛機結束滑行,艙門打開,旅客陸陸續續站起來。
他摘掉頭頂的鴨舌帽戴在陸嘉音頭上,替她擋住窗外刺眼的陽光。
陸嘉音只覺得發頂略一沉,她聽見顧亦在起身前開口:“找你做模特是來錦上添花的,不是救苦救難,你不用跟着緊張,你負責美,其他的交給我們就好。”
到達拍攝地點是上午10點半,滿屋子氣質各異的模特走來走去,陸嘉音找到自己的造型師領了衣服去換裝。
珠寶展示的拍攝服裝跟純粹的服裝展示不同,需要盡可能跟珠寶的主題契合,又不能在服裝設計上搶了珠寶的風頭,所以款式都很簡約。
陸嘉音的第一套服裝是綢緞材料的黑色吊帶裙,換上之後整個人都有種黑天鵝的氣質。
她整理好裙擺坐在化妝室等着化妝師,卻沒想到這一天對她來說也會是艱難的挑戰。
進來的化妝師是一位40歲左右的男人,他的助手也是個男性,陸嘉音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不着痕跡地斂了下眉,随後禮貌打招呼。
化妝師很紳士,先幫陸嘉音擰開一瓶水插了吸管放在桌上,才開始給她上底妝。
他幹燥的手指拖在她下巴上或者臉側,陸嘉音藏在大裙擺下的手緊緊摳着塑料椅子,面上不顯分毫。
層層鋪墊過底妝後,化妝師才開口:“你看上去很緊張?”
陸嘉音略帶歉意:“不好意思,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間,請稍等。”
“好的,洗手間在走廊盡頭。”
拍攝室裏有些悶,靠在門口等的顧亦正垂着看手機,忽然感覺到化妝室的門被推開。
他擡眼看過去,看見陸嘉音面色淡淡地走出化妝室,看都沒看他一眼,直奔洗手間。
顧亦心裏一緊。
裸粉色?
那天在警察局陸嘉音的唇色也是這樣。
洗手間裏彌漫着濃香熏的味道,陸嘉音斂着裙擺幹嘔了半天,深呼吸,再吐氣,試圖壓下心裏的不适。
不該是這種時候,不能在這種時候。
大家在工作室裏熬夜的樣子浮現在陸嘉音眼前,但她越是心急,喘.息就越是困難。
洗手間裏只有陸嘉音一個人,她站在鏡子前,拼命努力向下壓着不适,手心很快被汗浸濕,額頭上也滲出細密的汗水。
“陸嘉音,”門外突然傳來顧亦的聲音,“我進來了?”
陸嘉音沒回應,腦子裏的數學題和叢梓的話錯綜着亂閃,再次試圖強壓不适。
“還好嗎?”顧亦邁着大步進來。
過了足足半分鐘,陸嘉音才擡起頭,語氣淡淡:“走吧。”
“不拍也沒事兒,一個雜志而已。”
“我沒事。”
顧亦擡手攔了她一下,不問原因,理智地分析情況:“我問過了,今天當值的化妝師只有Vick,你這個狀态能撐完一整套妝嗎?鏡頭下任何細微的表情都會被放大,一個小時後就是你的拍攝時間,不逞強,理智分析你自己,告訴我你覺得自己能行嗎?”
“我能堅持化完妝,但不保證拍攝順利,可能會出現肢體僵硬的狀況。”陸嘉音也同樣冷靜地分析着自己。
顧亦摸了摸下巴,得出結論:“那走吧,甭拍了,難得公款出來一趟,帶你玩去,想不想吃大閘蟹?”
陸嘉音在他問句裏輕輕笑了一聲,那股惡心煩躁和僵硬終于被她成功壓了下去。
她用略帶潮濕的掌心拉住顧亦手腕:“顧亦。”
顧亦愣了一瞬,像是怕自己聽不清,順着她的力道傾身:“你說。”
“我很抱歉,”陸嘉音沒想到化妝師會是男人,她嘆了口氣,把話說完,“叢梓說你會化妝,如果是你,我也許可以撐得久一些。”
再次坐到化妝室裏,對面的化妝師變成了顧亦,不明所以的Vick站在顧亦旁邊給他指導。
Vick以為是顧亦醋壇子打翻了才親自給人化妝,一邊指導還八卦地調侃道:“顧,這是你的女朋友?你太護着了吧。”
顧亦也不解釋,語氣混不正經:“是啊,你多看她一眼我都想給你兩拳呢。”
吓得Vick馬上又後退了半步。
趁着Vick退得遠,顧亦小聲詢問:“還能堅持嗎?不能別強撐。”
為了讓陸嘉音放松,顧亦跟服裝那邊借了一副黑色的真絲手套,他帶着手套的指尖輕輕拖在她下巴上,在她臉側打了一層薄薄的腮紅。
陸嘉音動了下睫毛,表示自己沒事,還能堅持住。
“哎,”顧亦手裏拿着腮紅刷,壓着音量開口,“我有個問題,突然很好奇。”
“問。”
顧亦眼睛彎了一下:“我記得,你的擇偶标準是數學成績好的同齡人?現在還沒變?真的不打算考慮一下大幾歲的珠寶設計師嗎?”
作者有話要說: (3/3)第三更。
明天是雙更,中午12點和晚上6點,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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