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軟肋
閻煌……或者說是複蘇的魔神,對一人一龍的呼聲恍若未聞。
呼嘯的野風将他的長發吹散, 發梢蔓延的妖鬼吐着戾氣, 纏繞在他周身, 不斷引誘着十裏八荒的雲層深處新的魔氣來投靠。
便是瀾恭一身龍鱗,也能感覺到極陰之氣所帶來的森寒,滲透進身體。
他又一次想起了千年之前戮盡荒野的那些時日,殘陽染血,生靈塗炭, 天地變色。
不,無論如何,他不能讓歷史再度重演!
巨龍發出低沉的怒吼,龍身自雲層翻騰而上, 利爪張開, 瞬間裹挾着猩紅的雲雨向一動不動的魔神奔襲而去。
龍身之大, 遠超常人,頃刻間風起雲湧, 已不見人影。
夙天縱以袖掩面, 待風浪稍定,方才從手臂上方看過去,只見青黑色的巨龍死死地盤踞、壓制着那一方洶湧的紅雲, 一邊發出低沉綿延的重喘,很顯然并不輕松。
他略一思忖,手上已凝了光,光澤順着劍身一路向下, 充盈了劍刃。
與此同時,白色的身影有如鬼魅,逆風而上,騰上雲頭,再俯身,雙手握劍穿刺而下。
劍,直刺入巨龍脊後。
龍嘯震徹整個琅山,乃至整片中土,引得衆山皆顫,海潮反湧。
龍尾帶着萬鈞之力甩過,夙天縱來不及拔劍,只能拼盡全力躲閃,但還是被上古之力所傷,摔出老遠,重重撞上嶙峋的山石,咯出血來。
夙天縱撐起身,抹過嘴角的血,眼底劃過狠厲。
他這一刺,耗盡了身上僅存的妖鬼之力,原先被魔氣所壓制的傷痛立刻卷土重來,變本加厲,四肢百骸如同被百只禿鹫所啄,處處鑽心。
但,他不悔。
倒并非真是為了助魔神一臂之力,而是若能就此除掉龍神也足矣——這世上,從來,不需要什麽神。
瀾恭不曾料想,一個尚未成仙的修道士竟有這般殺傷力,插入龍脊的那把劍,猶如給妖鬼開了一道門,從雲中向魔神湧去的妖鬼盡數以那劍為媒介,沖進他體內。
經過千年沉寂,龍神的靈識本就不穩,靈力尚未完全恢複,這接連重創之下終是力不能續,無以為繼地松開了龍身。
妖祟之氣自龍鱗的間隙之中迸射,那光影使得巨龍好似被四分五裂。
原先被龍身所覆的男人重新出現在層層雲麓之中,發絲狂舞與猩紅的衣袂連為一體,獨立于這地崩山摧的亂世之中,不斷接納從四海而來的戾氣。
終于,他緊閉的雙眼動了動。
一縷從西邊而來的魔魂正張牙舞爪地沖向他,試圖向之前的那些妖鬼一樣,融入他的體內。
可沒想到,他忽然擡起左臂,張開五指,生生擒住了那一縷黑氣,手指攥緊,手背青筋微凸,适才還橫行無忌的魔魂瞬間從指縫中化成了黑煙,了無痕跡地消散在天地之間。
長眸緩緩睜開,露出黑色的瞳孔。
冷戾淡漠,充滿了對這萬物的不耐。
因着一身猩紅喜服的關系,加上周遭血色雲巒的映襯,眼白泛着淺淺的紅,看起來宛若嗜血。
前仆後繼而來的鬼魄似是被那雙瞳孔所震,躊躇着停在半空之中,彙聚成烏壓壓的一片,不敢向前。
他懶懶地睨了前方一眼,食指勾了勾。
妖鬼不敢妄動。
他蹙起眉,似乎是耗盡了最後的耐性,指尖一簇光有如利爪突襲,竟瞬間将那一片綿延百裏的黑雲全數吞進,一絲不留。
夙天縱的脊背被冷汗所濕,很顯然他低估了神之力。
與剛剛恢複而神力不濟的龍神相比,瞬間吞噬了數以萬計的妖鬼的魔神恢複得要快得多。
魔神靳熠低頭,看了眼身上猩紅的喜服,那暗金色的龍紋似是讓他想起了什麽,但很快便被抛諸腦後,嘴角浮上一絲冷笑,下巴微揚,不屑地看向正備受折磨的巨龍。
“千年過去了,兄臺仍舊如此……無能呢。”
聲音與閻煌一模樣,語調卻比曾經的閻煌更不羁戲谑。
巨龍喘息着,語聲低沉中帶着藏不住的痛楚,“在下再怎麽無能,也不會容你……再掀腥風血雨!”
說着,殘光中的龍身再度沖向雲頭。
靳熠偏過頭,狹長的眸子中閃過冷峭,垂下的右手握緊戾氣所化的長劍,在巨龍接近的那一瞬倏然拔劍。
暗色劍光直刺巨龍之目。
萬千妖鬼的煞氣混着劍氣,直刺龍目。
強弩之末的巨龍跌入層層雲巒之中,向下墜去,輪廓越來越模糊,直到從雲中跌出已是薄衫青年的模樣,渾身是血,面色蒼白,四肢無力地與青絲一起垂着,眼看着就要墜入琅山深淵之中。
一道青白色的身影,從深淵之下向上蹿起。
周身萦繞的暖光,與周遭的血色格格不入,似是将所有殺戮與戾氣都隔絕在外。
墜落的瀾恭被一彎鳳翎輕輕托住,搖搖曳曳地跟在青白色的人影身旁,最終落在巨石之上。
柔光這才退卻,露出的身材清瘦單薄的女子來。
她長發只被一根簡單的木簪束着,露出清麗姣好的面容來,未施脂粉,卻已是天地之間無人可匹的絕色,尤其是那雙斂了青山秀水的眸子,迎着猩紅的雲海亦不見半分濁色。
若有見過初離琅山的君微的人在此,怕是不敢相認。
若說君微像未見過山河而對一切都心懷好奇與好感的小妹妹,那麽,眼前這個立于風浪之尖,眸中映着混沌山河卻仍能處變不驚的女子,則更像忍讓、包容的長姐。
她低頭,看向傷痕累累的兄長,輕輕嘆了口氣,“哥哥為何不等我一起?”
瀾恭一身單衣被血污染透,連唇瓣也失了血色,可開口仍舊溫和,“你回來了。”
“回來了,所以哥哥別擔心,有我在。”
君微轉過臉,正面迎向那個一身猩紅錦袍的男人。
她都記起來了,前世的靳熠,今生的閻煌,曾與她相愛相殺千年的,也守護了她半生的人。
“煌哥哥。”她輕聲喚。
靳熠握劍的手動了動,這個稱呼陌生又熟悉,叫他心煩。
“休要拉近乎,”他挑起嘴角,眼底滿是譏诮,“也別在我面前裝無知少女,鳳微,千年前用過的把戲還想再用,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你自己?”
君微眨了眨眼,“那應該叫你什麽?”頓了頓,她笑,“大狐貍麽?”
靳熠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
那些本該被徹底埋葬的記憶從混沌的靈識之中一點點冒出頭,他突然想起了某個月黑的夜,有個小女孩跪在自己身邊,用自己的血和靈氣滋養着他,而後被他關在金光罩裏不許離開,氣得罵罵咧咧的,鼓着腮幫子睡着了。
他的手指動了下。
那裏似乎還殘留着小丫頭睡着之後,自己抱她上塌時溫熱的觸感。
一念生,萬念起。
那女孩或笑或怒的面孔接連不斷地浮上心頭,伴随而來的是意亂心煩。
靳熠後槽牙一緊,提劍淩空一劈,似是要将遐思生生打散,而後冷笑道:“閻煌不過是我這身體裏的千萬分之一,還動搖不了根本。你想以他為我的軟肋,怕是要失望。”
君微搖頭,“他不只是你的萬千分之一,就像君微是我,他也是你。”
靳熠聞言哼笑,“堂堂鳳神要以金芝小妖自居,我管不着。但我與那守着皇宮彈丸之地的半妖,絕非同類!”
言畢,像是怕君微再開口,他徑直挽起劍花,逼刺而來。
君微輕身彈開,堪堪避開。
戾氣割開了她的衣袍,落下一縷絲縧,被風吹起正迎面拂過靳熠的面孔,他蹙起眉,下意識地一把抓住,正要丢開,鼻間卻飄過一絲白梅幽香,瞬間撕開腦海中翻騰的戾氣,透出一絲清明。
他看了眼纏繞劍刃的戾氣,長眸半眯。
餘光突然瞥見了被那彎鳳翎所護的瀾恭,眼底煞氣頓起。
君微察覺身後的氣勢突減,一回頭,恰看見烈烈紅衣纏裹在濃雲之中正向瀾恭襲去,她頓時慌了,一面施法閉起鳳翎,一邊朝靳熠掠去。
“不要!”
少女的厲喝穿過野風而來,靳熠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理會,只想先取了已無還手之力的龍神性命。
可他未曾想到,眼看劍光就要割開鳳翎之時,那柔光竟幻化成了青衣少女的模樣,張開雙臂,生生攔在他與龍神之間。
劍若落下,勢必會将少女生生劈開。
這一幕何其熟悉?
千年之前就是因為他的一時不忍,才給了兄妹倆将自己封印千年的機會。
靳熠手指收緊,眼尾染了紅暈,森然道:“讓開!”
“我錯了,”君微搖頭,急道,“千年之前是我錯了……我們還可以有其他選擇。”
“……讓開!”戾氣幻出獠牙,在劍刃處若隐若現,“我不是閻煌,不吃這套!”
猩紅劍光向下劈過。
君微挺起胸膛,閉起了眼睛——比起現下已無力防備的瀾恭,顯然是由她承這一擊得好,左不過受些傷,不至于要了命。
可是,疼痛并未如期而至。
“想死?”她聽見靳熠問。
君微睜開眼,看見的卻是一襲白衣和被妖鬼所吞噬的半個肩頭。
是夙天縱。
靳熠的劍所彙聚的戾氣吞噬了他的左肩,再往下去一些,便是心脈。
“是我将你放出來的,”夙天縱擡起頭,發絲淩亂地遮擋着眼,“你欠我一諾。”
靳熠的眼裏滿是不屑,“是你自作主張,我未曾許諾你任何。”
“……說到底,我倆是一類人,”夙天縱喘息着,看了眼正一點點向自己左胸侵蝕的戾氣,“你要的是琅嬛,我要的是不過是區區慕容氏的城池。”
“彈丸之地,塞牙縫亦不足,何至于此。”靳熠鄙夷地眯起眼,“人如蝼蟻,眼界也如此狹隘。”
“既入不得神眼,便……讓與再下吧。”
靳熠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越過夙天縱的肩頭,看向他身後尚未緩過神的少女,而後突兀地一笑,猛地拔|出了劍。
夙天縱右手捂肩,單膝跪倒在地。
“罷了,”靳熠冷笑着,居高臨下地睨着他,“饒你一命,算是償還你解印之恩,從此往後休得再以有恩自居,否則——”
他沒說完,但劍刃上獠牙畢露的戾氣已經給出了全部答案。
夙天縱微垂眉眼,“在下明白。”
靳熠手中那柄劍倏然斂入掌心,化作無形。
他并未再看君微一眼,便轉身騰入雲巒之中。
随着他轉身的動作,衣袂處若隐若現的妖鬼跟着發出低嘯,便是人已遠去不見蹤影,仍有殘留的戾氣叫嚣着、追随着。
許久之後,血色濃雲才漸漸散去。
無雲的天空終于重新露出來,原來已是日暮時分,殘陽泣血般挂在西邊,照着琅山的滿地狼藉。
剩餘的妖鬼似是垂涎于重傷的龍神,盤亘不去。
君微雙手結印,瞬間将那些殘餘的妖鬼擊散,靈光附着在黑色殘燼上,一點點包裹住,将它們度化成金色碎屑,最終消散不見。
緊閉的鳳翎這才展開了,她俯身拿開被血污黏在瀾恭臉上的發絲,“哥哥,我們回家。”
瀾恭虛弱地合了合眼。
鳳翎随在她身後,便要離開。
身後傳來夙天縱的聲音,“微微!”
君微腳步一頓,但是沒有回頭,“你救了我,但我不會道謝,這條命是你欠下的。”
她素來溫和,可這一句卻說得格外嚴厲。
夙天縱扶着肩,面色晦暗,“這亂世,你能去哪?”
“與你無關,”君微背對着他淡道,“這局面是你造就的,也該由你收拾……我不管。”
白衣似雪,便是走在這滿地狼藉之中亦不染一塵,漸漸消失在夙天縱的視線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親愛的們的包容,讓我故事慢慢講完。
關于先生的偏執其實是有原因的,完結之前會有交代。
大狐貍呢,一定會回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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