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當家

田秉也道:“拜師禮的事交給我去辦,我一定辦得漂漂亮亮,給阿爹分憂!”

田幼薇笑道:“若是家裏沒錢,我還存有一些壓歲錢,我去取出來!”

“是,我還有些澄心堂紙,我去拿來!先生一準喜歡!”

兄妹倆分頭行動,嚷嚷着就要去準備拜師禮。

“給我站住!”田父一聲斷喝。

兄妹倆同時停住,齊齊看向田父:“怎麽啦?”

田幼薇更是道:“難道阿爹不想讓阿璟讀書嗎?”

田父眉頭緊皺,唉聲嘆氣,欲言又止。

謝氏發現不對,本想勸兩句,又覺得自己半路進門,本就隔了一層,多嘴多舌怕是讨不了好,索性避開。

“阿爹為什麽不想讓阿璟讀書?”田秉也皺眉頭:“您不是苛刻吝啬之人,中間必有原因,您要是不說出來,我還把阿璟帶去。”

“阿爹說出來,有什麽事我們一起商量着解決呀,我和二哥都不是小孩子了。”

田父知道自己是被兒女聯手算計了,既欣慰又心酸:“你們長大了,懂事啦,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們。楊監窯官說,阿璟不能回去。若是回去,必有大難。”

“回哪裏去?”田幼薇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夜的恐懼凄慘。

“回去朝堂。今上主和,身邊的人多是主和,阿璟的父親和邵局與這些人有仇。聽說阿璟的父母死得不明白,邵局也是被人害的。”

田父搖頭嘆息:“阿璟若是老老實實做個尋常人,不想着報仇什麽的,還能平安無事。倘若出人頭地、又念着報仇,只怕兇多吉少……他太聰明,天生的讀書料,我們不敢讓他讀書,怕害了他。”

“什麽道理!”田秉不服氣:“一個小孩子能怎麽着?阿璟現在才六歲,等到讀好書再長大,怎麽也是十幾年以後的事了,那個時候誰曉得會是什麽樣子。”

朝堂太遠,裏頭的事太複雜,田父也說不出太多所以然,只堅定地道:“楊監窯官說,這也是邵局原本的意思。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懂能碰的,小心為上。做個平頭百姓也挺好的,至少能活着。”

田幼薇沉默下來。

楊監窯官的話或許是真的。

她想起臨死前遭遇的那兩艘速度飛快的大船,以及那雙停留在她面前的華貴錦靴。

那不是海盜能有的,更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難道真是邵璟中了進士之後,尋謀着報仇雪恨,所以招了禍?

至于為什麽當年楊監窯官沒有阻止邵璟讀書,現在卻要阻止,她不得而知。

從邵璟和她的遭遇看來,愚笨無知或許真能保命,但她知道,那一定不是邵璟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

田幼薇慎重地開了口:“阿爹,不能這樣。一生愚笨無知,與蟲鳥禽獸有何區別?那樣活着能有什麽意思?我知道你們是為了阿璟好,可你們問過他的父母和他自己了嗎?”

田父一怔:“他的父母早就過世了,叫我們怎麽問?他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

田幼薇搖頭:“不,他的父母早就已經告訴你們要怎麽辦了。”

田父茫然得很:“我沒夢見過他們。”

田秉“噗”的一聲笑出來:“阿爹真有趣,還夢見他們呢,就算夢見了,你能認得出來麽?你見過人家啊,和人家很熟?”

田父臉一紅,揚手作勢要揍田秉:“臭小子,敢笑你爹?”

田幼薇道:“阿爹,阿璟的父親是個不怕死的人,所以他才敢誅殺六賊,才敢力戰而死。他的母親也不願意茍活,所以才會自盡。至于阿璟,他肯定也不願意做個平庸無知之輩。”

田父搖頭:“不,你不懂得父母的心,就算父母自己不怕死,也是舍不得兒女去死的。所以這件事不要再提了,路先生那裏我會想辦法去回絕,你們也設法安撫好阿璟。”

“阿爹!”田幼薇試圖再和田父講道理,田父卻不由分說趕她和田秉走:“此事到此為止,這家裏還是我當家,你們若是不想讓阿璟難受,就該配合我做好此事。”

田秉朝田幼薇搖頭,表示這事急不得,畢竟田父的固執有目共睹。

恰在此時,謝氏在外頭咳嗽了一聲,三人便停止談論此事。

邵璟拿着個布袋子走進來:“阿姐,喜眉姐姐說,都裝在裏頭了。”

田幼薇接過袋子,分別拿出三雙襪子遞給田父、謝氏、田秉:“每人一雙,都來試試。”

這還是她第一次做大件的針線活給家人,田父、田秉都是喜滋滋的,當場就脫了鞋子試,謝氏更是感動得眼眶都紅了,拿在手裏反複摩挲,不停地誇:“做得真好。”

一家子都是喜氣洋洋,田幼薇看在眼裏,感慨萬分。

從前她被家人一直寵着,基本想不到這些。

等到家裏出事被逼着懂了事,曉得給家人做針線活的時候,二哥已經離世,田父重病,謝氏也無心在意了。

“真合适!”田二哥滿足地比劃着:“我腳二指和中指長得特別長,一般襪子總是穿着不舒服,阿薇這個替我想到了,舒服!”

田父也誇:“我腳汗大,襪子要厚,阿薇給我多加了一層底,真好。”

謝氏則笑:“我的繡了我最喜歡的蘭花……”

“不會是喜眉替你做了,你再假冒軍功吧?”田二哥打量着田幼薇,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做出這種針線活的人。

“我是那種人嗎?”田幼薇作勢要搶回去:“還我!”

田秉的腳趾在襪子裏翹來翹去:“不給,就不給,你要怎麽樣?”

“我拿針戳你。”田幼薇假裝掏針,田秉配合慘叫,兄妹倆鬧成一團。

“真是吵得不得了。”田父和謝氏嘆息着,一笑而已。

田秉偶然擡眼,只見邵璟安靜地站在燈下,一雙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田幼薇,不笑不氣。

田秉笑容一滞,柔聲道:“阿璟,你怎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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